《[Hannibal]My Queen》 第2章 第二章 我从未见过有谁像她一样，经历这种祸事还能够维持逻辑思考的能力。 前往医院的路上，怀特探员说道斯图亚特小姐是我遇过最坚强的女性，如此镇定，如此冷静，实在不可思议。您不知道，她刚获救便催促我们从她身上采集物证，即使当时她有些神智不清。 莱克特先生不急着发言，他看着怀特探员，示意他说下去。 怀特探员继续说我在医院里听到她和医师之间的对话，她要求他们事後避孕药给她。噢，斯图亚特小姐理智得就像那个经历强暴的女人不是她本人一样，她说话的语气像个医师或律师，清楚知道自己当下最需要什麽，以及应该做什麽。 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对你们探员来说，不用应付一名歇斯底里的受害人。 没错，确实如此，我完全无法应对女人的泪水，那令我感到无助。与其看着一位女士哭泣，我宁可到大街上和匪徒搏斗。怀特探员摇晃脑袋强调。 随後他又说以我个人的意见，我认为斯图亚特小姐现在急需和一位精神科医师谈谈，她的经历比人们所能够想像的都要可怕得多。 怎麽说莱克特先生问，眯起眼睛。 怀特探员似乎就等着他问，他此刻完全打开了话匣子让我来告诉您那天破门而入的探员们都惊呆了。为什麽因为他们看见鲜血，到处都是斯图亚特小姐趴在那个强暴她的恶棍身上，死命啃咬他的脖子。事後我们发现她咬断了那家伙的颈动脉，您学医学的肯定知道这可不容易办到。她就像只发狂的狼或老虎，那种凶狠的肉食动物，精准攻击目标要害。那个男人的脖子一片血肉模糊。 震惊的表情出现在莱克特先生脸上，他不由得屏住呼吸，然後，一字一字缓慢构织出他的句子据我所知，葛洛莉雅是个连昆虫都不敢杀的小姑娘。 所以它告诉我们一个结论永远不要小看女人，当她们被逼入绝境，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怀特探员心有馀悸地说。 就你刚才的描述，葛洛莉雅确实需要一位精神科医师。实际上，非常凑巧，我本人刚好就是。 噢，您是名精神科医师怀特探员大声嚷嚷起来，难怪和您谈话的时候，我感觉非常放松，您有种让人轻易卸下心防的特质。 感谢你的恭维。莱克特医师微笑。 既然如此，还请您多多陪伴斯图亚特小姐。肉体的伤害可以很快痊愈，心灵上的却不会。 我当然会这麽做。 伦敦市，皇家伦敦医院。 汉尼拔莱克特怀抱一束山茶花，在特瑞西怀特的带领下走进一间单人病房。 908，他记住门牌上的数字。 病榻上的女子仍在沉睡当中，莱克特医师凝视她一会儿，转头询问站在门边的探员你们是否有事需要我配合完成或者，你们需要唤醒她和她说话。 特瑞西怀特回答道没什麽事，该了解的部分我们都已经和斯图亚特小姐谈过。不过，如果您有时间，我的上司罗得里克亚当斯先生想和您聊聊。还有史都华德克拉夫先生，他是您们的大使，斯图亚特小姐遗失她的证件和护照，您得前去大使馆一趟，克拉夫先生会帮助您处理这些事情。 探员掏出纸笔，抄了两人的联络方式给莱克特医师，在把纸递给对方之前，他想了想又在纸上添上自己的手机号码。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络我们。特瑞西怀特搔了搔头说，一时词穷，眨巴着眼睛望向莱克特医师，像只等待主人发号施令的小狗。 莱克特医师安抚地对他露出微笑，平易近人地说道请给我十五分钟，我需要一些时间整理这些花。 特瑞西怀特吁了口气，将双手插进裤兜里，倒退着走出房间，那麽，我先回车上等您，稍後载您去您下榻的饭店。 非常感谢。莱克特医师颔首掩上门扉。 汉尼拔莱克特走回床前，他在床尾驻足片刻，随後绕过床边的椅子，来到葛洛莉雅身旁。他弯下腰，仔细检视她的脸旁以及坦露在外的手臂。她看上去可真凄惨，可怜的葛洛莉雅。 女人的上臂和前臂上有不少擦伤，双手手腕更是布满青青紫紫的瘀痕，而且还有许多已经结痂的伤口。显然先前有人用绳子束缚她的手，让她在挣扎过程中留下这些伤痕。 莱克特的脑海自动播放起画面那些男人用两厘米粗的麻绳捆绑她的手脚，将她扔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先饿她好几天不管不顾看看她消瘦下去的脸颊。不过那些男人不曾殴打过她，莱克特肯定这一点，而且他们没有封住她的嘴巴葛洛莉雅对塑胶制品过敏，她的脸上并没有红肿的痕迹，显然不担心她咬舌自尽。那麽，在被集体侵犯之前，她肯定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的遭遇。 葛洛莉雅应该庆幸，她遭遇的这群人依靠贩卖女人的漂亮脸蛋赚钱，而非以毁掉美好的事物取乐。像葛洛莉雅这种容貌姣好丶气质上佳的女人，可是非常容易激起某些人的暴虐心理，让他们产生凌辱毁灭她的欲望。 莱克特扯动嘴角，抿起薄薄的嘴唇。若此时有其他人在场，便能目睹汉尼拔莱克特脸上诡谲的表情。他在人们面前的温和有礼只是伪装用的面具，实际上，汉尼拔莱克特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只披着人皮的怪物。 然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真相，莱克特医师确保这一点。尽管这是一项精细活，但他向来做得很好。 莱克特将视线转移到床头柜上，他知道会在那里找到一只玻璃花瓶，他事先就已询问过怀特探员，而且据此买了适合的花。然而，除了花瓶以外，他在柜子上发现另一样事物，那是一本书纳萨尼尔霍桑的成名之作红字。 很有趣。莱克特拿起书随意翻了几页，随即将它搁在椅子上。他取过玻璃花瓶，走到洗手间里清洗并装了水，将带来的山茶花放进去。他细心地整理枝叶，直到调整至最让他满意的样子，这将花瓶放回擦拭过的床头柜上。退後一步，他以鉴赏的角度打量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眯起眼睛粉红色的花朵妆点了医院单调的呈色，也许他可以垫上一块赭红色布料，它会和油绿发亮的叶子映衬得很好。 莱克特为那束山茶花做了最後的细微修整，并将书本放回原位。他从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取出一只钢笔，又从外侧口袋拿出一本巴掌大的活页记事本。莱克特打开金属扣环取下一张纸，垫着床头柜上的书写下几行字，随後将纸夹进书里，露出一大部分在外头，确保葛洛莉雅醒来之後一眼就能看见。 做完这些工作，莱克特掖了掖葛洛莉雅的被角，转身放轻脚步离开病房。 在他身後，床上的女人蓦然睁开眼睛。 汉尼拔莱克特再度回到医院已经是中午时分，这一次他手上拎着一只旅行用的大提包。 站在门边，莱克特用指背扣了扣门板，提醒房里的人他的到来。 葛洛莉雅停下她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房间，直到来到莱克特脸上。她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 午安，葛洛莉雅。 莱克特走进病房，顺手掩上门，希望妳已经看过我留的字条。他走到床边坐下，提包放在大腿上。 葛洛莉雅从书页间抽出男人留下的纸条，将它弯出弧度後放开手，纸片迅速弹回原状，伴随清脆的声响。 我把它拿来当书签用，非常好的纸张，还有字。她将纸片放到一旁，双手交握，搁在摊开的书本上。我很感谢你的过来，你原本大可以不这麽做。她低声对莱克特说。 莱克特坐的位置背对窗户，葛洛莉雅看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连带着微微皱起眉头，这使她看起来迷茫又脆弱。 不，我必须来。莱克特说，温和却坚决，我对妳负有责任，当初如果我坚持意见，妳便不会来英国。 葛洛莉雅垂下眼睫，喃喃说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或者「可能」，只有「做了」或者「不做」。 莱克特闻言放缓呼吸，陷入沉默。 葛洛莉雅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她才二十七岁，仍然处在正年轻的时候。她有一头浓密卷曲的深金色长发，狭长的灰蓝色眼眸，她的皮肤像牛奶般白皙细腻，嘴唇像蔓越莓般殷红润泽，却不像时下的女明星那样冶艳，反而有种少见的古典气息，就像从希腊神话里走出的女神，自浪花中诞生的阿芙罗狄忒。 实在让人难以想像，这麽一个柔弱女子，居然能够硬生生咬断男人脖子上的血管，而她自身付出的代价只是几根裂开的肋骨以及手脚上的擦伤和瘀痕。 也许漂亮的女士就是享有特权，至少对汉尼拔莱克特来说，他忍不住用最最温柔的方式对待眼前这个姑娘。 我带了午餐过来。莱克特打破寂静，拍了拍腿上的提袋。 他在葛洛莉雅的注视下站起来，走向窗边的桌子，擦乾净桌面，打开他的提袋，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桌布丶餐巾丶餐具，餐盒及一些瓶瓶罐罐。 葛洛莉雅呆呆看着他，回过神来後似乎觉得一直盯着他看不太妥当，低下头试图继续看书，然而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不断回到男人身上。突然之间，她闭起眼睛，手指抓住身前的书微微颤抖。 莱克特连忙停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走回床边，葛洛莉雅。他轻唤。 葛洛莉雅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紧紧绷起，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将空气吸入体内却无法顺利吐出，喉间不断发出窒息般的喘鸣声。她好像正努力压抑着什麽，不能够放松，也不准许自己放松。 葛洛莉雅，葛洛莉雅，别这样莱克特将手轻搭在她的肩膀上，不敢太过用力，担心刺激到她，妳不用忍耐，在英国，在这里，除了我，没有人认识妳。妳可以哭出来，不用害怕失态，妳知道我永远不会说出去。 葛洛莉雅顿了顿，然後她抛开书，扑进莱克特怀里，像孩童般放声嚎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莱克特搂住葛洛莉雅斯图亚特，他化身为躲避风浪的港湾，让她在他的庇护下尽情哭泣。 双手忠实地将触觉传递给他单薄的病服下，女人不断颤动肩膀，她的锁骨和肩胛骨是如此地精巧，令莱克特想起幼年时家里养的天鹅，那种有着柔软脖颈，优雅却纤弱的生物。多麽相似，穿着白色病服的女子和白天鹅。伴随着葛洛莉雅的颤抖，莱克特彷佛在耳边听见轻柔的振翅声，他心中突然有股悸动，浪漫的联想使他几乎满足得叹息，多麽迷人的想像。 莱克特的手指穿过葛洛莉雅的长发，冰凉的发丝从指间溜走，就像抚过最上等的丝绸。他深深吸一口气，鼻翼间充满医院的消毒水味，撇开那个，格外灵敏的嗅觉让他分辨出女人身上的气味，那些医院的廉价洗浴液和药水无法掩盖的味儿由皮脂腺和汗腺分泌物混和起的，发甜温热的气息，就像某种刚刚绽放的花朵，有些类似栀子花；而由结痂的伤口所散发出的，略带腥咸的味道，则像培育出蓓蕾的湿润土壤。 汉尼拔莱克特有项天赋，他能够藉由人们身上的气味辨别每一个人。 他抱着葛洛莉雅，只觉得隔一阵子不见，葛洛莉雅闻起来有些不太一样。也许是在英国的遭遇造成的结果，然而记忆中没有对照物，莱克特并不能够肯定。他心里有些疑惑，决定继续观察下去关於这方面的思索就像镜面的反光般一闪而过，藏进他的记忆宫殿深处。 葛洛莉雅哭过一阵子逐渐停下来，实际上，她并没有哭上太久。尽管她停下哭泣，金色的脑袋仍然埋在莱克特胸前没有离开。 莱克特寻思一瞬，拍拍她的背询问道也许妳需要这个他在外套口袋里摸索一会儿，掏出手帕递给葛洛莉雅。 葛洛莉雅接过手帕擦乾眼泪，抬头露出泛红的双眼，带着鼻音和抽咽对他说谢谢你，她迟疑片刻，开口唤了他的名字，汉尼拔。 莱克特不由得泛起微笑这是葛洛莉雅第一次叫他名字，过去几年时间，她一直公事公办地称呼他医师或者先生。这个害羞敏感又容易焦虑的小姑娘，显然因为不小心听见他与海克尔的谈话，不晓得该怎样对待自己的雇主，或者可以称之为长辈介绍的交往对象。 现在她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显然代表着汉尼拔莱克特这个人对她来说不同於以往。 看，葛洛莉雅，喊我的名字一点也不难。汉尼拔看起来相当高兴，就像是终於宴请到难以 赴约的佳宾，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只是个好老板，还能够成为妳最好的朋友。 葛洛莉雅不禁被他逗笑，一下子哭一下子笑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的面容看起来喜乐，眼底仍旧藏着悲伤的阴影。 汉尼拔作为一名优秀的精神科医师，察言观色早已成为本能。他重新站起来，搀扶葛洛莉雅下床来到桌边坐下，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继续摆设他们的午餐。 病房里的桌子并不小，但是当汉尼拔陈列出他带来的食物，那张一米见方的桌子便显得空间不太足够。在如此克难的条件下，品味卓绝的汉尼拔像是变魔术般，依然找得出方法将那桌面布置得非常讲究。 窗帘被拉开挽在两旁，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窗台边由床头移过来的山茶花上。花瓶底下垫着蕾丝方巾，墨绿色和亚麻色的桌布铺上桌面，擦得发亮的餐具照顺序排开，素白典雅的餐盘外缘镀着金边，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搁在人们的右前方。汉尼拔熟练地将餐巾摺出形状，摆进葛洛莉雅和他自己的盘子里，宛如两朵盛开的鹅黄色玫瑰花。 餐盒在桌缘排成一列，汉尼拔逐一打开它们，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葛洛莉雅咽了口口水。 今日的午餐供应库司库司蔬菜沙拉丶酪梨蘑菇鸡汤丶烤茄子起司卷，以及香煎鳟鱼佐柑橘优格酱。汉尼拔眨了眨眼睛，刻意模仿餐厅里侍者抑扬顿挫的语调，佐餐酒改用接骨木果汁取代，饭後水果是今天早晨刚采下的新鲜石榴。 每道菜肴经过悉心摆放，分别盛装在白瓷餐盒内，餐盒的大小放进餐盘正好合适。汉尼拔需要做的只是将果汁倒入杯中，然後随着用餐过程，依序将菜色端到葛洛莉雅面前，它们看起来就像刚出厨房一样美味。 葛洛莉雅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一切，表情像是惊叹又像无奈。见汉尼拔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坐下来，她眨了眨眼，拿起餐巾抖开放在腿上。 境遇越是艰困，我们就越该享受生活，把握时光体验世间的美。汉尼拔款款而谈道，朝葛洛莉雅举起酒杯，姿态优雅地侧头啜了一口。其他人说来有如诡辩的话语，经由他诠释却似希腊先贤的箴言般富有哲理。 葛洛莉雅深吸口气，闷声说道我只是有些感叹。我遇过不少讲究生活的人，但是在我的记忆里，精细到如此程度的只有你一人。 汉尼拔铺好餐巾，开口回应道妳知道，我的要求一直都很高。即便它成为一种偏执，我也不想做出任何妥协，那怕仅只是一丝一毫。他拿起叉子，以眼神示意她开始用餐，闲话少说，让我们享用午餐吧希望妳喜欢，它们至少比医院的配膳要好上许多。那些所谓的营养餐至今我仍然心有馀悸。 葛洛莉雅颔首表示同意。中央厨房出来的食物简直是场噩梦，也许他们想要藉此加快病人的出院速度 静谧的病房中，他们享用着丰盛的午餐。对於葛洛莉雅来说，这还是她自地狱逃出生天後吃到的第一顿美食。佳肴入腹填满的不只是胃，连同心灵似乎都得到安抚，葛洛莉雅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几乎盖住眼睛，就像只被惯养得不知世事，一朝流落在外受尽苦难，最後终於被主人找回家的猫咪，乖巧得让人怜惜。 在汉尼拔眼里，葛洛莉雅就是这个形象。之前她实在是太调皮了，完全听不进他的规劝，执意要到英国来，结果呢长辈即使再三叮嘱孩子，成效往往微乎其微，只有让他自行得到教训，才会相信长辈的话总是对的。 汉尼拔切开石榴，剥下果肉放入浅盘中，将盘子递给葛洛莉雅，同时说道处理完这边的事，我们就回美国。 葛洛莉雅有些怔忡，她没有伸手去接盘子，望着汉尼拔的眼神飘移不定。 汉尼拔起身走到葛洛莉雅身边，他放下盘子，将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和声说道晚一点或者明天，我会和调查局的人谈谈，之後去大使馆一趟。我必须向妳说声抱歉，原谅我的擅作主张来英国的途中，我已经联系过杰佛瑞，他知道这件事了。 葛洛莉雅猛然扭过头，满脸惊慌。 喔，别这样，葛洛莉雅，杰佛瑞必须知道这件事。他会处理好大使馆那边，让我们回美国的过程更加顺利。汉尼拔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道。 葛洛莉雅垂下脑袋，表情一片空白，像是终於接受现实，屈服於命运。沉默许久，她抬头怔怔望着汉尼拔说你为我做的实在太多了，我 我希望回到美国後妳继续担任我的秘书。汉尼拔打断她道。 但是 这几年有妳在旁协助一直是我的幸运，以妳的身分条件，来做这份工作实在是大材小用。然而妳已经让我习惯於过高的水准，妳离开之後，我该如何找到足以取代妳的人汉尼拔凝视葛洛莉雅的双眼，真挚温暖地吐露心声。 葛洛莉雅屏住呼吸，这一次她没有再哭泣，只是缓慢眨了下眼睛，以止水般的平静说道你的仁慈，我会永远记得。 英国国家犯罪调查局，主管办公室。 罗得里克亚当斯请汉尼拔莱克特来到办公桌边坐下，倒给他一杯红茶。 尽管现在不是个好时机，然而我必须说，欢迎你来到英国，莱克特博士。罗得里克亚当斯正襟危坐，双手交握搁在桌面上，他是个身形高瘦丶样貌斯文的男人，你在精神分析的领域很有名气，博士，即使隔着一重汪洋，英国这边也听说过你的名字。道格拉斯肯尼迪博士曾和我谈论你的事迹，他对你赞誉有加，说你是他在巴黎念大学时的同班同学。 提及旧识，莱克特神情怀念道格拉斯为人谦逊，他善於和人们相处，所有的人都喜欢他。不过自从我前往美国进修并且选择定居下来，我和他已经许久不曾见面。 他让我转达他的问候，如果不是必须去德国主持一场研讨会，他肯定要和你见上一面，叙叙分别以来的时光。罗得里克亚当斯说，旧大陆错失你这样的人才，学者们不知该庆幸还是惋惜。如果哪天你有来英国发展的打算，请务必给我一通电话。 莱克特勾起嘴角。 言归正传，今天你前来的目的是为了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小姐我说，她的姓氏可真令人印象深刻罗得里克亚当斯动了动食指，特瑞西那小子想必已经把他能说的部分都告诉你了，以他的个性，可能还多透漏一些。你是个聪明人，我不会拿敷衍一般民众的那套说词打发你，那对你或者我的智商而言都是一种侮辱。 老实告诉你吧，这个案子我们还在查。起先是苏格兰场接获线报，打算直捣一个色情交易集团的大本营，他们请求我们调派人力协助，没想到却扯出一宗跨国犯罪案件。这种涉及人口拐卖的案子一直是新闻媒体的最爱，我们未能及时阻止消息流出，结果这一次这群鲨鱼们闹出的动静特别大，甚至引来上头关注。所有的人都希望我们尽快抓到主谋，然而谈何容易我们希望那些被绑架的姑娘能够线索，她们大多太过惊恐，不是语无伦次就是不断哭泣，根本无法陈述可靠的信息。 斯图亚特小姐是少数头脑清楚的女人，她告诉我们那个诱拐犯的样貌，包括他如何花言巧语，声称自己在我们国家有份体面的工作丶可观的财产，以及他的家人和朋友如何容易相处等等。老掉牙的说谎台词，却总是能够骗得那些憧憬爱情的姑娘们理智全失希望我们的讯问员也有这样的好口才。 我对法律方面不太熟悉，葛洛莉雅她是否因此担负什麽刑责我指的是那个死掉的男人。莱克特语带担忧地问。 噢，这个，罗得里克亚当斯拿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重新戴上，不用担心，我们有足够的证据指明，那个男人确实对斯图亚特小姐做出令人发指的恶行。再加上那家伙之前就有的犯罪前科，斯图亚特小姐虽然怎麽说有些过於「英勇」，但是她对付那个人的行为完全可以视为正当防卫。 莱克特点点头，叹口气说如此我便放心了。可怜的葛洛莉雅，我无法形容接到电话时的震惊。 罗得里克亚当斯意味延长地看着莱克特，随後收回视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挑起眉毛说道莱克特博士，你可是我所见过最热心的前雇主，女士们总是需要像你一样善良的绅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你曾经见过这个人吗莱克特博士。罗得里克亚当斯从卷宗夹里取出一张相片，放在莱克特面前。 莱克特拿起相片，认真端详一会儿，将其放回桌上，回答调查局的负责人路易斯道尔顿，是的，我曾经见过他。 一个英俊的恶棍。罗得里克亚当斯用指头敲了敲相片，从眼神到语气都带着憎恶，他皱眉说道请告诉我关於他的事，博士。 莱克特沉默半晌，他向後靠入椅背，双手交放在腹前，酝酿片刻才开口叙述道葛洛莉雅在今年夏季刚开始的时候认识他，地点是一场由圣地亚哥银行举办的晚宴上她继承了她父亲的天赋，对於投资理财方面十分拿手，时不时会参加这方面的活动。他们有过几次约会，交往得相当顺利，之後她和我提起路易斯道尔顿，说他是来自英国的烟草商人。道尔顿告诉她，他的家族是苏格兰的地方望族，从曾曾曾祖父开始经营烟草生意，因为他们在二战期间对国家的经济支援，得到皇室授勋的荣誉。 说得可真像回事。罗得里克亚当斯低声咕哝。 莱克特皮深吸口气，冷静地继续说「兰斯洛特」，葛洛莉雅说这是他们家的商标名称。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家族便成为圣地亚哥银行的老主顾，路易斯道尔顿此行是接受银行款待，前来美国观光旅游。并且藉由这次机会，他决定在美国多逗留一段时间，多加了解各地的产业情况，为将来家里生意拓展做准备。 罗得里克亚当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 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但凡有钱的单身汉都需要一位妻子。莱克特轻描淡写地说。 噢珍奥斯汀。罗得里克亚当斯莞尔而笑，莱克特博士，不只姑娘们读傲慢与偏见，男士们也能从中获得好处。 垂眼看着成功被他取悦的罗得里克亚当斯，莱克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嘴唇，语带调侃地说也许，我们可以藉此了解雌性生物的思维模式 罗得里克亚当斯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平缓呼吸，摆了摆手摇着头说博士你可真风趣。所以你要说的是个无聊的爱情故事 不尽然，莱克特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我是个务实的人，从来不相信现实会像童话故事一样。在我看来，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巧合，只有精巧的安排。我劝过葛洛莉雅多，让她不要完全沉浸在浪漫的幻想中，多观察那个男人的言论是否属实。 显然你的建议没有被采纳。 是的，对此我感到非常後悔和自责。莱克特低下头，沉声说道我见过那个男人，他曾经来我的诊所接葛洛莉雅。当时我就隐隐觉得违和，然而那个人的演技实在太好，即便我身为精神科医师，时常研究人们的表情，也只能看出他试图隐瞒着什麽。他定定看着罗得里克亚当斯，我将他的表现解读为动物本能的领域宣示行为。追求葛洛莉雅这样的美女，他会紧张防范异性一点也不为过，特别是腆着脸说一句我本身也是个条件不错的男人。 罗得里克亚当斯再度笑起来，点头承认莱克特的话，充满善意地开解他道置身棋局之上，再理智的人也难以保持客观。 莱克特叹了口气，为他讲述的故事做出结尾，八月中旬，葛洛莉雅向我递出辞呈，她和路易斯道尔顿陷入热恋，决定跟随他的脚步前来英国。我数度挽留她，可惜都失败了。她是位非常优秀的秘书，为我工作长达四年的时间，在她离开之後，我再也无法找到和她一样出色的人，足以取代她的位置。 所以你这次前来英国 我打算带葛洛莉雅回去，说服她继续为我工作。 发生这麽多不幸後，我很高兴知道故事最终有个令人欣慰的结局。罗得里克亚当斯说，他拿回相片，收进卷宗夹里。 让我来告诉你我们目前调查到的内容，当然，只能说关於路易斯道尔顿这个人的部分。罗得里克亚当斯正色说道实际上，苏格兰真的有个道尔顿家族，他们家确实经营烟草生意，有前人传下的爵位，而且他们的确是圣地亚哥银行的客户，和那家伙的说法完全吻合。但是道尔顿家族这一代的当家丹尼尔道尔顿翻出族谱向我们证明，他们家里绝对没有路易斯道尔顿这号人物，即使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显然，道尔顿家族被人利用了。 罗得里克亚当斯点点头，丹尼尔道尔顿认为家族名誉受损，强烈要求我们一定要抓到这个假借他们家名号行骗的恶棍。我们曾经怀疑那家伙和道尔顿集团有关，然而查完他们公司的职员，结果却一无所获，没有证据显示谁和这个不法集团有所勾结。 调查遇到阻碍，对於罗得里克亚当斯这种在调查局做了几十年的老鸟来说，显然早已是家常便饭。他看起来气定神闲，一点焦急的样子也没有。 他们的伦敦据点被捣後，路易斯道尔顿就像人间蒸发，从世界上消失。当然，他可能正使用别的名字，在地球上某个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逍遥。据说人蛇集团付给他一笔不小的酬金，为了他的上好货色。罗得里克亚当斯嘿嘿冷笑，我们打算和你们的联邦调查局合作，看看能够找出什麽线索。那家伙在美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路易斯道尔顿这号人物只在美国出现过。 莱克特沉思片刻，开口问道我很好奇，这个人是不是惯犯，或者他专门针对葛洛莉雅而来和一般的爱情骗子相比，他付出太多心力追求葛洛莉雅，我不得不担心他别有所图这关系到葛洛莉雅的安危。 他们显然未曾考量过这点，罗得里克亚当斯蓦然一顿，他们先前的思路完全放在人口拐卖上，不曾想过嫌犯是否具有其它动机。 你的顾忌是对的，博士。作为一个旁观者，你指出我们忽略的地方。罗得里克亚当斯承认道。 罗得里克亚当斯向莱克特说声抱歉，他当着他的面拨电话给下属，吩咐他们将其他被害人的调查资料送到简报室，并且集结调查组的组员，於二十分钟後召开会议。 莱克特博士，恐怕我们的谈话必须在五分钟内结束。你看见了，我等会儿得和下属开会，你我们很好的意见。 莱克特站起身来，绕到椅子後方，双手搭在椅背上，很高兴对你有所帮助。我希望飞越大西洋的时候，带走的只有葛洛莉雅，她的噩梦则被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英国。他说。 罗得里克亚当斯摊开手，我也如此希望。但是莱克特博士，我不得不告诉你，也许我们会有在美国见面的一天。 那样的话，请别说出发生在葛洛莉雅身上的事，人们永远不该知道它。莱克特缓缓说。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它发生。罗得里克亚当斯说，浑身散发出值得信赖的光芒。 结束和罗得里克亚当斯的谈话，莱克特回到下榻的伦敦里兹酒店，这是他来到英国的第二天。 莱克特今天的行程安排如下早上带着早餐去医院探望葛洛莉雅，随後前往哈洛德百货公司购物，他所购买的物品由店员送回酒店。中午找间餐厅简略用过午餐，下午和国家犯罪调查局负责人罗得里克亚当斯会面，稍晚则在里兹酒店与驻英大使史都华德克拉夫共进晚餐，讨论葛洛莉雅归国的事宜。 美国驻英大使馆和伦敦里兹酒店相距不远，它们都在海德公园附近，莱克特选择饭店时就考虑过这点。事实证明，莱克特的决定非常正确，他有充裕的时间梳洗整装，在傍晚六点整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餐厅。 史都华德克拉夫已经到来，他正坐在吧台旁边的高脚椅上，滑着平板电脑打发时间，每隔一会儿就拿起台桌上的苦艾酒啜上一口。 他显然随时留意门庭的动静，看见莱克特进来立即起身，向莱克特走过去并伸出手。 晚安，莱克特先生。史都华德克拉夫友善地招呼道。 莱克特在飞机上查过这位驻英大使的资料，合并来自他上司的说法，史都华德克拉夫是个善於交际，手腕高明的男人。和本人交谈过後，莱克特更发现他的思绪敏捷，言语机智风趣，此外大使先生最优秀的一点在於他的好气度和相貌，足以让他高挂新闻头条任人指点也不露怯。 杰佛瑞海克尔亲自带出来，派到英国主掌大局的人，任何方面都出色得让人挑不出错处，即使仍然及不上杰佛瑞海克尔本身。 杰佛瑞这几天和我通了好几通电话，他非常关心斯图亚特小姐，交代我以最急件处理她的护照和签证。史都华德克拉夫说，实际上，今天早上我已经准备好它们，她的新证件也从美国寄来，我把它们全部装在一起，等一下拿给你。 速度真快。莱克特惊叹。 史都华德克拉夫矜持地笑了笑，丢给莱克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莱克特摇头满脸无奈。 伦敦里兹酒店是伦敦最好的饭店之一，他们一道享用精致的佳肴，不在用餐期间谈论葛洛莉雅的话题，直到甜点和饮料被送上来。 杰佛瑞真的气坏了，虽然他试图压抑怒火，然而他字里行间散发出的杀气，至今仍让我心有馀悸。史都华德克拉夫铲起他的白兰地酒渍莓果蛋糕，一脸馀悸犹存，我不曾见过他如此愤怒，即使当年小布希下令进攻伊拉克，他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那家伙的鼻子大骂，也不像这次这样让人害怕。 杰佛瑞很重视葛洛莉雅。莱克特陈述道。 我以前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晓，史都华德克拉夫有些无奈，杰佛瑞不让我去医院打扰斯图亚特小姐。而且我接到消息时，你已经在来英国路上。他说一切有你在，他信任你会照顾好她。 莱克特拿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不明的神色。 我会追踪後续的调查，让调查局通知我案情进展的情况。杰佛瑞表示绝对要抓到那个伤害斯图亚特小姐的恶棍，他绝不会放过他，他会让他後悔来到这个世界上。史都华德克拉夫冷酷地说，完全模仿杰佛瑞海克尔的语气。 希望如此。莱克特说道，叉起莓果送进嘴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皇家伦敦医院，晨间七点五十三分。 可以了，记得压五分钟。 听见护士伍德小姐的指示，葛洛莉雅斯图亚特抬起眼皮，伸手按住手臂上的棉花，随即闭紧双眼，放松身体躺在病床上。 马泽尔医师快过来了，斯图亚特小姐。伍德小姐对着床上的女人说。 葛洛莉雅没有做出应答，她缓慢地深呼吸，躺在那里动也不动，看起来好像睡着一样。让护士等待片刻，葛洛莉雅才点一下头，算是对於护士的回答。 完成抽血的工作，伍德小姐又停留一会儿，葛洛莉雅的耳边响起小物件碰撞金属板的声音丶纸张被翻动的声音丶记录夹被合拢并投入铁架中的声音最後，她听见伍德小姐的脚步声随着推车滚轮的噪音渐行渐远。 现在，病房里只剩下葛洛莉雅独自一人，她能够无比确定这点。於是，葛洛莉雅微微蹙起眉头，只有此时此刻，她才让内心的真实情绪浮上浅表，好似冰山露出边角。 薄薄的冷汗覆上葛洛莉雅的身子，有如顽童呵在窗玻璃上的雾气，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它很快就被衣物和床单吸收，其馀的散失在空气里，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然而，葛洛莉雅略为发白的嘴唇，以及她那失去血色的面颊，俨然证明异常确实存在。 葛洛莉雅耐心等待晕眩和耳鸣消失，感觉抽痛的太阳穴逐渐缓解，然後她摸索床头柜，抽张纸巾拭去眼角生理性分泌的泪液。擦拭的动作完成，她的手却没有立即放下，停留在脸上挡住大半张脸。 即使指间具有缝隙，葛洛莉雅的表情仍旧不得而知，只不过，在她白皙泛着青色血管的手背边缘，她的嘴角轻微上弯，并且越弯越大，依照人类的标准解读，那应该称为笑意。 嗯哼哼哼哼哼哼 突然间，她低沉地笑了起来，其中充满愉悦与满足，连胸廓都为之震动。一根一根收拢手指，她的拳头松松扣起，下移到嘴唇上抵住鼻尖，随即，笑声乍然而止，和开始时一样让人摸不着头绪。 拿开手，葛洛莉雅决绝地睁开双眼，灰蓝色的眼眸又亮又寒，使人联想起结冰的湖水。她面无表情，直直盯着单调乏味的天花板，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她的睫毛既长且密，搧动起来犹如金色的蝶翼，将她眼底的思绪层层遮盖，迷惑人心的效果堪比化装舞会的羽毛和面具。 多麽新的一天。葛洛莉雅再次弯起嘴角，她坐起身来，从床头柜上拿起梳子，开始梳理她的长发。 葛洛莉雅很喜欢她现在的头发，甚至为发质的优良感到惊讶。明显地，这头长度过腰的金色卷发不曾经过外在摧残，平时连吹风机也很少使用，导致它即使在苍白的日光灯管下，看起来也像站在正午的阳光下一般耀眼鲜亮。她梳着头发，着迷地抚摸自己的发丝，轻声叹息道多麽美的姑娘。 不过，葛洛莉雅对手上的梳子并不满意，看着塑胶材质的扁梳，她眯了眯眼睛，最後无声地将梳子放回床头柜上。她侧床，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晨袍披上，抱起插满茶花的花瓶，到浴室里换上乾净的水。她把花放在窗台上，整理好枝叶，摘去发黄的叶子，尽管她确信今天汉尼拔会带新的鲜花过来。 茶花。葛洛莉雅咀嚼着这个字，她不认为汉尼拔具有任何羞辱她的意思，相反的，汉尼拔莱克特对於受到凌辱的女子怀抱特别的怜惜。对此，葛洛莉雅不知是否该为自身的遭遇感到庆幸。 葛洛莉雅在桌边坐下，拿起今天的泰晤士报开始顺便等待马泽尔医师过来。在首页斗大的头条新闻旁边，一行道德危机历史学家论「人口买卖」的标题映入葛洛莉雅的眼帘，她手指卷弄着长发，脸上闪过虚假的惊恐，饶富兴味地翻到那一版，认真看起内容，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低笑。 有人正在走近病房，葛洛莉雅听见脚步声，收起多馀的表情，以手支着腮帮子，侧头垂下眼睫。 那人来到门边，却不是她的主治医师马泽尔医师，而是国家犯罪调查局的探员特瑞西怀特。 怀特探员站在门口笑容腼腆，大男孩礼貌地和葛洛莉雅道了声早安，问她说我能够进来吗斯图亚特小姐。 葛洛莉雅刚点下头，怀特探员已经走进房间，他眨巴着眼睛说希望没有打扰到妳，我还有些事情需要问妳，而且我带了妳之前向我问的东西过来。 葛洛莉雅看着他，没有说话。 怀特探员表现得有些局促，他拉出葛洛莉雅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将怀中的牛皮纸袋放在桌上，从里面抽出一叠纸张。 这是那些男人的血液检查报告，理论上我不该把资料带出来，但是让妳瞧上一眼好安下心，应该也不算太大的问题。 葛洛莉雅凝视着怀特探员，感激地说谢谢你，怀特先生。 美貌又温柔的女人总是特别迷人，特别能够让怀特探员这种感情单纯的年轻小伙子意乱神迷，他不得不移开视线，定了定心神道那些数据有些复杂，需要我为妳说明吗 葛洛莉雅拿起报告，瞥了那些检验项目一眼，对怀特探员露出微笑，我先看一会儿，有问题一定请教你。 怀特探员呐呐欲言又止，最终低头看起桌上的报纸，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实验室给出的检验报告充满各种专业用语和单字缩写，对於非专业人士而言，简直都像外星文字一样难以理解。但是这难不倒葛洛莉雅，她快速扫过那些数字，视线游曳在复杂的医学术语之间。在她的脑海中，任何一个数字都有它要表达的意思，而她能够为它们做出解释，知道它们所代表的涵义。 不得不说，这些人健康得可以送进肉品工厂。葛洛莉雅挑起眉毛。 她的结论让怀特探员微微发愣，他随即领会女人的讽刺，忍不住笑起来，他们身上没有什麽疾病，这对妳来说可是个好消息。他说。 的确如此，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过几天我仍打算做个抽血检查。葛洛莉雅淡淡说道。 怀特探员停下笑声，努力组织文字，安慰葛洛莉雅道不会有问题的。 我也这样希望。他们的行径和中世纪的领主没有两样，饮食新鲜，染上毛病的机会自然减少许多。 葛洛莉雅的黑色幽默让怀特探员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此时又有人走入病房，葛洛莉雅循声看向门口。 日安，斯图亚特女士。 葛洛莉雅的主治医师，艾德蒙马泽尔向两人走来。他是个高挑严谨的男人，苍白的脸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挡住後方深邃的冰蓝色眼睛。 葛洛莉雅见到马泽尔医师，嘴角挑起真诚的笑意，马泽尔医师。她唤道，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熟捻。 怀特探员起身让出座位，向房里的人们说声抱歉道我去一下洗手间。随即走出病房。 马泽尔医师看着怀特探员留下的座位，脚下的步伐顿了顿，仍然走到桌边坐下来。 今天觉得如何胸口会痛吗医师开始他的例行询问。 还好，起身移动的时候也不觉得疼。葛洛莉雅回答。 妳复原的速度不错，按照目前的状况评估，过几天妳就能出院了。马泽尔医师语声清冷，搭配严肃的神情，十分具有权威性，妳的肋骨不是完全断裂，接下来几个月只要别从事太过剧烈的运动，一般日常生活基本上不会受到影响。 希望如此。葛洛莉雅不置可否地说。 不过还得做完最後的血液检查，我们才能放妳出院。当然，如果能够得知对方的健康情况，妳便不必太过担心。 实际上，刚才我已经得知他们都非常健康。葛洛莉雅悠然说道，她将十指搭成尖塔形状，托着下巴眯眼看着马泽尔医师，轻柔说道噢，这可让那些善良如羊羔，却不幸遭受病魔威胁的人们情何以堪 马泽尔医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和煦地念道豺狼必与绵羊羔同居，豹子与山羊羔同卧，少壮狮子与牛犊并肥畜同群，小孩子要牵引它们。 牛必与熊同食，牛犊必与小熊同卧，狮子必吃草与牛一样。葛洛莉雅随口接上。 以赛亚书第十一章。医师点头说。 葛洛莉雅冷笑，你相信她挑起眉毛。 当然不，马泽尔医师推了下眼镜，镜面闪过一道反光，但是我们可以期望。 梦想啊，你的名字叫艾德蒙。葛洛莉雅咏叹道。 热爱演出的女士，即使我相信妳的言词，也请妳别这样调侃我，我们还不够熟。马泽尔医师挑眉说道。 那可真是遗憾，我所认识的那个你更加有趣，我亲爱的表哥。葛洛莉雅掩口轻笑，这个世界的你拘谨得让人叹息，如今我才明白，原来我是你生命里的救星。 马泽尔医师呵呵冷笑，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她说也许我应该给妳安排个核磁共振摄影，看看妳的脑子到底伤到哪里。 葛洛莉雅摀住耳朵，连连摇头不愿意听。 妳的幼稚委实让我刮目相看。马泽尔医师哼了声说圣诞节记得寄张卡片给我，我惦记亲人的贺卡很久了。 噢，期待被爱丶等待被爱的艾德蒙。葛洛莉雅再度以咏叹调说道，随後停顿几秒，可有可无地说有空时替我在老亨利的坟上放一束花。 矢车菊男人挑起眉毛。 是的，矢车菊。她毫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 之後两人相视无言，病房陷入一片寂静。半晌，葛洛莉雅开口低声问道艾德蒙，你真的确定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米兰达麦克斯威尔这个人吗 是的，妳提到的其他几个名字也都不存在，看来我是妳唯一的「熟人」。马歇尔医师无情地戳破她最後一丝侥幸心理。 那可真让人遗憾。葛洛莉雅咬了咬嘴唇，心有不甘地说。 马泽尔医师见了不禁软下心来，妳会新认识其他人，最终重新建立妳的「家庭」。他开导她道。 葛洛莉雅耸耸肩膀，有空的时候，艾德蒙，我会给你写信。 随时欢迎。马歇尔医师扶了下眼镜，眼里充满笑意，随後他收起笑容，和葛洛莉雅一同看向门口。 怀特探员站在那里，搔着头问他们道抱歉打断你们，也许我可以进来 葛洛莉雅给了马泽尔医师一个眼神，他再次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嘲弄。 我先走了。马泽尔医师留给葛洛莉雅一个潇洒的背影，雪白的袍摆没入门框後。 葛洛莉雅望着怀特探员柔和地说请继续，怀特先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西敏寺，下午三点十三分。 有教养的先生和女士，他们的足音即使无法彻底无声，但也必然不会太响。他们的鞋底若要接触地面，一定是轻柔地放下，就像踩在结冰的湖面上，抬起的时候则要俐落果决，从来不让鞋跟有任何拖沓。他们跨步的距离，与其说像用尺量过的步伐，不如说每一步都沉稳充满自信，笔直与等距当然能够做到，但假使临时起意改变方向，也会和原先一样自在从容。 汉尼拔和葛洛莉雅并肩走过漫漫长廊，沿路经过的每一座碑文都能引起他们兴趣，他们站在高大的石像前遥忆逝去的人们，试图从字里行间追寻过往的真实。 伦敦的西敏寺几乎是王权的同义词，它的地位如此崇高，集合无数尊荣於一身，因为它见证每一位王者的最初和最後除了作为君主加冕的登基地，西敏寺更是帝王们埋骨长眠的处所。除了坚信者爱德华丶亨利三世丶亨利七世丶伊丽莎白一世等二十多位国王和王妃，许多伟人名士也安葬於此，例如作曲家韩德尔丶科学家牛顿丶达尔文以及大文豪狄更斯等人。 那是怎样一种奢侈以历代最杰出的人物点缀其名。他们的盛誉丶灵魂与骨殖炼化成最璀璨的宝石，一一镶嵌在西敏寺的皇冠与权杖上，共同顶起无与伦比的辉煌。故而，即使流年辗转，来到这个王室名存实亡的时代，西敏寺依然能够骄傲地执杖昂首，比那些傲慢的英国人更加趾高气扬，稳坐於它的权座之上，接见那些远道而来的游客。 漫步於教堂的北翼廊道，就像行走在历史长河中，每一步都被岁月的洪流所簇拥。这是条时间的回廊，小至一块块地砖，大至一尊尊雕像，背後都各自代表着停驻的时光。 它也是舞台，无数的人生戏剧曾经在此搬演，就如莎士比亚的字句整个世界是一座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参演的人员，他们各有各的出场，也各有各的退场。直到今日，西敏寺依然被某些人选做表演的剧场。 和汉尼拔同行是件非常愉快的事，他不愧他的博学之名，对於这些历史人物的事迹如数家珍，他甚至熟悉他们的祖谱与传承，古老人们的恩怨揪葛，他随口提起犹如信手拈来。 汉尼拔思维快捷，他的想法可以天马行空，也可以专注於一件事物详细探讨，因此很少有人能够跟上他的节拍。对此，汉尼拔早已习以为常，他是个独奏家，站在表演台上独自演奏，台下的观众回应他的只有空洞的掌声，从很久以前他就学会接受大师的寂寞。 是否期盼同伴的到来也许，或许。汉尼拔一直在等待，他具有足够的耐性，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能够以理智控制无谓的情感。然而，葛洛莉雅最近似乎时常给予他惊喜。 汉尼拔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葛洛莉雅，他记忆中的葛洛莉雅是美丽丶聪明的，同时也是优柔寡断丶多愁善感的。这一次的伦敦重逢，葛洛莉雅变得坚强许多。天晓得他有多麽惊讶当他得知她咬断一个人的颈动脉，那时的诧异真实而不是虚假的伪装。换个角度想，假使葛洛莉雅当时不那样做，今天他可能无法和她一起漫步在西敏寺的回廊。 让汉尼拔困惑的是，葛洛莉雅身上还有些别的变化，尽管他无法具体举出哪些不同之处，但是感觉汉尼拔相信所谓的直觉他感觉葛洛莉雅整个人的气质和过往不太一样。这相当有趣，怎麽样能够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变化难道是解离性认同疾患，所谓的多重人格吗 一切还需要持续观察。不过汉尼拔必须承认，他很欣赏葛洛莉雅现在的状态，就好像一盆造型素雅的桌花添加进更多合适的花卉，使得这幅作品更加华丽饱满。 华丽，是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葛洛莉雅，汉尼拔觉得必须用这个词汇形容她。 葛洛莉雅正在阅读一块墓碑。背光的长廊，苍白的光线笼罩在她身上，透过汉尼拔的视角，此刻的葛洛莉雅彷佛由内而外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她穿着一袭暗红色羊毛连身裙，复古的淡黄色蕾丝兜住带有伤痕的手腕，黑色的麻纱长巾从肩头一直垂到膝盖，米白色的珍珠项炼长及腹前。配合上她有如熔融黄金一样的长发，简直雍容得难以直视。 深沉的红与黑，不是谁都能撑得起如此厚重的色彩。和绝大多数的年轻女性一样，葛洛莉雅过去的穿衣风格是鲜艳明亮的，从来没有穿过这样浓烈的颜色。然而，汉尼拔帮葛洛莉雅采购服装，却为她买下这条长裙，他有强烈的预感，这会是个极好的决定。事实证明他的设想完全正确，不过，换作一个月前，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葛洛莉雅身上的谜团实在太多。有的时候，汉尼拔甚至有种错觉，他彷佛看到另一个自己，尽管性别不同。 汉尼拔没有随着葛洛莉雅继续往前走，他驻足凝视女人的背影。很快地，女人察觉到他并未跟上，於是放缓脚下的步伐，疑惑地回过头。 汉尼拔葛洛莉雅转身面向他，脸上流露出疑问。她的声音亲昵柔软，眯起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傲慢，那是一种让汉尼拔似曾相似的，与生俱来的高傲。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当他凝望自己在镜中的倒影，卸下层层伪装之後，他自己的眼睛也是如此，目空一切并且充满冷意。 唱诗班的歌声自不远处飘扬而来，如水波一般在重重廊道之间荡漾，看不见的涟漪使得空气分子震荡，乐音穿过黑暗的耳道撞击耳膜，涌入人们的肉体之後，撼动隐藏在最最深处的灵魂。 信仰彷佛真的拥有难以解释的力量。聆听着悠扬的颂歌，葛洛莉雅似乎从中寻找到宁静与安详，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对汉尼拔泛起一抹微笑。她此刻的神情非常迷人，混和了获得救赎的庆幸，以及谅解伤害的悲悯，眼角闪烁着泪光，嘴边却噙着欢喜。 汉尼拔愿意耗费宝贵的时光描绘这幅美景，短暂的一刹那，这幕场景已经收藏进他的记忆宫殿里，成为他珍贵的宝藏。 他扬起眉毛，一步一步走向葛洛莉雅，朝她摊开手掌。 噢，葛洛莉雅，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尽速离开英国。汉尼拔以忧虑的语气诉说即使妳留着詹姆斯二世的血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仍然非常担心有哪个詹姆斯党1的残部看见妳，把妳扣留在英国不让离开。 葛洛莉雅听了不禁莞尔，她娇嗔地瞪他一眼，假意埋怨道汉尼拔，你的恭维方式可真不坦率。她拨开垂落到胸前的长发，将手轻搭在他的手上，玩笑道假使我真的具有王室血统，那麽肯定得好好封赏你这位拯救我於危难之中的骑士先生。 噢，那麽我会获得怎样的奖赏呢your highness公主殿下汉尼拔饶有兴致地问。 这可难倒了葛洛莉雅，她蹙眉思考几秒，随即眼睛一亮。她上前两步来到汉尼拔面前，揽住他的脖子，飞快吻了下他的脸颊，随即退开回到原处，表情无辜彷佛什麽事也不曾发生一样。 汉尼拔惊讶地抬起眼皮，然後他不由得笑了，这的确是相当好的奖赏。朝葛洛莉雅绅士地伸出手，他俏皮地问道sha e让我们继续 在羔羊经武装的人弥撒曲3徐缓肃穆的合唱声中，汉尼拔携着葛洛莉雅走入更深的殿堂。 这是一处古罗马风格的餐厅前院，高大粗糙的石柱旁边，熊熊燃烧的火炬底下，史都华德克拉夫终於见到闻名已久的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小姐。见到本人的第一眼，他脸上自然浮现的惊艳，足以让所有女人的虚荣心获得满足。 葛洛莉雅，这位就是我先前向妳提过的，真诚并且值得信赖的克拉夫先生。克拉夫先生，这位是斯图亚特小姐。 史都华德克拉夫走上前，在汉尼拔莱克特为他做过介绍後，握住葛洛莉雅向他伸出的手。 晚安，斯图亚特小姐，妳看起来真是魅力非凡。史都华德克拉夫有双善於表达情绪的墨绿色眼睛，此刻他的眼里充满真实的喜悦，放下手後他说见到妳今晚的风采，我终於能够放下心来，可以向杰佛瑞报备妳的安好，不必再担忧他夜里来电惊扰我的睡眠。 史都华德克拉夫不愧是担任大使，善於掌控场面的人。他率先抛出交谈的话题，打破初次见面的藩篱，让气氛欢快地流动起来。只见他随兴侃侃而谈，风度翩翩的仪表和谈吐轻而易举便获得人们好感。 我说过，克拉夫先生在与人交往的方面做得很好。汉尼拔看着葛洛莉雅，语气充满深意。 葛洛莉雅雪白的手指揪着胸前的珍珠项炼，对大使先生露起一个略微羞怯的微笑。她扬起形状优美的下颚，轻声说道非常地感谢您的帮助，克拉夫先生，您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她後退一步，向他行了个屈膝礼。 面对如此慎重的道谢，史都华德克拉夫看着眼前的红裙女子，一时间有些恍惚。他随即抬了下帽沿，风度翩翩地回应道妳太客气了，对於一个绅士来说，他享受为淑女们服务的乐趣。 汉尼拔旁观他们的互动，微微点头，他侧头询问葛洛莉雅葛洛莉雅，妳是否曾经听过那首曲子那首名为快来到窗前吧4的曲子 葛洛莉雅怔了一秒，表情随即变得古怪，想要忍住笑又不禁笑出声来。 你的发言可真是冒犯，汉尼拔。她假装怒气冲冲，充满歉意地看着史都华德克拉夫，克拉夫先生肯定是个正直的人，我对於他的信任就如同我对於杰佛瑞一样。她的目光清澈而且诚恳。 史都华德克拉夫耸耸肩膀，无奈地说我敢请上帝评判我的人品，但是你们不能要求一个靠嘴皮子维生的人像学者一样木讷寡言。 接下来，他们不得不暂停寒暄，在侍者的引领下走进餐厅，开始他们的晚餐。 之所以有今晚的聚会，目的是为了感谢史都华德克拉夫连日来的帮助。 大使先生殷勤背後的动机也许只是杰佛瑞海克尔下达的指令，然而葛洛莉雅仍然承他的情。若不是有他催促使馆那边加快运作，葛洛莉雅直到现在还没办法取得新的签证。除此之外，他的身分使得他和英国国家犯罪调查局交涉时更受重视，他会在她和汉尼拔回美国後，继续关注英国这边的案情进展，持续回报给杰佛瑞海克尔。 这张晚餐桌上，史都华德克拉夫丶汉尼拔莱克特和葛洛莉雅斯图亚特，他们即使擅长於截然不同的领域，最後却殊途同归，都培养成为善於言词的人。 衣着光鲜丶容貌俊美的先生和女士，他们谈话的内容慧黠风趣而且多采多姿。伴随着佳肴丶美酒丶悠扬的音乐和摇曳的灯火，美妙的宴席让人忘却时间流逝，直到恍然之间，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史都华德克拉夫举起酒杯，他的脸颊被酒精醺得微红，他说你们明天就要返回美国，可惜我不能亲自为你们送行。在这里与你们道声再会，也许有一天我们将再相见，在自由的美国。 敬自由的美国。他们举杯，相视而笑。 也敬葛洛莉雅，大使先生迷人的绿色眼睛直视葛洛莉雅，祝妳永远美丽健康。 à bient244t5葛洛莉雅慵懒地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这是个乌云密布的夜晚，狂风在屋外呼啸，房子周围的树林不堪摧残，发出嘶哑的哀号。幽黑如墨丶刮着大风的夜里，总会勾起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惧，那些平日努力忽略的可怖事物，全像自黑暗中吸足养分，迫不及待地从每一道阴影处滋生而出，如恼人的荆棘丶藤蔓，或者鬼影幢幢。 夜已经很深了。小莉雅披着睡袍，紧紧搂住她的泰迪熊，光着脚丫一步一步走在铺满地毯的走廊上。她的小脑袋低到不能再低，把脸埋在玩偶毛呼呼的後脑勺里，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她不敢往窗外看一眼，好像那里有什麽未知的丶恐怖的东西正趴在玻璃上往内观望。 家里的走廊好长好长，黑得让人害怕。玛丽实在太讨厌了，居然把屋子的灯全关了，不是告诉过她，小莉雅非常怕黑，晚上不可以关灯吗 小莉雅生气地想，她重重地跺了跺脚，却又赶紧放轻脚步，彷佛害怕吵醒黑暗中的什麽。 不过，最近都没有看到玛丽，她跑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工作没做好，被爸爸开除了如果是那样，那真是谢天谢地，她一点也不喜欢她。反正没有玛丽，家里还有爸爸，只是，爸爸为什麽忘记开灯了呢他明明知道莉雅最怕黑了。 走廊尽头是爸爸的书房，半开的房门流泻出昏黄的灯光。刚才楼下的咕咕钟已经报过十二点，爸爸怎麽还没睡觉他这阵子都很晚睡的样子 小莉雅站在门前，犹豫要不要推门进去，她觉得有些古怪为什麽不进去呢为什麽不这种迟疑的情绪实在太过莫名其妙。然而，冥冥之中有种感觉阻止她继续向前。 最後，小姑娘仍然决定进书房找父亲。走廊实在太黑了，即使是自己的家，也非常让人害怕啊 双手抱着泰迪熊，小莉雅使劲用肩膀顶开沉重的房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高大的桌椅之间有个男人，他正伏案忙碌，大半个身体都被皮革座椅遮挡，小莉雅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就是她的父亲。 爹地小姑娘拖长嗓音喊道，试图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莉雅，我的小天使，妳怎麽还没睡男人的声音里透出疲惫，缓缓转过椅子，这个时间，好孩子应该睡觉罗 小莉雅往男人身上扑去，她搂住父亲的腰，抬起头娇气地嚷道爹地不是也还没睡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笑容怪异地凝结在脸上，灰蓝色的眼眸空空洞洞，其中充满不可名状的恐惧，她的表情就像坏掉的玩具。 不爹地不小莉雅放声尖叫，一把推开男人，跌跌撞撞往外跑。 但是，在她面前，书房的门居然不见了 小莉雅绝望地四处张望，希望能够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门呢门怎麽不见了 噢噢，小莉雅，亲爱的，妳打算去哪里妳要离开最爱妳的爸爸吗 有谁在她背後说话，小莉雅僵住身子，抱着她的泰迪熊瑟瑟发抖，不敢回头。 那个人的嗓音低沉悦耳，语气却如恶魔的呢喃，里面满满都是恶意。只听那人慢条斯理地说小莉雅，妳怎麽不回头妳的爸爸在这边，转过身来，拜托。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昏暗的房间瞬间亮如白昼，小莉雅看见地板上的阴影，影子的轮廓清晰地映在她的视网膜上巨大的丶向两旁伸展的翅膀，岔开的羽毛像无数柄利刃，充满力道地射向四面八方， 震破耳膜的雷声中，小莉雅缓缓转过身，随即双腿发软，惊恐地跌坐在地。 小莉雅，妳眼前所见的事物，可不是虚假的想像。这是什麽表情妳不认得妳的爸爸了吗 黑暗的生物站在桌面上，展开的羽翼占据大半个书房，看起来就像一座黑色山峦，庞大而且气势磅礴。它的双手分别搭着男人的肩膀，居高临下俯视小莉雅，腥红的眼睛像血渍又像火光。它的手指修长尖锐，深深掐进男人的肉里，那个男人，小莉雅的爹地，却低着头毫无反抗。他的眼珠子混浊黯淡，後脑勺有个血淋淋的大洞，几乎一半的脑袋都不见了，粉红色的黏稠物喷满书桌和背後的落地窗。 美丽哀婉的死亡，总是这样震撼人心，对吗 有如朗诵十四行诗般一波三折的咏叹调，华美的尾音像怪物的羽毛，轻浮地扫弄人们心尖。它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一切悲剧对它而言都是令人捧腹的有趣玩笑。 小莉雅自恐惧中生出一股怒气，但是她不敢对怪物咆哮，她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抱着她的泰迪熊，以一种快要将玩偶扭坏的力道，愤恨地瞪着眼前的怪物。 这种充满仇恨的眼神，只会让我感觉更加愉悦呢怪物轻柔地说，它将手指戳进男人脑後的伤口，挖了些黏稠物放进嘴里，咂吧咂吧地吸吮，品尝美味般眯起狭长的双眼。下一秒，它的表情变得古怪，露出一种要吐不吐的尴尬表情。 亲爱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乱吃奇怪的东西。 书房的大门敞开，她不紧不慢地说，朝着一脸苦恼的怪物露出虚伪的微笑。 妳又是谁小莉雅尖叫，她大声质问，满脸防备。 忽略怪物的呕吐声，她优雅地半蹲下身，捏住小莉雅的下巴，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奇异的笑容。 葛洛莉雅。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呼唤，她遗憾地看了小莉雅一眼，双手扶上小姑娘的脖子迅速一扭，喀擦一声拧断小姑娘的颈椎，手法乾净俐落。 葛洛莉雅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汉尼拔的脸。 妳还好吗汉尼拔关切地问也许，妳需要一杯水看见葛洛莉雅点头之後，他招来空服员，很快地，一杯装在玻璃杯里的温水送了过来。 葛洛莉雅喝水的同时，汉尼拔开口说妳刚刚在冒冷汗。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稍微拉起一截袖子，妳还抓着我的手，葛洛莉雅，瞧不出来，妳的力气可真不小。他摇头说道。 汉尼拔示意葛洛莉雅看向他的手臂，他精瘦的手臂上皮肤有些泛红，逐渐浮现手指的痕迹。 葛洛莉雅，下次我应该让妳帮忙搬东西。汉尼拔定定看着葛洛莉雅，认真地说。 葛洛莉雅回望着他，脸上面无表情，但是她的眼神可真叫人望而生畏。 汉尼拔觉得自己见识到所谓床的阴暗面1，他对葛洛莉雅的认识恐怕要多加上一项。不过，迟钝的丶恼怒的葛洛莉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感觉非常有趣。 他歪着头打量葛洛莉雅，看见她的眼睛又要闭上，连忙出声道别睡了，飞机快降落了。 汉尼拔葛洛莉雅撑起眼皮，生气地喊他的名字。 然而她的样子看在汉尼拔眼里，却像是被踩着尾巴的小动物，让人更想要逗弄欺负。 汉尼拔叹一口气，不得不停下招惹葛洛莉雅的举动，侧身帮她掖了掖毛毯。 十几分钟後，他们搭乘的飞机在巴尔的摩华盛顿国际机场着陆，他们终於回到美国，这片他们所熟悉的土地。 他们走出机场，葛洛莉雅却无法回去自己的住处。之前，那位沉浸在浪漫幻想中的姑娘前往英国的时候，显然做好长期离开的准备，屋里的家具全用防尘布套起来。如今要重新整理房子，对於一个负伤的女人显然不切实际，葛洛莉雅根本不可能回家。 她曾经考虑过住饭店，毕竟葛洛莉雅在马里兰州并没有亲密的朋友。 葛洛莉雅这个姑娘的个性其实很有问题，表面上看似交友广阔，善於应酬交际，但是心里并不习惯和人亲近。按照汉尼拔的讲法，简单来说，这姑娘矛盾地混合了逃避性和依赖型人格违常2，想要寻找能够依附的对象，同时又害怕跨出内心的藩篱，对於和人建立亲密关系充满焦虑。 结果就是，葛洛莉雅在马里兰州居住多年，却没有相熟到可以住到对方家里的朋友。 汉尼拔显然知道这一点，因此，他诚挚地邀请葛洛莉雅住进他的家。在葛洛莉雅惊愕的目光下，汉尼拔轻拍她的肩膀，温和地说我不放心妳一个人居住，我们还不能确定，那件事情究竟对妳造成怎麽样的影响。他的语意里藏有不容拒绝的强势。 挑起眉毛，他是这样半开玩笑地说葛洛莉雅，妳要善用身边的资源，妳眼前有一位专业并且值得信赖的精神科医师，既然他不打算向妳收取任何费用，妳就应该尽可能地占他便宜。妳可是最知情的人，关於那些想和莱克特医师说上话的病人，每个小时银行户头里要流失多少数字。 你让我感到惶恐，汉尼拔。葛洛莉雅低声说。她咬住下唇，以她那细致雪白丶编贝一样的牙齿，凝视汉尼拔的眼眸带着忧愁，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付出，我不知道能够以什麽报答你。 如果妳愿意，实际上，妳可以帮我许多忙。有太多经验告诉我们，女人总是比男人来得要敏感细心得多。汉尼拔莞尔一笑，如此回答。 因为汉尼拔的坚持，葛洛莉雅最後接受他的好意，答应跟着汉尼拔回到他位於巴尔的摩市郊的住处。 这是一间简约大气的三层楼建筑，一幢新古典主义风格的老房子。它有着米黄色的墙壁，暗红色的屋顶，它那一丝不苟丶左右完全对称的造型，像用矩尺画出一样保守严谨，就如同它内敛的主人。房子周围被高大的树木所环绕，它们随着季节黯淡的颜色，让它们看起来有如穿着制服的守卫3。 七年前，我向一位罹患癌症的老钢琴家买下这间房子。它不管在哪个方面都叫我满意，那个老人还留下一台历史悠久的羽管键琴，不得不说，那实在是个天大的惊喜。掏出钥匙开门的同时，汉尼拔为葛洛莉雅介绍他的家。 他想必希望你照顾好他珍爱的一切。葛洛莉雅抚摸门前的梁柱，感性地说。 我欣赏念旧的人。汉尼拔推开门，提起两人的行李走进屋里。放下那些箱子，他转过身扶住门把说进来，请。 葛洛莉雅负着手，一步一步缓缓踏入屋内，根据她的记忆，她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然而，这却是她第一次住进这里。 妳知道，一楼是客厅丶厨房和餐厅，二楼则是琴室和书房，一楼和二楼各有一间客房。不过，我建议妳住在二楼，因为我住在三楼。汉尼拔说。在葛洛莉雅顺从他的意思，表示希望住在二楼之後，他朝她点了点头，提着她的行李带她爬上楼梯，我通常十一点上床睡觉，六点钟就会醒过来。妳呢他问。 我也习惯十一点睡，平常会睡到六点四十五分。葛洛莉雅回答，紧接着她补上一句，如果需要，我也可以早些起床。 请相信，即使是汉尼拔莱克特，也不敢忽视有起床气的人。他表示不，妳可以继续保持妳的生理时钟，只要来得及和我一起过去诊所。他打开客房的门。 房间内的布置非常典雅，全套的黑胡桃木家具搭配浅色的被褥和窗帘，沉稳却不显得沉重，让人第一眼就觉得舒适。 葛洛莉雅走到床边，碰了碰绣有唐草花纹的被单，脸上露出疑惑，她回头问汉尼拔道你很早就确定我会住进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噢，当然，妳可以这样说。汉尼拔双手抱胸，半倚着门框，兴味盎然地勾起嘴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这是个星期六的早晨，汉尼拔莱克特携同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回到美国，并且邀请她住进自己位於巴尔的摩的处所。当他为葛洛莉雅展示那间悉心布置的客房，汉尼拔的心情期待又复杂。 汉尼拔做的每个决定都出自他的意愿。也许很多人会认为这是一句废话，然而实际上，人们时常被别人的价值观绑架，盲目地冲动作为，下一秒又立即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後悔。他们总是等不及用大脑思考，就急忙蒙着眼睛丶摀着耳朵四处乱窜，就像惊慌的禽鸟被人拿鞭子驱赶。 对於如何经营人生，汉尼拔具有非常深刻的体悟，他知道自己因何而做丶因何而活，凡事必定经过深思熟虑，才会予以付出行动。他也是经过一番考量，才开口邀请葛洛莉雅住进他的家。就汉尼拔本人而言，这无疑是种前所未有的尝试。尽管他时不时在家中举办餐聚或者宴会，应邀而来的客人全都宾至如归，然而让别人留宿，意味着必须开放私人领域，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做。 希望葛洛莉雅不会令他失望，如果期待不幸落空，现在的他也无法预知自己会做出什麽。不，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水龙头汩汩流出冰凉的活水，蘑菇丶洋葱丶番茄丶甜橙丶马铃薯和西洋芹在不锈钢盆里载浮载沉，汉尼拔仔细清洗它们。他把洗好的蔬果搁在水槽旁边的金属架上，让它们沥乾水分，然後走到厨房另一头打开冰箱，从冷冻库取出一包绞肉和一盒培根，放在流理台上等待退冰。这些都是汉尼拔出国前来不及用完的食材，将就能够做出一顿午餐，这意味着他下午得出门采购，好好补充库存。 这趟购物非常必要，因为汉尼拔晚上还要招待客人除了葛洛莉雅，他还要填饱另外一个人的胃。汉尼拔喜欢为每个来到他家的客人安排惊喜，他乐於坐在主位上，自豪地接受人们叹服的目光，取悦他们的同时更加愉悦他自己。 汉尼拔重新系好围裙，捧着过筛器使劲摇晃，洁白的面粉簌簌飘落，在钢盆里堆成一座小山。今天中午就做他改良过的私房乡村肉派吧搭配番茄洋葱汤和橙汁，做法简单却美味营养的一餐。 缓缓往盆中加入半瓶水，汉尼拔分神往葛洛莉雅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口说葛洛莉雅，希望妳喜欢我为妳做的肉派。 几步之遥，靠近门口的墙角处搁着一张驼色沙发椅，葛洛莉雅就坐在那里。她的前方有张小圆桌，上面摊着一本大型记事本以及平板电脑。她一手支着头，一手握着笔，认真地在本子上书写。听见汉尼拔的话，葛洛莉雅头也不抬地问是农舍派，还是牧羊人派1 汉尼拔和面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加大搅拌的力道，从容不迫地回答两者皆非，这是我的独家特别版本。 一个惊喜葛洛莉雅停下笔，随手整了整衬衫袖口的蕾丝，定定看着汉尼拔，眼中蕴含笑意，我很期待。她轻柔地说，凝视他几秒，低头继续进行原先的工作。 桌子底下，葛洛莉雅交叠起双腿，酒红色的绸缎长裙沙沙作响，随着她的动作铺泄一地，漂亮的颜色就像刚用顶级波尔多干红2染过一样。 汉尼拔的视线随着葛洛莉雅的裙子移动，脑海中浮现一系列着名画作。眨眼的瞬间，他已经从李奥纳多达芬奇想到阿尔布雷希特杜勒，又比较了汉斯荷尔拜因与前两者的不同3。回过神，他用认真的语气说道我向妳保证，妳不会失望。 葛洛莉雅抬眼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汉尼拔敏感地抓住它，那是一丝近乎纵容的微笑，他不认为自己会看错。 对於葛洛莉雅异於过往的表现，汉尼拔不是没有察觉。他的心里当然产生过疑惑，然而无妨，葛洛莉雅终归还是葛洛莉雅。他需要葛洛莉雅当他的秘书，只要她能够做好她的工作，他很乐意让这姑娘保留她的小秘密。不知从何时开始，网路上流传起这麽一句话秘密使女人成为女人4。尽管汉尼拔不清楚它的由来，却不影响他赞同这个说法。 他们忙着各自的事，接下来一段时间，装修考究的厨房里只听得见汉尼拔处理食材的声响。觉得有些太过安静，汉尼拔一面俐落地切开洋葱，口中一面说道不如让我们来点音乐吧葛洛莉雅，音乐是记录人类思想和情感的形式之一，我们可以藉由它体验不同的人生。 葛洛莉雅站起身，裙摆翩蹮，走向用来摆放音响的桃木柜，上面搁着音响和半面墙的音乐光碟。站在柜子前，葛洛莉雅兴致勃勃地研究汉尼拔的收藏，发现全部都是古典乐，她拿起一张专辑念出作曲家的名字蒙特威尔第的牧歌，我喜欢那首si doce e 039 tornto如此甜蜜的煎熬5。 这张唱片里就有，罗兰多费亚松的版本。汉尼拔说，就着刀子将切丁的洋葱移入旁边的玻璃碗里，不过我建议妳晚餐的时候再放这张碟片，排除人造光线，再用黄铜烛台点上几盏烛火，氛围会相当合适。他挑起眉毛说个人认为，在如此苍白寒冷丶日照逐渐缩短的白昼，听这种情感强烈的义大利歌曲，恐怕会有些时空错乱。 葛洛莉雅轻笑几声，指尖拂过一排光碟，抽出一张竖琴音乐6。 那麽，这个如何她问，向汉尼拔扬了扬手。 很好。汉尼拔点点头，见葛洛莉雅放起音乐，他在她转身回座位前说等一下用完餐，妳不如睡个午觉倒一下时差，至於我，则会出门采购晚餐要用的食材。迎向葛洛莉雅疑惑的视线，他轻描淡写地投下震撼弹做好准备，晚上杰佛瑞要来。 葛洛莉雅瞪大双眼，像只惊吓的猫咪。 汉尼拔被她的样子和自己的想像所逗乐，面上不动声色地说妳知道，杰佛瑞是个大忙人，我也才刚接到电话，他临时决定要过来。 葛洛莉雅步履蹒跚地走回位子，僵硬地抓着裙摆坐下，圆滚滚的眼睛里充满无助，显得非常可怜。 他肯定非常生气。眨了眨眼，她小声地说。 汉尼拔放下刀子，用毛巾擦乾双手，走到葛洛莉雅面前蹲下，定定看着她，严肃问道那妳下次还敢不听别人意见，自己随便乱来吗 当然不会。葛洛莉雅塌着肩膀，无精打采地回答。 杰佛瑞会很高兴妳认知到这一点，汉尼拔摸了摸葛洛莉雅灿金色的脑袋，加上一句我也是。看着她气鼓鼓的神情，他歪着头高兴地笑起来。 在葛洛莉雅恼羞成怒之前，汉尼拔从沙发上拉起她，别弄那些了，来帮我的忙。他推着她来到流理台边，拿起一颗甜橙抛了几下，递给她说帮我榨等会儿要喝的果汁，好吗 葛洛莉雅顺从地点点头，挽起袖子走到水槽边洗手，准备开始工作。 汉尼拔注视葛洛莉雅的动作，逐渐勾起嘴角，有那麽一秒，他的面部肌肉组合出一个绝对吊诡的笑容。随即，奇怪的表情散去，汉尼拔从容地回到砧板前，拾起利刃，一刀一刀，继续剁开蔬菜瓜果。 二十分钟後，厨房的主人将半完成的肉派送入烤箱，关上烤箱的门，转身摘下隔热手套。 汤在炉火上炖着，果汁已经榨好，想到半个小时後就能用餐，汉尼拔的心情是等待成果的满足。此外，对於葛洛莉雅的配合，汉尼拔感到相当满意，尽管实际上她没有帮上太多忙。知情识趣的女人，总要比那些爱管闲事的女人来得讨人喜欢，可惜的是，如此基本的一点，大多数的女人都做不到。 家里的厨房之於汉尼拔，就和他在市区的办公室一样重要。未得他的同意，打搅他烹调食物的乐趣，他肯定会不太高兴。汉尼拔向来认为，粗鲁无礼的人没有存在於世界上的必要，不过他信任自己的眼光，葛洛莉雅足够聪明伶俐，至少具备了文明人应有的礼仪。 当他们准备餐桌的时候，汉尼拔开口询问葛洛莉雅关於晚餐，妳有什麽想吃的食物杰佛瑞喜欢鸭肉料理，所以主菜会是鸭肉。 葛洛莉雅寻思几秒，调整着刀叉摆放的位置，转头回答汉尼拔道秋天是收获菇类的季节，一道菌菇沙拉如何 汉尼拔想了想他的食谱和菜色整体搭配，点头同意不错的主意。九月也是酪梨的产季，可以做道酪梨洋菇沙拉。甜点呢 我宁可最後一刻才知道它。葛洛莉雅狡黠地说我知道你善於制作甜点，应该说，你那教人惊叹的厨艺已经远近驰名。比起提议，我更喜欢期待它，和猜测它。 那麽，如妳所愿。汉尼拔笑了笑，缓缓说道我会给妳一点提示今晚的菜色非常符合现在的时节。 美妙的秋天。葛洛莉雅赞叹，轻柔的丶圆滑的字句有如珍珠滚过丝绸。 汉尼拔的私房乡村肉派光是长相就令人垂涎，恰到好处的火候烤出金黄酥香的外表，部份带着焦糖般的色泽。一刀切开，浓稠的馅料如岩浆般缓慢流出，几秒後馥郁的香气窜入鼻翼之中，那是一种难以言喻丶催人落泪的幸福一场由肉末丶蘑菇丶洋葱丶马铃薯丶马札瑞拉起司和各种香料巧妙织就的美梦。 离开厨房之前，汉尼拔舀起赤褐色的酱汁盛入盘中，那是由先前拌炒肉馅时锅内留下的肉汁加工而成，完美的料理终於上桌。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熬煮多时，几乎看不出食材形状的番茄洋葱汤，汤的表面以几片奥勒冈叶点缀，清澄的质地像琥珀一样透亮。这是两道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然而因为汉尼拔娴熟的烹调技巧，呈现出与众不同的独家美味。 葛洛莉雅优雅地指挥刀叉，将她的肉派切下一角，恰巧足以入口的大小。在汉尼拔隐含期待的注视下，她一叉插起肉派，缓缓送进殷红如血的双唇之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马里兰州，巴尔的摩，下午五点五十五分。 气派的黑色克莱斯勒轿车行驶在郊区车道上，它的轮胎辗过平坦的路面，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这样安静地丶稳定地前进，直到即将抵达一幢红色屋顶的三层楼住宅，这辆车才逐渐减慢速度，不偏不倚在屋前停下。 从副驾驶座走出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他有张年轻却老於世故的脸。这位先生弯腰扯了扯裤管，起身拉平衣服的皱褶，伸出带着白手套的右手，打开轿车後座的门，用手臂挡住门框上缘。 先生。男人倾下身子，朝车内低语。 很好，我们相当准时。车里的人扣上怀表，沉声说道。 深褐色的义大利手工皮鞋踏上地面，随即出现一柄漆黑的手杖，走下车辆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有头束在脑後的银灰色头发，以及浅灰色如苍鹰般锐利的眼眸。他的长相有种与生俱来的矜贵，然而经过後天培养，最终养成一股平易近人的气质，使他显得高傲又恳切，威严又随和，散发着独特的人格魅力。 杰佛瑞海克尔，现任的美国国家安全顾问伸手抚上胸前的领结，再次确认它待在应该在的位置，镶嵌蓝宝石的铂金戒指闪动着冰冷的光泽。暗蓝色的西装，香槟色的领结，男人修长矫健的体格完全不输给青年人，举手投足间，流泻出成熟饱满的张扬华丽。 淡淡给了手下一个眼神，杰佛瑞海克尔拄着手杖，头也不回地往住宅的大门走去。 距离日落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此刻在厨房中，汉尼拔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将半完成的甜点送入烤箱。然後，他听见门铃声响起今晚的客人来了。 摘下围裙，重新穿上外套，汉尼拔走到门厅，打开他家那扇沉重的大门。 好久不见，杰佛瑞，很高兴见到你。汉尼拔侧身让男人走进屋内，往外探头看了看问道你的助理 我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吃饭去。杰佛瑞漫不经心地说，他双手搭着手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麽，莉雅在哪儿他问。 汉尼拔尚未回答，被问及的人物已经自己走了出来。 杰佛瑞葛洛莉雅原先伫立在不远处观望，对於杰佛瑞的到来似乎有些畏缩，如今看见本人就在眼前，又忍不住快步而出，扑进他的怀里。杰佛瑞，杰佛瑞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呼喊中年人的名字，紧抱住他的腰，激动得浑身颤抖。 莉雅，我的小姑娘，别怕，杰佛瑞来了，他来了。杰佛瑞搂着葛洛莉雅，一遍一遍抚过她的背脊，沉稳的语气下压抑着同样激动的内心，亲爱的，妳可知道妳这次真的吓坏我了。见到妳这样，我的心难过得几乎碎裂。他朝汉尼拔看了一眼，低头对怀中的姑娘说道莉雅，乖孩子，别站在这儿，我们进去说。 汉尼拔带两人来到客厅，葛洛莉雅紧挨着杰佛瑞坐下，仍然拉着他的手不放。她看起来如此脆弱惶恐，即使已经事隔多日，一见到亲近信赖的长辈，葛洛莉雅之前的故作坚强尽数瓦解，整个人退回到当初最迷茫无助的状态。 杰佛瑞叹了口气，将葛洛莉雅搂进怀里，任由她趴在他胸前哭泣。面对她，杰佛瑞总是有无限的耐心与温情，他花了不少时间安抚啜泣的葛洛莉雅，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和汉尼拔说话辛苦你了，汉尼拔，让你抛下工作，千里迢迢跑到英国。 我本来就该这麽做。杰佛瑞，我很抱歉，没有照看好葛洛莉雅，辜负你的信任。汉尼拔内疚的语气充满歉意和自责，从此以後，我再也不敢声称自己在看人方面有过人的本事。身为一个应该善於观察人们表情举止的精神科医师，居然没有察觉那个男人有任何不对，犯下这种失误，我感到非常非常惭愧。他低声下气地说。 杰佛瑞没有说话，他对汉尼拔确实有些不满，然而理智上他也承认，再老成的水手也有不慎翻船的时候，更何况汉尼拔已经在尽力弥补。他的表现杰佛瑞都看在眼里，比起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人渣，汉尼拔最多只有失察的过失。而且，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葛洛莉雅被虚假的爱情蒙蔽理智，不顾一切跟着那个骗子跑去英国，那也是出自她自己的选择。 不过他永远不会责备葛洛莉雅，他的怒火所向是那该死的家伙，葛洛莉雅曾经受过的伤害，他绝对会一笔一笔向那个混蛋讨回来毫不遗漏 沉默半晌，杰佛瑞淡淡说道你打算让莉雅继续为你工作他挑起眉毛，看向汉尼拔的眼神并不严厉，却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面无表情的脸上喜怒难辨。 我已经习惯葛洛莉雅的协助。汉尼拔直视杰佛瑞的眼睛，态度恳切地说她能力优秀又善解人意，有她立下的模范在前，我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她更胜任秘书工作的人。然而他较平时急迫的语气，透露了内心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杰佛瑞继续轻拍着葛洛莉雅，寻思一会儿抿了抿嘴唇说原本我想过把莉雅带回去就近照顾，然而显然实际情况并不准许我的生活太过忙碌，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她，甚至可能整天见不上面。莉雅在巴尔的摩住了四年，对这里的事物更为熟悉，让她留在这里生活，确实是比较好的选择。他低头轻声询问葛洛莉雅莉雅，妳的想法呢妳想要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去 葛洛莉雅眨去眼眶里的泪水，红着眼睛看向汉尼拔。她抽了抽鼻子，接过汉尼拔递来的纸巾，擦乾眼泪，用浓浓的鼻音回答杰佛瑞我想留在这里，我喜欢帮忙汉尼拔协调他的病人。她的语声虽然哽咽，却能从其中听出坚定的意味。 杰佛瑞抬手帮葛洛莉雅理顺乱掉的头发，汉尼拔见状，开口提到要去厨房看看，随即起身离开客厅，将空间留给两人。 汉尼拔在电话里告诉我，他打算邀请妳住进他家，看来妳接受了他的提议。莉雅，妳对汉尼拔是怎麽想的妳应该明白当初我将他介绍给妳的用意。杰佛瑞柔声问道，凝视葛洛莉雅的眼神充满温情。 我我葛洛莉雅尴尬地撇开脑袋，低声嗫嚅道杰佛瑞，我不知道 见到她羞怯的表现，杰佛瑞不禁露出长辈特有的关爱微笑，他将一绺发丝别到她的耳後，换个方式问她可是，妳想留下来 葛洛莉雅茫然地睁大眼睛，迟疑地几秒，点了点头。 杰佛瑞握住葛洛莉雅的手，拉着它搁到自己的膝盖上，他摩娑女人年轻细嫩的手背，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汉尼拔这个人，我不敢说看着他长大，但是认识他也有十多年的时间。对於他的身家背景，我还是知道的。我一直非常欣赏他，像他这样天赋过人的例子相当罕见，以他的资质，无论投身哪个领域都能有所成就。而且他不是那种性格古怪的天才，他容易相处而且讨人喜欢，更重要的是，唯有男人才能真的了解一个男人，我可以确定，他不是那种举止轻浮会去随便玩弄感情的人。他富有责任感，在待人处世上更有一套严格的道德标准，如果他找到决定相伴一生的伴侣，必定会对对方付出全部的忠诚。 他停顿片刻，再次叹了口气，慎重地对葛洛莉雅说道莉雅，噢，莉雅，妳自小便缺乏安全感。汉尼拔的职业很好，虽然他那点微薄的收入放在我们圈子里实在不够瞧，但是胜在生活稳定规律，不像我这种政客，为了做足表面工夫，成日东奔西走。好好考虑一下嗯 葛洛莉雅局促地僵住身子，她连连摇头，他很好，杰佛瑞，他很好，我知道，可是她难过地垂下眼睫，泛红的眼眶又蓄起泪水。我觉得我配不上他尤其在发生那些事之後，我 妳不要担心这种事情杰佛瑞生硬地打断她的话，先在这儿住着，以後的事以後再说。虽然我看好莱克特，但是假如妳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们可以回雪城的老宅去。 我不想回去葛洛莉抵触地说，试图抽回她的手，却被杰佛瑞牢牢抓住。拉扯之间扯到腕部的伤口，葛洛莉雅吃疼地抽一口气。 妳的手有伤杰佛瑞惊道，他一把拂开葛洛莉雅镶满蕾丝的袖口，看见她结痂泛青的手腕，脸色变得难看至极，我就觉得奇怪，妳为什麽改变了穿衣的风格。那个混帐我一定要让史都华德天天坐镇国家犯罪调查局，盯紧那些英国佬办案一日不抓到那狗娘养的杂种，我一日平不了这口气。让平时最注重仪态的杰佛瑞爆出粗口，可见他有多麽愤怒。 莉雅，妳就在汉尼拔家住下，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去想。杰佛瑞将视线移向窗外，淡淡说道相信我，一旦抓到那家伙，该算的帐，我绝对会和他好好算清楚。平静的语气却掩饰不了话中的冷酷。 杰佛瑞握着葛洛莉雅的手，乾燥温热的手掌传递了男人坚决的心情。沉默半晌，他移回目光重新看着葛洛莉雅，放缓语调说好了，不谈这些糟心事儿。他露出和煦的微笑，深深吸几口气，朝厨房的方向探过身子，喔，闻闻看，那是什麽味道汉尼拔这爱现的小子又打算显摆他的厨艺，我们可得好好捧场，以求他赐予我们更多美味。 听他这麽说，葛洛莉雅想起汉尼拔烹饪时充满自信的神情，心里不由得一乐，脸上阴霾尽去，微微弯起嘴角。 好姑娘，偷偷告诉我，汉尼拔准备了什麽杰佛瑞凑向葛洛莉雅，像在课堂上说悄悄话的小学生般压低嗓音问道。 葛洛莉雅张了张口又闭紧嘴巴，最後她摇了摇头，决定替汉尼拔保守秘密，不要问我，我什麽也不会说。 被拒绝的杰佛瑞夸张地瞪大眼睛，以受伤的语气说噢，莉雅，妳居然宁可和汉尼拔联合起来隐瞒杰佛瑞叔叔，也不愿透漏半点线索，我好难过。 对於他的搞怪，葛洛莉雅既惊愕又无奈，她娇嗔地瞪了杰佛瑞一眼，起身拉起他，连哄带劝地把老家伙带往餐厅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金巴利，一种发源於一个半世纪以前，由义大利诺瓦拉人所酿造的苦酒，时常被人们作为餐前酒或餐後酒饮用。1 杰佛瑞海克尔端着鸡尾酒杯轻轻摇晃，殷红透明的酒液在杯中流转，闪动红宝石般的光泽。 它艳丽的颜色来自胭脂红，一种来自血液胭脂虫血液的天然色素。胭脂虫是种昆虫，人们饮酒作乐cakes and ae2的时候，想必不清楚自己喝下去什麽。微小的，雪白的虫子，就像人类，体内充满腥红的血液。当我们享用金巴利，同时我们也在享用鲜血。天地万物，只有人类会以剥夺其他生物的生命作为乐趣，强大丶悖德的快感总是令人颤栗没有罪恶感的吸血鬼，人类。 低沉优雅的嗓音，杰佛瑞精心雕饰他的字句，他向来善於遣词用字，或者说咬文嚼字。对於自己现正发表的言论，杰佛瑞显得洋洋得意，他这副张狂的模样理应让人厌恶，偏偏由他做来却充满致命的吸引力。 隔着餐桌，杰佛瑞朝葛洛莉雅扬了扬杯子，抬高下颚，傲慢无比地嘲弄道然而，人们显然忘了，众神掌握我们的命运，就好比顽童抓到飞虫一样as fies to anton boys are e to the ds3。 杰佛瑞，你忘了说，从二千零六年开始，金巴利集团已经不再使用胭脂红作为染剂。 德弗乍克的新世界交响曲第一乐章4进行到中段，流泻的旋律如冲出溪谷的河水，越走越宽广，越走越意气轩昂。无数把提琴和长号交相争鸣，奏到最喧嚣处又纷纷敛下声息，夹道恭迎要角来临 汉尼拔含笑的嗓音由远而近，他手执餐盘，踏着长笛悠扬的旋律款款走来，带着菜肴来到他们身边，顺道解救下脸面色发白的葛洛莉雅。只见他如同在舞池中邀舞的绅士般，打直腰杆微微躬身，为他们献上今晚的开胃菜。 勃艮第香荽肉冻使用烟熏火腿和多种香料制作而成，搭配以高汤丶白酒丶醋酒和芥末一同熬煮的酱汁，以及，我个人私房腌渍的酸黄瓜。5 素白的骨瓷餐盘上，切成厚片的肉冻有着大理石状的纹路，粉红的部分是火腿，白的部分是洋葱和大蒜，翠绿的义大利香荽星星点缀其间。此外，汉尼拔用新鲜的香荽叶和洋葱丝作盘饰，衬着浅褐色的酱汁，好像土壤中长出白枝绿叶的藤蔓，枝头挂着几颗个头迷你的腌渍黄瓜。 放下餐盘，汉尼拔没有立即坐下，他走到葛洛莉雅身後，双手搭上她的肩，倾前身子凑近她说葛洛莉雅，我向妳保证，这瓶酒是近期的年份。当然，他若无其事地补充道如果妳喜欢，地窖里也有两千年的版本。 夜晚，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汉尼拔漆黑的双眼显得更加深邃，放松的眉眼朦胧了白日的锐利，为他增添几许慵懒随意。 葛洛莉雅对上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灵魂彷佛被吸入他黑洞般的瞳孔里。汉尼拔的眼睛有种奇特的魔力，几乎要让她迷失在层层叠叠的黑色迷雾中，忘记时间，忘记空间，陷入昏沉混沌的梦境，永远无法醒来。 噢，汉尼拔你这坏小子，快点坐下，别吓唬我的小莉亚。 杰佛瑞突然出声嚷嚷，坦荡的表情好像未曾发觉破坏了气氛，更不为自己先前的行为感到心虚。 葛洛莉雅面色复杂地瞪他一眼，看向汉尼拔的眼神却像初生的猫崽，漉湿丶柔软而且温良。 汉尼拔笑了笑，对杰佛瑞的话不予置评。他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坐下来，开口说道人类认为自己是地球的主宰，掌握操控万物的权力和能力。环境保育学家丶素食主义者，总是向社会大众提出诸多建言，然而身为绝大多数的人类之一，恐怕我们永远戒除不了，他朝年长者勾起嘴角，所谓，杀生的乐趣。 幸亏你不是素食主义者，否则我们可没有今晚的好运气。杰佛瑞哼笑一声说道。 汉尼拔转而看向葛洛莉雅，注视她切下一块肉冻，插起来沾了酱送进嘴里。他拿起自己的刀叉，目光仍然停留在她身上，看着她细细咀嚼。他询问道如何 葛洛莉雅自然不可能立即回答，她仔细嚼了几口，脸上浮现一种奇异的表情，尽管为时短暂，却没有逃脱汉尼拔的眼睛。 汉尼拔的眼神变得更深了，他切开自己盘里的食物，一面动作，一面再次问道如何合妳的胃口吗葛洛莉雅。 葛洛莉雅咽下口中的东西，反问道这是用山胡桃木熏制的 没错，妳有条非常灵敏的舌头。它确实是我以山胡桃木做为熏材熏制而成。汉尼拔赞赏地说。 烟熏是最古老的烹调方式，直到现在仍被广泛运用，能够修饰食材本身的味道。山胡桃木更是气味浓郁的树种。葛洛莉雅淡淡说道，对这道菜作出评价肉质相当鲜嫩，不会太过乾硬，你熏肉的技巧不错。 对於她的夸赞，汉尼拔显然非常受用，他放下刀叉，拿起水瓶为葛洛莉雅的杯子倒满水。他慢条斯理地说很高兴妳喜欢它，没有比遇见懂得欣赏的品尝者，更让一个做菜的厨师感到欣慰。有个古老的故事，古代的东方有两个分别姓俞和姓锺的男人 见到葛洛莉雅泛起的微笑，汉尼拔停下叙述问道妳听过那个故事 是的，我知道这个典故，不过你可比那个东方乐师来得要多才多艺得多，是不是呢莱克特博士。 汉尼拔的表情透露出内心的愉悦，嘴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葛洛莉雅，即使那是再确切不过的事实，也请妳不要直接说出来。实际上，为了不伤害多数人的自信心，我会这样对人们说对於各种事物，我都「略懂」一些。 杰佛瑞喷笑出声，他拖着长长的语调说道喔，当然，还有谁能够比莱克特先生更谦虚呢 葛洛莉雅低头闷笑。 汉尼拔切割他的食物，熟练优雅的动作，宛如音乐家持弓拉动他的提琴。他懒洋洋地说杰佛瑞，我会将你的调侃当作赞美。宽容和谦逊一样，都是圣经中提到的七个美德。 杰佛瑞啜了口金巴利酒，对他心爱的姑娘谆谆教诲亲爱的，做个聪明人，绝对不要和汉尼拔争辩，他永远有自己一套言论自圆其说。 好的下属会为上司顾及颜面，杰佛瑞你应该知道。葛洛莉雅说得从容不迫，噙着笑意的嘴角却显露出截然不同的狡黠。 杰佛瑞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安静下来享用他的食物。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今晚的桌面装饰非常优美，充分呈现出秋季萧瑟与绚烂并存的氛围。 几根高低不同的玻璃圆柱立在他们用餐的桌面上，它们原先是一整组插花用的器皿，现在里面装满了落叶丶枯枝和鸽子蛋大小的鹅卵石，看起来就像将入秋後森林的风景截了一部分回来。色彩浓艳的枫叶更从瓶口满溢而出，自然地散落在柱子周围。营造气氛的法宝蜡烛，则盛放在棕色的陶钵内，陶钵又放在朴实的原木盘子里，和高耸的玻璃柱相映成趣。 汉尼拔说道这可不是我的杰作。你所欣赏的创意来自葛洛莉雅，下午的时候，她去附近的树林散了趟步，为我们带回秋日的气息。我觉得非常不错，和我准备呈现的菜色相搭配，今晚的菜肴完全环绕秋季这个主题。 噢，不得不说，我感到有些吃惊。杰佛瑞毫不掩饰诧异的心情，随即自豪地说道莉雅总是非常善解人意。你说是不是问句里有种隐晦的暧昧。 汉尼拔不对此作出回答，反道转头看向葛洛莉雅，纯粹的目光却让她羞怯地别开视线，低下头紧盯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看。 旁观他们之间的互动，杰佛瑞抑制住兴致勃勃的心情，拿起酒杯凑向不断飞扬的嘴唇。 今天晚上，他们有细火慢炖的松露洋葱汤，和新鲜凉拌的酪梨洋菇沙拉佐和风酱。两道主菜分别是煎煮鲑鱼佐苹果香草油醋，以及杰佛瑞的心头好白兰地鸭胸肉。葛洛莉雅期待的甜点最终揭晓，汉尼拔做了栗子酒香焦糖布丁，顾及葛洛莉雅伤势未愈，女人搭配奶茶做为饮料，男人则搭配奶酒。 汉尼拔杰出的厨艺再次获得肯定，然而，他的过人之处不只在做出美味的菜肴，他更懂得成功举办宴会的精髓如何做好一个主人。 今晚以及过去无数个夜晚，但凡曾经受他款待的宾客无不交相称赞在汉尼拔的家宴上，不仅能够享用精美独特的佳肴美馔，还能见识到主人家那难以企及的幽默睿智。他善於掌控并且带动气氛，即使高朋满座，也不会冷落任何一位客人。最高妙的地方在於，每个人都觉得汉尼拔最关注的人是他。 相形之下，今晚的三人小聚更是容易，汉尼拔毫不费力便取悦了在座的男女。为了这场餐会，他还精心准备一道美食，看着他们咀嚼咽下特别的食物，他的心里充满分享的喜悦和恶作剧的得意。 不过葛洛莉雅的反应有些异样，尽管从前没有特地请她吃饭的经验，但是印象中，葛洛莉雅并不是个对食物有超凡品味的人。因此午餐的时候，汉尼拔感到有些意外，葛洛莉雅竟能从诸多调料中吃出兔肉的味道。即使她过去食用过，也必须有灵敏超出常人的味觉，才能够办到这点。晚餐的开胃菜，她品尝时瞬间闪过的奇异表情，以及之後似有含意的话语，都让汉尼拔涌起一股许久未现的兴奋感。 他感觉到肾上腺素激增，两排肋骨几乎关押不住胸中隐藏的野兽，他必须控制好面部肌肉，才不会在脸上露出过分的欢愉。危险，埋藏已久的秘密被人窥探使他紧张，同时伴随而来的是，如同成瘾药物所带来的欣快感觉。 噢，葛洛莉雅，妳能带给我多少惊喜 我已经发现妳的一些小秘密，我会替妳好好保守它们，在杰佛瑞以及更多人面前。然而，妳准备拿什麽作为交换 这是场与魔鬼的交易，付出的总会比预期的更嗜人骨髓。妳是否已经准备好开启我们之间奇妙有趣的游戏。 晚餐之後，葛洛莉雅接过清洗盘子的工作，汉尼拔和杰佛瑞移驾到书房说话。 他们讨论的内容还是关於葛洛莉雅。杰佛瑞收起先前的亲昵，坐在壁炉前的沙发椅上，双手搭着两侧扶手，不苟言笑地询问汉尼拔我想知道你邀请莉雅住下来的原因。 汉尼拔欲言又止，他组织了一会儿词汇，面露艰难地说我只是试图想要弥补什麽。不要在现在问我如何看待葛洛莉雅和我之间的关系，他飞快说道我还没有想清楚。和她相处这麽长的时间，然而在她遭逢不幸以前，对於葛洛莉雅，我应该从未产生过爱恋方面的情感。在我看来，她真的是个小姑娘，和她相处，我总有一种年长她一辈的感觉。 然而听到她出事的消息，我我实在无法以言语描述当下的心情。我自己知道，那绝对不只是懊悔，其中还夹杂了我从未发现，非常陌生的感情他越说越犹豫。 那你就好好想清楚。杰佛瑞生硬地说，随即放缓语调，不过，我不希望你受愧疚误导，错将怜惜误认成爱情。我疼爱葛洛莉雅，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全献给她。但是对於你，汉尼拔，我也希望你得到应有的幸福。 汉尼拔隐没在阴影中的脸庞线条微动，分不清是动容还是其他。 但是，别让我失望，汉尼拔。 杰佛瑞低声叹息，简短几个字尽是深刻的期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八个女孩子，今年明尼苏达州的第八起失踪案。尽管不对联邦调查局的侦办能力怀抱任何期待，然而，难道他们一点头绪也没有吗 早餐桌上，葛洛莉雅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滑着平板，读到今日的社会新闻後惊呼出声。显然她不在美国的这段期间，这起连续失踪案又增添几位受害人。 说起来，美国每年发生的犯罪案件不计其数，时时刻刻，全国各地每一处角落，都有人不断用行动证明，人类究竟能够如何残忍地对待自己人。这个国家，就像一颗外表光鲜亮丽，内部却正逐渐腐烂的苹果，犯罪率之高，媒体往往来不及报导。然而对於这起案件，葛洛莉雅多少有些印象失踪的都是年轻女子，所谓物伤其类，同为年轻女性的葛洛莉雅自然会对其特别关注。 别在早上读这些新闻，那会破坏一天的心情。汉尼拔将刚榨好的苹果汁倒进玻璃杯里，将杯子摆在葛洛莉雅面前，顺道抽走她手上的平板。喝完它，并且吃掉妳的早餐，我们将在八点半出门。 葛洛莉雅眼巴巴看了被没收的平板最後一眼，确定没有拿回来的可能，只好乖乖端起杯子喝果汁，然後开始吃她的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帕玛生火腿奶油起司松饼，搭配炒蛋和沙拉。 用一点蛋白质来开始新的一天a itte rote scrabe to start the day1。莱克特医师表示。 和一名厨艺精湛的医师共同用餐，你永远不必担心营养均衡的问题。莱克特医师会为你的健康把关，还保证了你吃进胃里的每一口食物都美味无比。如果妳是爱美的女士，汉尼拔绝对值得妳诚心讨教，假使能够让他亲手为妳掌厨，那麽好好珍惜吧，这样的荣幸可不是人人都能享有。 当盘子清空见底，他们的早餐进入尾声，汉尼拔放下刀叉，从腿上拿起餐巾揩了揩嘴角，沉声唤了声葛洛莉雅。 葛洛莉雅缓下喝果汁的动作，侧头疑惑地看向汉尼拔。 只见他表情严肃，以非常认真的态度一字一字说道既然妳看到那则新闻，这阵子不要独自出门。就算马里兰州和明尼苏达州相距甚远，一切小心为妥an ounce of revention is orth a ound of cure，别让我和杰佛瑞担心。他的叮嘱隐含着满满的担忧。 我知道了。葛洛莉雅温顺地回答，随即半开玩笑说如果不是我已经成年，汉尼拔，我都要怀疑你是我的监护人了。 汉尼拔向她坐的位置探过身来，他仔细端详她一阵，宛若实质的目光玩味又强势，让人有种站在x光下的局迫感。当葛洛莉雅开始表现出不自在，汉尼拔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说也许，妳确实需要一名监护人自主能力和年纪之间，往往没有绝对的关系。 听出他的取笑，葛洛莉雅忿忿不平地瞪圆眼睛，但那只让她看起来像只炸毛的猫咪，一点威胁性也没有。 你不能这样打趣我，莱克特先生，你的绅士风度呢葛洛莉雅试图提高音量嚷嚷。然而从小到大的环境早已将她教养成出色的淑女，淑女这种生物大多丧失了高声叫喊的能力，就像成年人永远无法像婴儿般哇哇大哭一样。 唔可能和我的外衣和领带一样，还没有穿戴起来吧身披晨袍的男人皱眉思索一会儿，煞有介事地说。 葛洛莉雅看着他，一脸惊叹，不知道该如何用词回应，只好拿起杯子继续喝她的果汁。 汉尼拔脸上维持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注视葛洛莉雅，目光停留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他看着她一口一口吞咽，从她小巧的耳朵後方，到她前胸形状优美的锁骨，两条呈现v字型的胸锁乳突肌诱人地忽隐忽现。 无论如何，今天又是新的一天after a, today is a ne day2。汉尼拔挑起眉毛，精神饱满地说道。 确实，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一个天气晴朗的星期三。 撩开雪白的丝绸窗帘，从落地窗看出去，一碧如洗的天空飘着丝丝缕缕棉絮般的毛卷云。早晨的阳光照亮马路两旁的行道树，为枝叶稀疏的树木镀上淡金色的外皮，随着微风，簌簌飘落宛如金箔的叶片，层层铺盖在被露水潮湿的人行道上。 汉尼拔放开手，让窗帘回复原状，阻挡住逐渐增强的晨光。他转身走到衣柜前，那是一排占据整面墙，巴洛克风格，赤褐色桃花心木材质的衣柜。汉尼拔打开其中一扇门，从放置夏季工作服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天蓝色亚麻西装，然後他打开一扇门，思索一会儿，取出一件浅黄色格纹衬杉。 站在两公尺高的穿衣镜前，汉尼拔解下身上的法兰绒睡袍，脱掉里面的家居服。光裸在外的身体接触空气，有些微微泛凉，他转了转脖子，迅速穿上衬衣。一百七十支的精梳埃及棉有着丝缎的触感，却不像真丝一般给人冰凉的感觉。 斯坦伍德是间品质优良的定制服装店，然而他们的客服，米歇尔沃卡尔森先生却是个出言无状的人。不过，也许他们只需要再忍受他一段时间，汉尼拔已经收藏了那位先生的名片。 也许葛洛莉雅有兴趣尝一尝盐烤牛舌找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後，在庭院里办个露天bbq，刚好这个季节有许多新鲜作物，还可以来上一杯他前年用葡萄酒桶酿造的啤酒，完美。 汉尼拔穿好衬衫和长裤，扣上皮带，选了条淡金色的缎质领带打上，穿起背心和外套，挑了条淡蓝和浅褐花纹的真丝手帕卷成团花造型，塞进胸前口袋里。他仔细梳理好头发，最後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合意的皮鞋，和其他一些小物件一同穿戴好，轻快地走出房间。 他在二楼碰上也准备好出门的葛洛莉雅。略感惊讶地，汉尼拔看见她同样穿着一身蓝，只是她的颜色更深，那是好比晴朗的夜晚般澄净的暗蓝色。 噢，不得不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葛洛莉雅尴尬又腼腆地说，随着汉尼拔逐渐接近，往後退了一步，似乎想回到房间里去。 确实，无疑地，我们将度过充满阳光的一天。汉尼拔来到她面前，有意无意挡住客房的门，妳看起来非常让人着迷，葛洛莉雅，除了热情的红色以外，妳也很适合冷静的蓝色。 他朝葛洛莉雅的头伸出手，我可以吗ay i 葛洛莉雅愣了楞，反应过来转过身，温顺地低下头。 汉尼拔小心翼翼拿下葛洛莉雅头上的珍珠发夹，不去弄乱她编好的发辫，显然因为看不清角度，她有些别歪了它。汉尼拔帮她重新把发辫盘成优雅的发髻，将发夹别在它最适合展现魅力的地方。 好了。汉尼拔用欣慰的表情观赏自己的成品，这样便万无一失，再也没有让人挑出毛病的地方。 葛洛莉雅想伸手去摸却被他挡住。 时候不早，我们可得加快速度，走吧 汉尼拔推着葛洛莉雅的肩，催促她走下楼去。 今天约诊的病人有五位。因为之前莱克特医师出国两周的缘故，这个星期预约看诊的病人非常多，完全将汉尼拔的时间表塞满。换作平时，莱克特医师一周不会看超过二十位病人，而且他喜欢把病人集中在三四天内看完，留下充裕的时间作其他事情。 然而这一周，他却要看上二十五位病人，这让为他安排行程的葛洛莉雅非常内疚，每天早上前往诊所的路途中都显得闷闷不乐。 几天下来，汉尼拔也看出她的想法。他平稳地开着车，从後照镜对上她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说道葛洛莉雅，不知道我是否曾经向妳提起过从前我当外科医师的时候，常常需要一连工作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葛洛莉雅了解他是想开解她，然而她忍不住迟疑地说但是汉尼拔，你必须记得，你已经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了。 汉尼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接下来一路板着脸，闭口不言。 葛洛莉雅整整慢了半拍，才後知後觉地醒悟到自己的提醒可能伤了男人的自尊心。她焦急地扭着手，时不时朝汉尼拔的方向看过去，嗫嚅半天，眼眶逐渐泛红，沮丧地垂下脑袋。 停下等待红灯的空档，汉尼拔伸手按住葛洛莉雅的肩膀，藏住笑意严肃说道葛洛莉雅，妳必须知道，男士们在意年纪的程度可不输於女人。不过，他换了种轻松的语气，意味深长地说我向妳保证，大多数时候，三十多岁的男人可比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得要优秀得多。 尽管最近葛洛莉雅变得更为多愁善感，她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顺着他的话赞同道我当然相信，放眼整个巴尔的摩，莱克特医师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杰出人士。 汉尼拔收回手，满意地点点头。 早上汉尼拔先看了两个病人，他这边几乎都是长期回诊的病患，早已建立起稳定的医病关系，他对病人们的情况非常了解，看起诊来并不会花费太多力气。 中午的时候，葛洛莉雅用诊所的小厨房煮了些义大利面和杂菜汤。因为被叮嘱不要单独出门，她拨了通电话，让附近的超市将食材送过来。等到汉尼拔送病人下楼，一楼早已飘荡着浓郁的罗勒香气。 就连正要离开的病人都停下脚步，用力嗅了嗅空气中令人食指大动的气味，一脸向往地对汉尼拔开玩笑说你有个好秘书，不考虑安定下来吗医师。 噢，罗伯特，这可是个非常私人的问题。 汉尼拔避开这个话题，送特隆普先生出门去，然後他走进厨房，帮忙葛洛莉雅将他们的午餐端上桌。 这种大小的蛤蜊，妳是向去年开的那间超市订的汉尼拔用叉子从蚌壳中撕扯出贝肉说道。 没错。葛洛莉雅回答，等待汉尼拔评价她的手艺，怎麽样还行吗 直到吃下半盘面，吊足葛洛莉雅的胃口，汉尼拔才开口慢条斯理地说我想，我可以原谅妳早上的无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妳好，斯图亚特小姐，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妳，上次我来的时候妳不在这里。 富兰克林费德凡乌克斯站在葛洛莉雅的办公桌前，挥舞双手，滔滔不绝地说我从以前就听说莱克特医师有位能干漂亮的秘书，但是我上次过来看诊，莱克特医师却说妳已经离职。没想到还能够看到妳，噢，妳看起来和我想像中的完全不同我的意思是说，妳比我认为的更要高雅，妳肯定是全国最美丽动人的秘书。 这是一个身形矮胖，皮肤白皙，头发茂密卷曲，蓄着络腮胡的年轻男人。尽管他说话的语气高亢又急促，却并不意味着他的实际情绪像表面上那样兴致高昂。费德凡乌克斯先生说话的时候，目光游移闪烁，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与葛洛莉雅视线交会。他紧皱起的眉头从进门开始就不曾松开过，身体也非常僵硬紧绷，一旦停下挥手的动作，便焦虑地搓揉双手。 明显能够看出，费德凡乌克斯先生张扬的表现，目的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全感。 葛洛莉雅搧动她那有如蝶翼般的金色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冷漠，倾身凝视面前这只可怜虫。她的脸上戴着一抹微笑，亲切的丶柔和的丶完美的，和教堂里的圣母画像如出一辙的微笑让人渴望接近又唯恐亵渎，不属於人世间的超凡美好。 谢谢你的赞美，富兰克林。葛洛莉雅加深嘴角的笑意，柔声愉快说道，然後她站起身来，你何不先坐下莱克特医师和上一个病人的谈话即将结束，他很快就能见你。 她领着富兰克林在等待室的沙发上坐下。男人惶然无措地四处张望，露出迷茫脆弱的表情，好像只要再受到一丁点刺激，就会在下一秒痛哭起来。葛洛意雅蹲下身，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安慰他道别着急，富兰克林，要来杯茶吗新茶叶，从英国带回来的调味茶。 富兰克林盯着自己的膝盖看，躲避葛洛莉雅的目光，胡乱点了点头。 葛洛莉雅站起身，正要离开却被男人猛然抓住手。 不要不要留下我独自一个人富兰克林紧抓着她，哽咽地哭喊道我好怕，我不要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有狮子有狮子躲在我背後，一直盯着我 葛洛莉雅动了动手腕，发觉无法抽回她的手。她的视线隐晦地下移半秒，随即一脸无奈地说富兰克林，房间里没有狮子。 我知道，我的理智当然知道，然而每当我闭上眼睛，我就是觉得被关在兽笼里，和狮子待在一起我好害怕，我的心跳跳得好快，简直快要不能呼吸富兰克林崩溃地大喊。 深呼吸，富兰克林，深呼吸，然後冷静下来。葛洛莉雅看了通往诊间，即汉尼拔办公室的门一眼，沉声镇定说道富兰克林，不要让你的身体操纵你的意志。你是个高知识份子，你所受到的教育让你比大多数的人都要清醒理性。镇定下来，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你是个勇敢又坚强的男人。 她看着富兰克林逐渐平复情绪，趁他不注意，迅速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她以认真的语气说我曾经看过许多和你有类似困扰的人，他们在莱克特医师的治疗下情况都获得改善。别担心，莱克特医师会帮助你的。 葛洛莉雅又陪富兰克林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汉尼拔打开诊间的门。 他打量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一眼，微笑说道富兰克林请进。 门一关上，葛洛莉雅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无踪，她表情冷硬，快步走下楼，进入厨房扭开水龙头，挤出洗手乳使劲搓洗她的手。 十分钟之後，葛洛莉雅敲了敲诊间的门，端着托盘走进汉尼拔的办公室。她踩着如猫咪般轻盈的脚步，来到汉尼拔身边，为他和他的病人各自倒上一杯茶。 富兰克林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勉强挤出一声谢谢。吸了吸鼻子，朝他的医师伸出手，拜托。 汉尼拔才刚端起茶杯，见状不得不将杯子放回茶盘上，瓷器与瓷器间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不等他侧身放下茶盘，站在他身旁的葛洛莉雅拿起面纸盒，上前两步将它递到富兰克林面前。 谢谢妳。富兰克林抽了几张面纸，泪眼汪汪地道谢。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又忍不住发出几声响亮的啜泣，自暴自弃地说我真不想这麽神经质。 如果你不神经质，富兰克林，那麽你的问题会更大。汉尼拔从容不迫地说，重新端起茶杯凑到唇边，闻了闻茶香，缓缓喝了口茶。同时，他一直注视着富兰克林，看他抹了抹鼻子，将揉成一团的面纸丢在旁边的茶几上，汉尼拔的视线在那团充满细菌的污染物上停留几秒，紧了紧端着茶杯的手指。 汉尼拔敛下目光，又喝下一口茶，开口继续说我们的大脑可以接受短期爆发的焦虑，而非你长期承受的那种强烈胁迫感。他给了葛洛莉雅一个眼神，葛洛莉雅在茶壶下垫了块隔热垫，拿起托盘转身离开，这就是为什麽你感觉好像有只狮子即将要吃掉你。 他的病人仍在不断啜泣。 富兰克林。汉尼拔扬声换道。 在。 莱克特医师充满耐心地说你必须说服自己狮子并不在房间里。 如果真的有，汉尼拔放下茶杯，倾身靠近他的病人，比古井还要深黑的双眼直直看进富兰克林的眼睛。 我向你保证，你会知道。 这里是汉尼拔莱克特医师的诊所，对吧 杰克克莱福德站在一栋漂亮老房子的大门前，询问前来应门的年轻女子。 是。女人用短促的单字回应他。 他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眼前美丽高雅的女人，语气直接地问那麽，妳是 这是一位二十多岁，长相美貌惊人的女子，她金黄色的头发像熔融的黄金般灿烂，灰蓝色的眼眸像结冻的海洋般深寒。她的皮肤有些过於白皙，扶着门框的手腕明显看得见一条条青紫色血管，在冷色系的衣服衬托之下，给人一种几乎透明的错觉。这副苍白柔弱的形象，简直就是中世纪欧洲王室称颂的蓝血贵族1样板。 她不只气质古典，穿着也非常古典。只见她小巧的耳垂上戴着珍珠耳环，上半身穿着蛋白色的风琴褶衬衫，外套和长度及地的裙子都是深邃的午夜蓝，沉重的颜色让她袖口层叠繁复的蕾丝显得更白，左胸口镶着珍珠和碎钻的银质胸针更加耀眼。 在他观察女人的时候，女人也在观察他，对於他的问题，她气度不凡地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他的秘书。 她有副迷人的好嗓子，几个简短的音节由她说来迂回曲折，一字一字都像滚动在舌尖的珍珠。 妳是英国人 不完全是。面对陌生人一连串提问，女人表现出充分的耐性，直到现在才回问道请问你是 噢，抱歉，女士，我忘了介绍我自己。他在脸上堆砌出抱歉的表情，从外套的内侧口袋掏出证件，在女人面前亮了亮说我是，嗯，特别探员，杰克克劳福德，fbi。我能够进去吗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他，沉默不发一语，她的眼神并不锐利，却给人一股强烈的压力。 几秒钟後，她让开路来，然後说请进。 杰克克劳福德迈着大步走进屋里，女人轻轻关上门，带着他行走在这间漂亮的房子里。 我是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女人说道莱克特医师正在看诊，也许你的事情没有紧急到需要打断他她停下脚步，转过身，你是来找他的，没错吧 没错，我来找莱克特医师。我可以等他，我并不急。他应该能够抽出时间和我说上几句 那得看你想要和他说些什麽做为一个拥有职业道德的秘书，在知道你找他的目的之前，我不能向你透漏任何有关雇主的信息。斯图亚特小姐优雅地挑起眉毛，问他道你来找他看诊吗 不，不不不，我没有这方面的需求。杰克克劳福德急忙摇头，他赶紧说出前来的原因我在工作上有事情需要他的专业协助。 斯图亚特小姐看来接受他的说词，她带杰克克劳福德走进一楼的会客室，拖着长长的语调，慢条斯理地说医师看完这个病人之後，他会有一段空档。也许你不介意谈话的时候和我们一起享用下午茶 当然，我不介意。说实话，我没想到有这份荣幸。杰克克劳福德爽朗地笑了几声说。 他在屋子里四处走动，打量屋内的陈设，惊叹道哇我第一次看到这麽漂亮的诊所。我没拜访过其他精神科医师，难道他们的诊所都是这样的吗装潢精致，充满画作丶雕像之类的收藏 我想不是。斯图亚特小姐回答他莱克特医师一直以高雅的品味着称，他在巴尔的摩的艺文圈很有名气。 我觉得自己不在一间诊所，更像是在某人的别墅里。杰克克劳福德仔细研究一尊青铜人像，啧啧称奇地说。 斯图亚特小姐矜持地笑了笑，她用带着歉意的语气说很抱歉，我必须去忙了，请你在这里稍待片刻，四点的时候医师会下来。 杰克克劳福德点点头，目送斯图亚特小姐离去。 特别探员先生在会客室里逛了一圈，然後在柔软的皮革沙发上坐下来。隐隐约约，他闻到一股香味，接着香味越来越浓，他认出那是司康饼的味道。司康饼2，英式下午茶 如果莱克特医师是个讲究的人，显然他的秘书小姐也不妨多让，而且，她还有一手好厨艺。 想到自己完全不会做菜的妻子，杰克克劳福德压下心中的遗憾，嘀咕一声幸运的莱克特医师。 这话怎麽说 杰克克劳福德抬起头，身穿天蓝色西装的男人双手插着口袋，优雅地倚着门框，朝他露起一抹从容自信的微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莱克特医师 杰克克劳福德迅速起身，离开沙发快步走向门边那个男人。出於职业惯性，短短几秒之内，他便将对方从头打量到脚，审视的目光直接到毫不掩饰。 是的，我是。男人回应道，他好奇地看着杰克克劳福德，开口缓缓说我的秘书告诉我，你是 特别探员，杰克克劳福德，fbi。杰克克劳福德抢过话自己说完它。他伸出手和莱克特医师握了握，对方的手乾燥丶温暖而且富含力量，我有些事情需要请教你。你的秘书斯图亚特小姐告诉我你接下来的时间没有病人。也许我能够占用你一些时间，和你说几句话 莱克特医师隐微挑起眉毛，他没有直接答应，只是淡淡说道现在是下午茶时间，葛洛莉雅准备了你的份。 做为一个不速之客，杰克克劳福德早已有所心理准备，自己可能不会太受欢迎。因此他毫不在意莱克特医师平淡的反应，跟上对方移动的脚步。 莱克特医师走到窗边扯动拉绳，厚重的酒红色窗帘向两旁滑开，露出後面的落地窗。午後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空气中的微尘闪闪发亮，他们之间彷佛隔了一道薄纱。莱克特医师的脸孔隐在其後，他那原先如雕像般过於冷硬的面部轮廓，此时彷佛经过镜头柔焦，显得朦朦胧胧，平易近人许多，却也更加神秘难以捉摸。 我能问问你找我有什麽事吗莱克特医师转过身，以低沉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问道。 杰克克劳福德时常藉由一个人的口音推断对方的出身，对於一个老资历的fbi探员来说，这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难事。然而今天遇见的两个人，斯图亚特小姐和莱克特医师，却让他留下极为强烈的印象。 他们非常特别。斯图亚特小姐那口傲慢的英伦口音，简直就像电影里的老派贵族，不过比起杰克克劳福德印象中的英国人，她的咬字更加轻柔婉转，圆滑得就像她身上配戴的珍珠。至於莱克特医师，他这个人又要再复杂许多。 莱克特医师的发音非常具有个人特色，有种蒙着尘埃的滞涩感，带着独特的异国风情，含糊丶晦涩丶奇异而且迷人。这让杰克克劳福德回想起当年在义大利，年轻的他为了追求妻子，在歌剧院约会时见到的那些绅士们。他们每个人都学识渊博丶衣着考究，操着一口诘屈聱牙的义大利文侃侃而谈，在他们的话语之间，彷佛还能够捕捉到文艺复兴时代的绚烂光彩。 我会告诉你我来找你的原因，但是我有几个问题要先问你。杰克克劳福德不打算立刻说出自己的目的，比起被人询问，他更喜欢当那个问问题的人。 莱克特医师好脾气地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杰克克劳福德背对莱克特医师，他在会客室中四处走动，口中漫不经心地问平常都是由你的秘书接待病人 没错，当我忙着看诊的时候，她会帮我照看下一个病人。莱克特医师回答。 这样子曾经有人把你的秘书误认成另一位医师吗杰克克劳福德问，随即加上他的解释，她看起来不太像给人当秘书的人，一个秘书可不会有她那种架式。 也许你能够说得再详细些莱克特医师挑起眉毛。 杰克克劳福德进一步说明谈吐不凡，眼神睿智，这不是我知道的一个做秘书的人会有的样子。她更像那种自己有份事业的女人。 葛洛莉雅，妳应该过来听听克劳福德先生对妳的赞美。莱克特医师泛起微笑，对着门的方向扬声说道。 杰克克劳福德急忙看过去，斯图亚特小姐推着餐车站在那里。 葛洛莉雅当年在哈佛大学念的可是法律和金融的双学位1，莱克特医师说，语气里透出自豪，每当遇上她专业范围内的事，我从来不敢也没有能力指手画脚。他朝斯图亚特小姐眨了眨眼睛，亲昵地调侃道。 斯图亚特小姐的学历显然让杰克克劳福德感到吃惊，他的想法甚至流露在脸上。 汉尼拔。斯图亚特小姐不自在地低喊，白皙的面颊浮上一抹红晕，懊恼地低下头。 杰克克劳福德惊讶地目睹一个女人从冷艳高贵到娇柔小女人的变脸过程。 莱克特医师从喉咙溢出几声轻笑，踩着带着旋律般的步伐走向斯图亚特小姐，帮忙她布置等会儿要用的桌面。 那是一张昂贵的花梨木圆桌，莱克特医师抖开雪白的亚麻雕绣蕾丝桌巾，以一种餐厅侍者永远学不来的优雅，将桌巾平铺在桌面上。接着，斯图亚特小姐从餐车上取过一盆花，玫瑰丶百合丶向日葵还有一些杰克克劳福德不认识的花材，橙红相间的强烈色彩让气氛瞬间活泼起来2。 不同於热情洋溢的鲜花，摆上桌的瓷器却显得冷静典雅。纯洁无瑕的白与细致柔和的灰，卷曲涡漩的藤蔓安逸舒缓地开展，贵金属的镶边闪烁着耀眼光芒假使杰克克劳福德熟悉瓷器，那麽他会认出这是英国名瓷维吉伍德edod的铂金天国ceestia tu系列3。 尽管这对男女的行为举止有如行云流水般从容，实际上，他们准备的动作非常迅速，这暗示着他们习惯如此，今日的茶会绝非突然兴致而来。他们时不时会和杰克克劳福德说上几句，完全不会冷落一旁等待的客人，但是杰克克劳福德依然觉得，这不是他所能够理解的世界。 杰克克劳福德不是刚出社会的年轻小夥子，就算他没有从小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凭着坚强的毅力和过人的冲劲，如今他也已成为高社经地位阶级的成员。他进出过许多高档餐会和正式场合，他能够轻易让自己看起来衣着得体，融入周围人们的谈话不显得违和。然而，总是有些东西他永远学不来，它就在那里，打娘胎带出来的尊荣，随血脉代代延续的传承。总会有那麽一群人，他们生而高贵，你可以投以再多羡慕忌妒的眼神，最後却只能感慨命运有失公允。这世上从来没有公平，人生自一颗受精卵开始，就操纵玩弄在摩伊赖4的手掌心里。 到了杰克克劳福德的年纪，他已经被社会历练得坚毅无比。这种精细雅致丶节奏缓慢的生活模式，永远不会属於一个工作忙碌的fbi探员，然而就是这样，他就算心里有些遗憾，也不影响他接受现实，热爱自己的工作。 请坐。莱克特医师拉开椅子，向杰克克劳福德摊开手掌，示意他过来桌边坐下。 也许是房间的摆设太过精致，也许是桌上的杯盘餐具太过齐全，杰克克劳福德瞬间有些恍惚这场景简直就像爱丽丝的梦境，那麽，难道莱克特医师是疯帽匠斯图亚特小姐是三月兔或瞌睡鼠想到那幅逗趣的画面，杰克克劳福德忍不住笑起来。 也许你愿意与我们分享一下，是什麽令你发笑斯图亚特小姐轻声细语地问，一面以左手扶住右手华丽的蕾丝袖口，用一柄银勺子从茶罐里舀出茶叶，放进茶壶中并且冲入滚水。 杰克克劳福德走过来坐下，回答道爱丽丝梦游仙境5。 非常充满童趣，你的想像。莱克特医师的手指搭成塔状，手肘撑着桌面，抵住下巴说。 所以你对爱丽丝的际遇深有同感觉得自己也是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斯图亚特小姐继续问，她的语气缓慢悠扬，每个巧妙的转音都像依循五线谱上的圆弧记号，或者说，配合上她轻轻眨动的金色睫毛。 我可以应景地说出几个谜语，还是你更喜欢糖浆井的故事斯图亚特小姐眯起眼睛，看起来娇俏又调皮。 我必须谢绝妳的好意，我更希望等会儿的谈话能够保持它的逻辑性。杰克克劳福德急忙说。 斯图亚特小姐露出遗憾的表情，看向自己的雇主。 爱丽丝梦游仙境是个童话故事，不过你是否知道，有很多人其实非常害怕这个故事莱克特医师说。 怎麽说杰克克劳福德显然被挑起兴致。 永无止境的追逐与被追逐，总是无法预期丶快速变换的场景，严厉残酷丶失去理性的权威者「红心皇后」，神出鬼没丶表情诡异的笑脸猫咪。莱克特医师以探讨学术议题的严肃表情说道甚至是你提到的疯狂茶会，封闭的空间丶停住的时间丶疯癫的人们，你企图融入他们却徒劳无功，他们的想法何其怪诞，说着一堆你根本无法理解又漏洞百出的话，偏偏只有你一个人觉得奇怪，就好像疯狂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你自己一个人。 杰克克劳福德被这串话绕得头晕，随即发现这位看起来一表正经的莱克特医师，其实根本和斯图亚特小姐一样充满恶趣味。 「凡是我想的就是我说的」就像「凡是我说的就是我想的」。aquoti say hat i anaquot is jt as aquoti an hat i sayaquot斯图亚特小姐以歌唱般的语调吟诵道。 或者「凡是我吃的东西我都能看见」和「凡是我看见的东西我都能吃」是同一回事。aquoti see hat i eataquot is the sa thg as aquoti eat hat i seeaquot莱克特医师接上她的话。 那麽，「凡是我的东西我都喜欢」等同於「凡是我喜欢的东西都是我的」。then, aquoti ike hat i taquot is the sa thg as aquoti t hat i ikeaquot斯图亚特小姐得意洋洋地说。 让她如此得意的原因立刻揭晓，莱克特医师摇了摇头，面露苦笑说你可以同样说「我睡觉时总要呼吸」和「我呼吸时总在睡觉」也是一样的。you ight jt as e say that aquoti eathe hen i seeaquot is the sa thg as aquoti see hen i eatheaquot他意味延长地看着斯图亚特小姐，无奈地说我不是瞌睡鼠，葛洛莉雅。 斯图亚特小姐咯咯轻笑，我知道。她看起来愉快得就要飘起来，随即收起快乐的表情，温和有礼地说我去把司康端出来。接着她转过身，踩着跳舞一般的步伐走出房间。 抱歉，葛洛莉雅有时候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莱克特医师充满歉意地对杰克克劳福德说道。 非常有趣，非常有趣，杰克克劳福德摇头晃脑，不过恐怕也只有医师你这样的人能够理解斯图亚特小姐的思维。 也许吧莱克特医师不可置否地说。 计时的沙漏一泄到底，莱克特医师端起茶壶，将泡得正好的红茶倒入三个人的骨瓷茶杯中。何其娴熟的技巧，当最後的黄金一滴6落入杰克克劳福德的杯子里，三杯茶看起来完全一模一样多。 不要惊讶，莱克特医师的语气平静无波，葛洛莉雅绝对能够做得比我更好，而且显然地，更加赏心悦目。她应该先倒好茶再走。完全表现出他的遗憾。 我会期待下次的机会。杰克克劳福德说。 所以，莱克特医师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再度问起现在能和我说说你来找我的原因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当葛洛莉雅端着热腾腾的司康饼回来，进门之前，她顿了顿，发觉汉尼拔和克劳福德探员的对话正逐渐滑向一个非常危险的方向。 听说你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表现非常优异，杰克克劳福德滔滔不绝地说你用四年的时间完成你的医学哲学博士双修课程1，之後在学校里担任过五年的助理教授，直到四年前自己出来开诊所。 也许这只是克劳福德身为调查员的职业习惯弄清每个他遇见的人的身家背景，但是，他的言论和语气无疑让人感到不适。相信无论是谁，听见自己的过去被一个陌生人拿出来详加谈论，免不了都会心生戒备。 我开始怀疑你在调查我，克雷福德探员。汉尼拔垂下眼睫，他仔细注视着拿在手上的水果叉，口中说话却轻描淡写。 不，不，不，你误会了。杰克克劳福德连忙否认，他笑着正要解释，随即被悠悠响起的音乐声给打断。 葛洛莉雅打开角落的音响，在回到他们身边之前。伴随着竖琴轻巧地拨弦跳跃，长笛以歌唱般的旋律带出整首乐曲，史麦塔纳莫道尔河2轻柔舒缓的乐声中，葛洛莉雅将盛着司康的盘子放到点心架上，英式下午茶的三层点心终於圆满。 我错过什麽吗在我离开的期间。葛洛莉雅询问两个男人，睁大狭长微挑的双眼，圆滚滚的眼睛看起来充满好奇。 没有，女士，只是一些寻常对话而已。杰克克劳福德回答。 汉尼拔没有说话，他还在看着手里的银叉，似乎突然对它打磨细腻的象牙手柄充满兴趣，又或者他在意的是它洁净发亮的金属部分3。汉尼拔稍微转动手腕，细碎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那是透过叉子反射的午後阳光。汉尼拔抬起头，对上葛洛莉雅的视线。 他的秘书眼神奇妙，浅色的双眸就像刚结冰的湖水，表面一层是蒙蔽人心的疑惑，底下则深藏着意味不明的暗影微动。 汉尼拔弯起线条优美的薄唇，对着葛洛莉雅眨了眨眼，传达的意涵只有当事人能够心领神会。然後，他不动声色地放下叉子，将葛洛莉雅的茶杯端到她面前，起身为她拉开她的椅子。 葛洛莉雅放下挑得高高的眉毛，眯着看向汉尼拔的眼睛好像在笑，随後她配合绅士的服务，整理好长裙坐了下来。 他们的眼神交锋只有短短几秒，至於杰克克劳福德，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些做工精致的点心吸引住，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互动。 正宗的英式下午茶都会使用三层架，第一层放的是三明治之类的咸点心，第二层放司康，第三层放蛋糕丶水果塔之类的甜点，食用顺序由下而上。葛洛莉雅准备茶点也依照这个约定俗成的习惯。4 考量到汉尼拔今天最後一个诊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到七点，他们的晚餐势必因此延後，葛洛莉雅做的三明治馅料实在，不像一般餐厅只夹几片起司火腿了事。她的三明治采用稍微烤过，表皮酥脆丶内层柔软的厚片全麦吐司，夹以鯷鱼丶火腿丶蔬菜丶羊乳酪丶辛香料和腌渍番茄泥。她这样其实偏向义式做法，然而谁让欧洲料理除了法国菜，也就义大利菜最受欢迎，葛洛莉雅熟悉义大利菜不足为奇。 此外，葛洛莉雅还烤了一些饼乾，如今看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刚出炉的司康呈现诱人的金蜜色，由新鲜的无花果作为装饰。搁在盘子里的还有蔓越莓果酱丶蓝莓果酱丶奶油和软质新鲜乳酪。至於放在最顶层的甜点，葛洛莉雅做了两种，一样是经典的水果塔，另一样是汉尼拔未曾看过的白色半透明果冻。5 我想，妳不会直接告诉我这是什麽。汉尼拔研究一会儿後说。 你可以猜猜看，你应该会喜欢。葛洛莉雅说。 白色的水果，我猜是梨子，梨子冻汉尼拔尝试猜测道。 葛洛莉雅笑了笑不肯回答，她转头对杰克克劳福德说请，下午茶一直被认为是一天之中最人性化的一餐，当下午四点的报时钟响，每个辛劳工作的人都应该获得短暂的休憩。 妳的说法恐怕是种梦想，女士，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如妳一般的好运气，拥有悠闲喝茶的闲情逸致。 所以克劳福德先生是你所讲的那些多数人之一吗葛洛莉雅轻轻笑了几声，用她优美柔滑的声线说道也许，至少今天，你能够暂时摆脱繁忙的工作，和我们坐下来喝几杯茶。然後，男士们，请继续你们先前的对话。 汉尼拔一直在等杰克克劳福德说明他上门的目的，然而这位探员总是不肯好好说话，就好像直接回答问题会要了他的命。也许葛洛莉雅有意无意地打岔也是一个原因，但是克劳福德探员这种爱卖关子的毛病，显然让汉尼拔开始感到厌倦和不耐。尽管脸上仍然一派温和有礼，实际上，汉尼拔已经对杰克克劳福德的谈话失去兴趣。 与其和一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说话，还不如和葛洛莉雅一起享用下午茶。他可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英国是个如此神奇的地方，他的秘书去那儿一趟，仪态谈吐和艺术修养都有了质的飞跃，厨艺更大为提高，简直和他自己下厨做出来的一样美味。当初任由葛洛莉雅被那个恶棍拐走的决定实在太过正确，现在的葛洛莉雅是个意外的惊喜，每天都带给他新的惊奇。 汉尼拔运用刀叉将三明治夹进自己的盘子里，打起精神，听杰克克劳福德说话。 莱克特医师，你还记得乔治敦大学心理学系的阿拉娜布鲁姆吗是她向我推荐你的。杰克克劳福德解释道，接过葛洛莉雅递给他盛着三明治的盘子，向她道了声谢。 研究心理学的人大多都有性格缺陷，汉尼拔说，没有错过葛洛莉雅眼底的情绪波动，他等克劳福德探员哼笑两声，继续说布鲁姆博士是个例外。 没错，她是个意外，她是个意外。杰克克劳福德重复附和，显然对布鲁姆博士的印象很好，嗯，她告诉我，她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担任住院医师期间，你是她的导师。 我从她身上学习到的，就和她从我身上学得的一样多。汉尼拔谦虚地表示。 她还给我看了，呃你的论文，杰克克劳福德顿了顿，回想说道进化呃社会排斥的进化起源 是的。 非常有趣，非常有趣，杰克克劳福德不断点头，迸出来一句即使对一个门外汉来说。 门外汉汉尼拔停顿一秒，不禁莞尔。 对啊。杰克克劳福德答应道。 调查局的行为科学部有那麽多博学多才的专家，而你说自己是个门外汉。汉尼拔的语气带着笑意，看他脸上的表情，显然认为这是一句再荒唐不过的玩笑话。 葛洛莉雅听了也勾起嘴角。 因为你让我相形见绌，医师。杰克克劳福德坦率表示。 这种程度的恭维，实在不足以打动汉尼拔的心。 然後，杰克克劳福德慢吞吞地说出他的目的我需要你协助我完成一份心理侧写。 妳不喜欢克劳福德探员。送走杰克克劳福德，汉尼拔以肯定的语气说道。 对话的场景发生在厨房之中。这个时候，葛洛莉雅正站在水槽前清洗杯盘，深蓝色的羊毛外套早已脱下，繁复的蕾丝衣袖被她卷到手肘，露出她那白皙漂亮有如大理石雕成的前臂，却也暴露了手腕处由青紫逐渐转变为褐黄的瘀痕。 她非常乾脆地承认没有错，我确实不喜欢他。在我让他进门之前，我就已经看出他是怎样一个人刚愎自用丶骄傲狂妄，也许我的用词过於强烈，但是想必你也不能否认，他总是表现出一副想要掌控一切的样子，而且相当抵触别人提出的意见。丝毫没有掩饰她对杰克克劳福德的反感。 汉尼拔听了以後弯了弯嘴角，他一步一步走向葛洛莉雅，口中淡淡说道葛洛莉雅，妳的眼光可真是毒辣，就连我，也不敢在对一个人只有不到短短两个小时的认识，就出言断定他的性格。 我亲爱的莱克特先生y dear r ecter，葛洛莉雅从喉咙中溢出一声轻笑，拖着长长的调子说道你说出的这句话就像克劳福德探员口中的「门外汉」一样可笑。 是吗汉尼拔站在葛洛莉雅身後，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看来，妳对我有非常高的评价。 葛洛莉雅没有回答，她低垂着头，动作轻柔地洗着餐盘，对待精细的物品，总要特别小心。她的头发盘成发髻，露出白嫩细长的脖颈，笔直的脊椎骨在与肩同高处微微突出，然後一路向下没入衬衫的翻领里。 以西方人的身高标准，葛洛莉雅的个头不高也不矮，但是她的骨架非常纤细，虽然汉尼拔这阵子总在设法将她养得胖一些，然而比起过去，她还是瘦了一点。雪白的围裙紧贴她的身体，束缚住她的腰，长长的系带在她背後第三腰椎的高度打了个匀称飘逸的蝴蝶结，这让她的腰看起来更细了，简直就像简直就像只要汉尼拔伸出双手，箍住它一个用力，就能够轻易错开她的脊柱，弄断她的脊随，让她下半身瘫痪倒地不起。 葛洛莉雅对汉尼拔危险的心理活动浑然不觉，悠哉地转开水龙头，在沙沙作响的水声中自顾自轻快哼起了歌。她的歌声出乎意料又是意料之中地清澈透明，一首颇具难度的咏叹调由她唱来，就像唱一首流行歌曲，轻松随兴毫不费力，偏偏任意一个音符都完美无瑕。 那段义大利文歌词翻译过来是这样的 瓜尔第耶马尔德 可爱的名字，它已经深深刻烙在我的心坎上 这亲爱的名字，令我的心第一次悸动不已。 你眼中闪烁的爱之欢喜，充满着我的心。 我渴望的思潮，将时常在你身旁回旋， 而我的最後一丝气息，也将献给这美好的名字。 我的期盼将时常向你飞去，直到最後一丝气息。 汉尼拔站在葛洛莉雅身後，距离她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脸部石膏像般生硬的线条，逐渐勾勒出一抹奇异的微笑。在他的眼里，葛洛莉雅的背影陌生得不像话。 喔，听听，听听，听听她唱的这首歌，比起过往，现在的葛洛莉雅可更要奇妙有趣。让他猜猜看，她唱这首出自歌剧弄臣的甜美歌曲〈亲爱的名字〉6，究竟想要告诉他什麽是示好丶警告还是提醒 喔，喔，葛洛莉雅，如果妳将自己比做天真无辜的吉尔达，那麽聆听妳倾诉的我，妳视为什麽是弄臣老父亲黎果雷多，还是玩弄感情的公爵曼都瓦妳想要表达什麽妳希望我给妳什麽难道妳已经察觉我的冷眼旁观，就在当初妳身陷罗网毫不自知的时候。是这样吗或者，妳只是单纯地唱一首歌而已。 汉尼拔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紧盯着葛洛莉雅的双眼，让人联想起遇见猎物的野兽，拼命压抑凶性却止不住骇人的眼神。 汉尼拔，也许你愿意擦乾这些杯盘，帮我个忙。葛洛莉雅开口说道。 汉尼拔收起脸上的表情，挂起微笑走到葛洛莉雅身旁，拿起乾毛巾，一一擦拭起她递给他的骨瓷器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索菲特酒店，早上十点零八分。 这是个天色阴沉的上午，早餐厅的临窗雅座，珍妮丝吉朋对着送餐过来的男侍者噘起涂满唇蜜的性感嘴唇。 年轻的男人为她送上她的早点一份上头抹了厚厚柚子酱和无糖优格的贝果，以及一杯撒着肉桂粉的卡布奇诺1侧过身子给了她一个充满朝气的笑脸。珍妮丝吉朋顿时觉得，外头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明亮几分。 以流连的目光注视俊俏小伙子离去，珍妮丝吉朋松开手中的滑鼠，转而握上马克杯的手把。她满意地端详自己的手指，刚做好的法式指甲完美没有瑕疵。徐徐吹开表面的泡沫，她喝下一大口咖啡，终於感觉自己从昏沉之中醒过来。对於一个咖啡因上瘾的人来说，假使工作前不能来上一杯，好像那天便没有办法开始。 就和绝大多数的都会女性一样，珍妮丝吉朋妆容精致丶打扮入时，然而比起其他人，不管哪个方面，她明显都要更胜一筹。 打从学生时代开始，珍妮丝吉朋一直都是最漂亮聪明的那一个。她不只在成绩上打击她的同学们，她这个人就好像体内装着一台发电机，永远有使不完的精力，长期活跃於几个社团之间，还全部混得有声有色。即将离开校园的时候，当别人还在宿舍里着急毕业之後的去处，她的名字已经出现在未来雇主的案头。 能够顺利找到一份好工作，还是一份从内容到报酬都让人争抢的好工作，不仅因为她有张亮眼的哈佛大学工商管理硕士文凭，从小到大的好人缘和长袖善舞的性格更是重要原因。当然，除了以上那些，台面下还有部分私人因素存在。 不得不让人猜测，珍妮丝吉朋当年出生的时候，天使曾经降临亲吻过她的脸。如若不然，该要如何解释她的好运气她那顺风顺水，从来不曾经历波折的人生，简直就像被神眷顾一般，听闻的人都只有羡慕忌妒的份。 然而，这个和其他日子一样再普通不过的早晨，一通电话打破了珍妮丝吉朋的金色童话。 珍妮丝吉朋正含着一口咖啡，摆在笔记型电脑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凯蒂佩瑞热情充满爆发力的歌声随即响起2。在女歌手虎啸般狂野霸气的呼喊中，女人放下马克杯，拿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快速划开萤幕接起电话。 喂 珍妮丝，妳现在人在哪里她刚出声，电话那头的人劈头就问。 来电的是她的主管，帕斯莫尔银行的客户经理艾伦沃克。 费城，我这几天在这边处理特隆普先生的生意。珍妮丝吉朋回答他。艾伦的语气给她一种有什麽事情不对的感觉，她压下心中的疑虑询问怎麽了吗 艾伦沃克深深吸一口气，以缺乏情感波动的嗓音问珍妮丝，告诉我，妳最後见到特隆普先生是在什麽时候 昨天晚上八点，我和他一起吃晚餐。 艾伦沃克沉默半晌，压低声音说珍妮丝，把妳现在的位置告诉我，我派人过去接妳。他的语调颤抖一下，似乎对於接下来要说出的话十分勉强，但他还是说完了它我要告诉妳一个坏消息，珍妮丝，妳的客户罗伯特特隆普先生，今天早晨被人发现死在他家里。 联邦调查局学院位於弗吉尼亚州，由数幢色彩单调丶造型生硬的建筑物组成，光是外观就让人感觉局迫不自在。这几只灰朴朴的庞然大物，以一种强烈坚决的姿态，将所有柔软的情感杜绝在自己的领域之外。 史蒂芬拉文德，一名联邦调查局探员，推开门，让过身子请劳伦斯麦斯威尔进入会客室。然而，这位声名响亮的大律师却往旁边站了一步，恭谨地低下头，等待身後的人先进去。 跟在他们身後的女子抬了抬眼皮，打量完门里的环境，才优雅地踩着高跟鞋，以猫一般的步伐走入房间。她选了张沙发，走过去转身整理好裙摆，按着扶手缓缓坐下来。 看着这个从头发丝到皮鞋跟都气势非凡的女人，拉文德探员觉得今天真是个奇妙的日子隔壁的停尸间躺着一名身价百亿的媒体大亨，他眼前则坐着一位行事神秘的私人银行主人3。喔，万恶的资本家 待所有的人坐定下来，劳伦斯麦斯威尔抿了抿嘴唇，沉声说道得知罗伯特特隆普先生去世的消息，我们感到震惊而且遗憾。不过他的语气转了个弯，轻飘飘打起官腔，特隆普先生跟我们银行合作多年。像他这样家财万贯的大人物，向来是银行业的顶级客户。我们非常重视他的想法和需求，不仅为了让特隆普先生安心将他的财产交由我们打理，做到我们这样传承悠久的老字号，投资赚钱的能力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员工本身的品行。我们绝对不会让手脚不乾净的人负责客户的生意。 无论哪门行业，发言人的说词其实大同小异。然而，劳伦斯麦斯威尔虽然口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整个人看起来却精明又锐利，宛如一条昂首吐信的眼镜蛇，平静的外表下蓄势待发，随时等待着暴起伤人。 吉朋小姐入行八年，她是我们旗下最优秀的几位员工之一。她出身良好丶家世清白，重点是他轻笑一声，讽刺的意味相当明显，她从来都是个优等生，我和我的老板相信她的智商，像这种把自己搞进局子的丢脸事儿，她铁定不会去干。 拉文德探员认为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不过作为调查局探员，他仍然在脸上摆出不信任的神情。免不了，他都要表示对於珍妮丝吉朋即为凶手的怀疑，毕竟她是最後见到特隆普先生的人。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这段期间，旁观的女人保持沉默，她靠着沙发椅，无聊地用手指敲着扶手。她的手指动得飞快，那个样子，应该是在想像用钢琴弹奏某首曲子。过了五分钟，她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第一次在拉文德探员面前开了口。 珍妮丝绝不会杀罗伯特特隆普。女人垂下眼眸，调整一下手腕上的表，抬眼看着拉文德探员。她放缓语速一字一字解释道撇开他们之间的好交情不提。第一，杀人珍妮丝可没那个胆子。第二，如果她非得弄死一个人，以她聪明的头脑，绝对会把自己摘乾净，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她的嗓音听起来轻柔悦耳，语气却傲慢而淡漠。明明大家都坐着沙发椅，拉文德探员却觉得女人就像置身在更高的地方，宛如坐在权座之上的君王，低下高贵的下巴俯视他。清冷的目光从他身上穿透而过，让他感觉自己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或者是什麽低劣不堪丶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女人没有使用挑衅的文字，拉文德探员仍然认为自己受到羞辱，可是他又指不出对方的失礼之处，反倒显得自己过於小心眼。他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面色不快地喊了声帕斯莫尔小姐。 劳伦斯麦斯威尔对史蒂芬拉文德的评价瞬间降低几分，他看着自家老板逐渐露出微笑，知道她一定在得意不久前对他说的话劳瑞，你可得当心，今天你可要应付一只能让天使笑死的愤怒猴子。4 既然知道，就不要去激怒人家劳伦斯麦斯威尔在心里高呼，不过也感到好笑。绷住表情，他一脸严肃地说就像我家小姐说的那样，拉文德探员，尽管这起案件还在调查中，我们对於吉朋小姐深富信任，她不会是犯下谋杀案的人。 更重要的，他们今天来匡提科，是为了表明帕斯莫尔银行对於这件事的态度。 当然，我们同样信任当局对於案件的侦办能力，而且相信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新闻媒体不会捕风捉影，不着根据地传出任何关系到本行的消息。我们都知道，劳伦斯麦斯威尔顿了一下，语调圆滑地接着说道总是会有那麽些人，贪念一丁点蝇头小利，就将长官的脸面卖得一乾二净。他风度翩翩地对拉文德探员笑了笑，然而琥珀色的眼眸里却不见一丝笑意。 收到劳伦斯麦斯威尔意味深长的眼神，史蒂芬拉文德没有比这一刻更强烈认知到，他手上这件案子究竟有多麽棘手。然而作为一个执法人员，他不能够向对方强硬的态度低头。 麦斯威尔先生，你现在的行为，是在威胁一个联邦调查局探员吗他冷硬地问。 怎麽会劳伦斯麦斯威尔大笑出声。他起身走到女人身边，躬下身子伸出手，搀着她站起来。侧过头，他淡淡说道我可是文明人，向来只对别人提出善意的提醒。拉文德探员，吉朋小姐暂时承蒙贵局照顾，希望你们赶紧问完那些有的没有的，早日让她回到工作冈位上。要知道，她一天不工作，本行每天都要损失一笔不小的数字。 史蒂芬拉文德不是容易动气的人，然而面对这番夹枪带棒的话，也要变了脸色。 劳瑞，你今天脾气可真不小。 走出联邦调查局学院的大楼，葛洛莉雅从劳伦斯麦斯威尔的臂弯中抽出手，快步绕到他面前，阻住他的去路，歪头好奇打量眼前这个高大英俊丶西装笔挺的男人。 劳伦斯停下脚步，皱起眉头低头看她，与面部表情相反地，他的眼底慢慢浮起笑的涟漪。 心情浮躁，言语无理，态度粗暴。葛洛莉雅拖长语调一一细数，非常刻意地惊呼道天哪，根本不像你会做出的事。我以为那个扮演傲慢无礼的讨厌鬼的人是我才对。 是吗劳伦斯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环抱起胸膛。 让我猜一猜葛洛莉雅认真思索，突然双手合十抵住下颚，语出惊人冒出一句这种有如女人生理期贺尔蒙失调的表现，难道是欲求不满的缘故 劳伦斯被自己的口水呛个正着，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摀住嘴，一面咳嗽一面狠狠瞪她。 葛洛莉雅无辜地举手宣示我发誓我不会跟查理说的，你一定一定要相信我，亲爱的劳瑞。 劳伦斯连连摇头，咳得更厉害了。他脸上的表情，摆明了一个字也不信。 每次碰上这位雇主，劳伦斯麦斯威尔都要感谢一次母亲，给了他一颗足够强韧的心脏。 等到不再咳嗽，劳伦斯装作没事人般问道葛洛莉雅，我们现在回去纽约 葛洛莉雅看着他，又好像注意的不是他，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什麽，脸上露出一个奇异到让人心惊胆颤的微笑。她背着手往前走几步，然後快速回过身，米白色大衣式洋装的裙摆划过一道漂亮弧度。她说先等一等，我得和先去和我亲爱的「老板」道别。这可是最基本的礼貌，你说是不是 劳伦斯拿出手机，自顾自滑了起来，随便点点头应付她。 於是葛洛莉雅非常乾脆地抛弃劳伦斯，循着记忆寻找起杰克克劳福德的办公室。联邦调查局学院很大，不过这点小事难不倒她。当她凭着一张访客证来到克劳福德探员的办公室外，正要伸手敲敲玻璃门，冷不防门里探出一颗毛呼呼的脑袋。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卷发男人从房内闷头冲了出来，将她撞个正着。 葛洛莉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踉跄退後两步，摇摇晃晃向後倒下。 天啊jes 男人一脸惊吓，脱口低呼出声。反射神经快过大脑思考，他连忙伸手环住她的肩膀。等到葛洛莉雅站稳，他们的姿势便成了男人搂着她。 卷发男人尴尬地松开手，在自己的裤管上抹了抹，随即发觉自己的行为相当无理，一脸懊恼停下动作。他的目光飘移不定，双手僵硬地抓着牛仔裤裤管，结结巴巴问道抱抱歉，妳没事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尽管这周有太多病人预约看诊，因为一个来自杰克克劳福德探员的委托，汉尼拔仍然从繁忙的行程中抽出半天。在星期五的上午，驱车前往位於匡提科的联邦调查局学院。 巧合的是，他的秘书葛洛莉雅刚好也要去同样一个地方，虽然目的跟汉尼拔完全不一样。 杰克克劳福德说的没有错，葛洛莉雅斯图亚特看起来不像给人当秘书的人。而且，她也确实不是给人当秘书的人。非常难以想像，一个精神科医师的助理，其实名下拥有一间私人银行。 葛洛莉雅几乎不曾说起公司的事。为汉尼拔工作的几年时间，她表现得就好像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姑娘。可是身为雇主，汉尼拔怎麽可能不清楚自家秘书的身世背景但他是那样体贴的一个人，从来不去深问。许多人都有不愿面对的过去，汉尼拔非常能够理解。不过两人心知肚明，葛洛莉雅从来不缺这份薪水。 医师在美国拥有很高的社经地位，然而其他行业的内幕消息，却不是身在医界的汉尼拔所能得知。十六年前的新闻媒体未曾报导厄尔斯图亚特的死因，似乎对此讳莫如深。有传闻他因病猝死，真相却明显被人掩盖。那天夜里，帕斯莫尔大宅发生过什麽事，除了当年还是孩子的葛洛莉雅，没人知道真相。 汉尼拔看得出葛洛莉雅的心里有道很深的伤。她与外界隔着一堵高墙，不仅别人走不进去，她自己也跨不出来。就算与他称得上熟悉，她仍然非常低调，从来不会谈论公司上的事情。这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而是她早已习惯封闭内心，不是说放开便能放开。 从英国历劫归来，葛洛莉雅对汉尼拔的心防瓦解不少。这次得知公司的员工出了事情，她便随口说给汉尼拔听，希望搭他的便车一起到匡提科去。 搁下葛洛莉雅的私事不提。汉尼拔来联邦调查局学院见杰克克劳福德，克劳福德探员正在调查的案子汉尼拔早有所闻，甚至还在早餐桌上和葛洛莉雅讨论过。 从年初到现在，明尼苏达州发生好几起的女大学生失踪案。这些失踪事件大约一个月发生一次，消失的女孩子长相非常类似，就连寻常民众也能察觉案情并不单纯。前几天爆出第八位受害人，而且网路上还出现受害者的尸体照片。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一回联邦调查局找到了尸体，就在女孩子自己的卧房里。 不过汉尼拔和犯罪调查没有任何关系，他的工作是为一个名叫威尔格雷厄姆的男人进行精神评估。汉尼拔从杰克克劳福德那里了解到，这个年经男人虽然在杰克克劳福德手底下工作，却不是正式的联邦调查局探员。他过去当过警察，曾经试图考了几次探员资格，却因为一些个人因素，一直通不过筛选程序。然而，威尔格雷厄姆拥有一项别人无法企及的奇特天赋 置身在凶案现场，威尔格雷厄姆可以透过共情1的方式模拟凶手的精神状态，从而得知凶手犯案时的情感和想法。其他人藉由证据还原现场，他则通过同步对方的思想，从而得知凶手是怎麽样的人。除了他以外，没人能够这样做。威尔格雷厄姆可以拨开重重迷雾，从千丝万缕的线索中直接抓取真相。 所以，虽然威尔格雷厄姆无法成为正式探员，联邦调查局却不愿错失这种人才。他们让他担任特别调查员。他的能力神奇归神奇，却是一柄双面刃完全敞开心灵固然能够轻易了解暴徒的思想，也对人性的黑暗面毫不设防。考量到威尔格雷厄姆的心理健康，局里除了偶尔让他做做现场调查，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学院里教导学生。 这一次明尼苏达州的案子闹得太大，杰克克劳福德在对案情毫无头绪之下，不得不请出威尔格雷厄姆这支奇兵，希望早日侦破这起连环绑票案。同时他不得不顾忌威尔格雷厄姆的精神状况，於是在阿拉娜布鲁姆博士的推荐下，他找到汉尼拔这位权威人士为威尔格雷厄姆做心理侧写。 高大魁梧的黑人探员在建筑物门口迎接他，汉尼拔跟着杰克克劳福德来到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威尔格雷厄姆，汉尼拔今天的精神评估对象。 格雷厄姆先生的皮肤看起来有些苍白，虽然他的身形并不瘦削，却给人脆弱而且神经质的感觉。他放任一头黑色短发随意卷曲，身上穿的丹宁布上衣和长裤颜色黯淡，像是经过太多次洗涤而掉了色，脚上则蹬着一双明显来自大卖场的廉价皮鞋。 汉尼拔微微抬起眼皮，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位先生可真是不修边幅，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打扮，看起来简直像个生活愁苦的修车工人如果这就是他的穿衣风格，联邦调查局一定时常被人怀疑苛扣员工薪资。 莱克特博士，这位是威尔格雷厄姆，我们的特别调查员。杰克克劳福德说。 年轻的男人局促地站起身，向他们走过来。 威尔，这位是汉尼拔莱克特博士。接着，杰克克劳福德将汉尼拔介绍给威尔格雷厄姆，莱克特博士从前是阿拉娜的老师，我邀请他来为我们这位绑架犯做心理侧写。他解释道。 哈罗，威尔。和煦的笑意在汉尼拔的眉眼间浸染而开，他朝威尔格雷厄姆伸出手。 格雷厄姆先生避开汉尼拔的视线，飞快朝杰克克劳福德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他的上司安抚地点了下头，他犹豫两秒，握住汉尼拔的手又立即放开，哈罗，莱克特博士。他紧张地说。 尽管只有一瞬，汉尼拔仍然感觉到男人冰凉的手指和湿润的手掌心。真是个害羞的男人，汉尼拔忍住拿出手帕擦手的冲动，越发觉得有趣起来。 如同杰克克劳福德先前告诉他的，威尔格雷厄姆不习惯与人接触。他说，威尔格雷厄姆将自己的情况定义为亚斯伯格症候群2和自闭症3，这位也是半个专业人士，还算了解自己。社交障碍是种无伤大雅却让人挫折的小毛病，格雷厄姆先生显然时常因此觉得困扰。 听说你和阿拉娜是朋友。她最近还好吗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汉尼拔率先抛出一个话题。谈论双方共同的朋友，能够快速打破陌生的藩篱，拉近彼此的距离。 阿拉娜吗威尔格雷厄姆愣了愣，回答道她现在在乔治敦大学教书，应该很好他迟疑地眨眨眼睛。 他们聊了几句布鲁姆博士，格雷厄姆先生虽然仍有些局迫，比起刚开始，他已经逐渐放松一些。 尽管汉尼拔的评估对象是威尔格雷厄姆，但是他和杰克克劳福德讨论过，对神经敏感的格雷厄姆先生需要慢慢来。所以汉尼拔决定先转移目标的注意力，他好奇地走向一面墙。 房内最显眼的一面墙上，明尼苏达州的地图占据中央，旁边贴着失踪女孩们的照片，并且用绳子分别标记出她们的失踪地点。八条白色棉绳纵横交错，看起来就像才织了几道的蜘蛛网。那些女孩的照片排在一块儿，更能看出她们之间的高度相似白皙的皮肤，同样的黑发黑眸，相似的年纪，身高体重也都差不多。此外她们每个都长相出色，年轻，而且漂亮。 汉尼拔缓缓挑起眉毛。噢，一个顽固挑剔的收藏家看看那是多麽强烈的执念，让这家伙只锺情这款样貌的小姑娘。 告诉我，一共有多少份供状汉尼拔继续打量墙上的资料，头也不回地问道。 杰克克劳福德靠过来回答他非常多，在我上次检查的时候。不过它们都不能细节，直到今天早上。他摇了摇头，走回自己的座椅旁坐下，在这之後，它们不约而同全部有了细节。 汉尼拔看着他，一脸疑惑。 杰克克劳福德无奈地说某些德卢斯警局的天才用手机偷拍了伊莉斯尼克尔斯的尸体，还把照片和朋友分享。结果，弗雷迪劳兹把它发到「犯罪揭密网」上。 真无趣。威尔格雷厄姆冷不防冒出一句。 你对有趣的要求很高吗汉尼拔随即问。 威尔格雷厄姆看他一眼，组织言词回答道我的想法通常不怎麽有趣。他特别强调了有趣两个字。 我也是。汉尼拔说，再次关注那面墙一会儿，转身走回桌边，没有有效的阻碍。 我建立了心防。威尔格雷厄姆说，拿起马克杯喝了口咖啡。 联想来得迅速。汉尼拔出言提醒。 威尔格雷厄姆表示心防也可以建立得很快。 汉尼拔在桌边坐下，拿起自带的杯子，喝着从家里带过来的红茶。半晌，他开口对威尔格雷厄姆说你不喜欢视线接触，对吧 威尔格雷厄姆吁了口气，他说眼睛让人分心。你看的太多，就无法看得详尽。而，而且，很难集中注意力，当你在想「那些白人可真白」丶「他肯定有肝炎」或者「那是条青筋吗」 听闻威尔格雷厄姆的话，汉尼拔轻笑出声。 他们谈话期间，杰克克劳福德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所以，是的，我尽可能避免眼神接触。威尔格雷厄姆承认得非常乾脆。他翻了翻桌上的资料，唤道杰克 怎麽了杰克克劳福德走回来。 我想，汉尼拔专注地看着威尔格雷厄姆，开口说道你看到和得知的一切会影响你的思维。你的价值观和责任感在联想里受到重创，导致你在梦里受到惊吓。他顿了顿，缓缓地说你的脑中装不进你所爱的事物。 威尔格雷厄姆皱起眉头，他敏感又尖锐地问你到底是给谁做侧写他转头看向杰克克劳福德，提高声量再问一遍他到底是给谁做侧写 杰克克劳福德一脸镇定地看着他。 我很抱歉，威尔。汉尼拔淡淡说道观察是我们的本能，我和你一样无法克制它。随即继续喝他的茶。 拜托，威尔格雷厄姆咬着字，忍住怒意对汉尼拔说别对我做心理分析。他连连摇头，警告汉尼拔你不会喜欢经过分析的那个我。 威尔。杰克克劳福德不得不开口。 现在，恕我失礼，我得去教授「心理分析」课了。威尔格雷厄姆匆忙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走。 来不及阻止他离去，杰克克劳福德只好对汉尼拔说也许我们不该那样激怒他，医师。 汉尼拔正要开口。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惊呼，那个声音他非常熟悉。汉尼拔和克劳福德探员迅速转过头，刚好看到葛洛莉雅和冲出门的威尔格雷厄姆撞在一起。 眼见葛洛莉雅摇摇晃晃就要倒下，汉尼拔瞬间从椅子上站起，向门口赶了两步。威尔已经出手扶住她。 葛洛莉雅汉尼拔不得不佩服自家秘书，居然能够找到这里。她的事办完了噢不，看样子，她只是过来和他知会一句，她公司的事情可无法轻易解决。 斯图亚特小姐杰克克劳福德非常惊讶，绕过桌子向他们走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伸出胳臂搀住一脸惊魂未定的葛洛莉雅，汉尼拔为威尔格雷厄姆作介绍这位是我的秘书，斯图亚特小姐。然後他侧过头，低声对葛洛莉雅说这位是威尔格雷厄姆先生，克劳福德探员提到的那一位。 葛洛莉雅定了定神，她看着格雷厄姆先生紧抓裤管的手，仍然有些发白的嘴唇漾开一抹笑意。点点头，她温和柔软地说你好，格雷厄姆先生。 面对这对衣着考究的男女，威尔格雷厄姆显得有些困惑。他极力避开视线接触，飞快地来回打量两人，吞吞吐吐挤出一句非常抱歉，斯图亚特小姐。他的黑框眼镜快要滑下鼻梁，但是本人并未察觉。威尔格雷厄姆愧疚又尴尬地瞥了葛洛莉雅一眼，摇晃脑袋胡乱说我先走了。便快速离开，好像身後有恶犬追赶。 葛洛莉雅惊讶睁大眼睛，她迟疑地问汉尼拔我吓到他了 汉尼拔忍不住轻笑起来，他摇头，赶在杰克克劳福德之前，询问她道那边结束了 就是说几句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可怜的珍妮丝，她还得在这里待上一阵子。葛洛莉雅无奈地叹口气，随手整理好衣服。迎着杰克克劳福德，她似笑非笑地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克劳福德探员。 我必须说，在这里看见妳，我实在感到非常惊讶。注意到葛洛莉雅身上的临时通行证，杰克克劳福德不动声色地问女士，妳是和莱克特博士一起来的 我的朋友遇上一点小麻烦，我过来关心她的情况。葛洛莉雅一语带过，她有些懊恼地抱怨无意冒犯，但是先生，你们有些时候实在不怎麽讨人喜欢。 非常遗憾。杰克克劳福德不带诚意地说。 过来向我的雇主告知行踪。葛洛莉雅还是解释了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杰克克劳福德朝汉尼拔摊了摊手，示意葛洛莉雅自便，转身走回办公室里。 汉尼拔懒懒地往墙上一靠，双手插着裤子口袋，目送克劳福德探员走开。收回视线，他低下头，专注地凝视葛洛莉雅，所以他眯起眼睛，像只感到无聊的大猫。 我得去纽约一趟，周日晚上回来。葛洛莉雅皱起眉头，随後她换上一个轻松的表情，微笑问道你喜欢红丝绒可可蛋糕吗 纽约，曼哈顿，下午两点十三分。 查尔斯布朗克站在帕斯莫尔银行总部的大门前，举手遮挡眩目的秋阳，朝车潮涌来的方向张望。 午後的阳光将往来的车辆镀上金膜，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远远驶来，和其他高级轿车错身而过，并未格外引起人们注目。这里可是华尔街，名车满街跑实属常态，大家见多了早已不以为稀奇。那辆凯迪拉克逐渐减速，最後在目的地停下来，打开车门，迎面便是帕斯莫尔银行总部长长的白色石阶。 从秘书手上接过一把黑伞，查尔斯撑开伞，走下台阶来到车子旁边。他将伞往前一伸，刚好为下车的女人挡住刺眼的光线。 好久不见，莉雅。 葛洛莉雅抬起头，迎上一双盈满笑意的蓝色眼睛。就像车外晴朗无云的天空，这是查尔斯布朗克给她最强烈也最真实的印象。 放眼全世界的银行总裁，帕斯莫尔的这一位绝对是最年轻也最英俊的。他穿着一身铁灰色西装，新式剪裁让他看起来精神又时尚。淡金色的发丝经过悉心打理，浏海自然又柔顺，天蓝的色眼眸显得清澈又深情，长相好得应该去拍电影，绝对能够迷倒全美国的女性。 查尔斯布朗克年长葛洛莉雅斯图亚特七岁，同样毕业於哈佛大学，和葛洛莉雅就读同个科系但是大上几届。当年，葛洛莉雅自己还是十来岁仍在念书的年纪，在校园中遇见正担任助教的查尔斯，不等人家拿到博士文凭，就直接把人预定下来，一毕业便直接网罗进自家公司。 查理我可真想你葛洛莉雅给了男人一个睽违多时的拥抱，她笑得相当灿烂，完全不见当初离开纽约时的阴沉抑郁。 查尔斯稍微放下心中的担忧，他对随後下车的劳伦斯点点头，然後温声对葛洛莉雅说我们先进去，上楼再慢慢说。 帕斯莫尔银行的总部和摩根大通的老总部大楼同时期开始建造，尽管前者建成的日子稍晚，和後者却同出自一位设计师之手。帕斯莫尔的大楼因为采取新歌德主义风格，比起摩根大通的新古典主义建筑，能够盖得更高更气势磅礴。尽管如此，帕斯莫尔银行的经营方向多年来都以私人银行为主，为特定一群顶级富人阶级服务，而不像其他银行透过持续收购的模式，不断向外拓展各式各样的业务。 葛洛莉雅已经好几年不曾过来，董事长的办公室仍然每日有专人打扫，如同从前她还在公司的时候。房间里的陈设完全没有变动，令葛洛莉雅感觉熟悉又陌生，她眨了眨眼，彷佛这几年的时光只是一场漫长的梦，而她终究又回到这里。 只有她知道，这些故景旧物，再也等不来它真正的主人。 不论如何，现在是她坐在这里，她就是葛洛莉雅斯图亚特。 查尔斯的秘书潘妮送上点心和茶，都是葛洛莉雅从前喜欢的口味。尽管如今她的喜好有所变化，依然为查尔斯的细心和体贴所触动，他能够做到这样，也不枉葛洛莉雅当年对他的提拔。 葛洛莉雅端起杯子啜了一口，一嗅一尝间，确定这是出自法国玛黑兄弟茶坊，名为波丽露的混和红茶。 除了珍妮丝出了点状况，银行里一切顺利吗放下瓷杯，她问。 还行，没什麽特别的事情。查尔斯回答，他将一叠文件放在葛洛莉雅手边，这些需要董事长亲笔签字。看着葛洛莉雅，他认真地问既然妳回来了，月底的内部会议妳会不会出席妳离开公司太久，其他几位董事很想念妳。 哦，是吗葛洛莉雅沉吟一会儿，说道後天我就回巴尔的摩，不会参加那个会议，不过确实有需要露一下面。哈根他们没为难你吧 葛洛莉雅敢出门放长假数年不归，离开之前自然做了妥善安排。查尔斯的工作能力非常优秀，忠诚度更是不用怀疑，公司的经营方面不会出问题。而董事会那里，早年葛洛莉雅接手公司的时候就已经整顿过，心怀异心的家伙早就被清理出局，留下来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至於旗下员工，帕斯莫尔银行的徵才标准一向严格，对於职员的操守更是注重，优秀的服务品质经得起市场考验。 几位董事先生都很好相处。查尔斯笑了笑，从容回答道。 不如这样，让你的秘书把接下来几个月的活动邀请整理给我，我挑几场出来露个脸。又或者，我们可以自己举办一场。葛洛莉雅翻动桌历，想了一想，每年圣诞节前的周末，我们银行固定都会举行晚宴，客户们大多都会参加。 在查尔斯和劳伦斯的注视下，她推开椅子站起来，踩过暗红色的羊毛地毯，缓缓走到窗边。将手搭在雕花窗台上，她透过窗玻璃往下看从三十六层楼的高度俯瞰，底下来往的人车显得如此渺小，好像轻轻动一动手指便能将他们碾去。 人们为什麽争权逐利这就是答案。葛洛莉雅斯图亚特试图逃离名利场，但是就如玛丽安东尼特扮演牧羊女，没有饥饿，没有寒冻，只有不为现实所苦，平凡才成有趣。若不是有雄厚的财力作为底气，斯图亚特小姐绝不能如现在这般随心所欲。 距离这栋大厦动土建造的那一天，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一百年。背对着两个男人，葛洛莉雅抚着窗台，轻声说道当我还是个孩子，我非常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虽然不是什麽古老遗迹，然而经历近百年岁月，对於一个孩子来说，它也已经足够老朽。每回我来到这里，都感到沉重和压抑我很少和你们提起我的家族，不过根据传闻，也许你们早已能够想像一二漫长的历史传承丶保守的家规信条，看在老天爷的份上那时候已经要进入二十一世纪，我却常常有种自己生活在十九世纪的错觉。而且这里是美国不是英国丶法国丶德国随便哪个地方，为什麽我们要过的像在拍惊情四百年一样 说到激动之处，她停下来喘了口气。转过身看向查尔斯和劳伦斯，她盯着他们的双眼冰火交织，如此激动，又如此冷静，灰蓝色的眼眸竟让人感觉到陌生。 重新坐回高大的皮椅之中，葛洛莉雅将身子靠入椅背，交握起的双手搁在桌面上，目光飘往迎面相对的那张墙。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画中的主角正是她的父亲，厄尔斯图亚特。 後来当我不得不坐在这里，她淡淡说道十三岁的年纪，尽管有哈根他们和杰佛瑞的帮助，对於一个无知的小姑娘来说，也实在太过残酷。最後一个斯图亚特，听起来多叫人害怕啊但是依旧这样过来了，虽然付出精神健康作为代价。她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不过我也是幸运的，我有你们，查理和劳瑞，还有哈根和杰佛瑞他们这些老人。温暖回到葛洛莉雅的微笑里，经历一路雷霆风雨，不久前还死里逃生，有些执念也该放下了。今年十二月，就以帕斯莫尔银行一百周年为名目，将晚宴盛大举办吧一些老先生和老太太应该会很喜欢。 查尔斯点头应下，等会儿他就交代属下去办。 然後，是的，劳瑞，把调查的结果拿上来吧葛洛莉雅平静地说虽然这件丑闻一旦传出去，我便将声誉尽毁，一辈子遭人奚落。但是绝不能放过那个恶心的杂碎，他每在外逍遥一日，公司的形象便一日承担着风险。 劳伦斯放下手中的资料，弯拿起脚边的公事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袋。他自纸袋中拿出一叠文件，将文件递给葛洛莉雅，再从纸袋里掏出一支随身碟，走向一旁的电脑。他开启档案的时间，查尔斯则起身合拢窗帘，拉下投影银幕，并将办公室的门锁上。 投影片亮了起来，男人的相片快速掠过，伴随着一笔笔数据，劳伦斯开始说 「路易斯道尔顿」虽然是个假名，之前这家伙在美国活动的时候，平日消费购物用的都是这个名字。我让人查了这名字底下的银行帐户和交易纪录，咳，当然不是通过正当的管道，结果查出六个户头。它们分别位於六所不同的银行，美国运通丶纽约梅隆丶汇丰丶花旗丶高盛和圣地亚哥，金额加起来将近五百万美元。这些帐户里的钱都是从海外转进来，最早的一笔在去年的二月十一日，接下来一年当中，他这个外国人以慈善事业家的形象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很多人都看好他。 怪不得他进得了圣地亚哥银行的鸡尾酒会。葛洛莉雅出声冷笑，继续。她淡淡看了劳伦斯一眼。 四个礼拜前，也就是九月初的时候，「路易斯道尔顿」卖掉名下所有的证券，将它们全部变现，连同户头里的美金尽数转出美国。这笔钱最後流向瑞士说到这里，劳伦斯停了下来，垂下脑袋。 葛洛莉雅挑了挑眉毛，交握的双手撑着桌面托住下颚，看着他似笑非笑。 好吧，好吧，劳伦斯败下阵来，投降说道这位「路易斯道尔顿」先生恐怕没有想到，瑞士在这个月十五号打算通过多边税收徵管互助公约。这个消息的准确性是可以肯定的，瑞士的银行保密制度终将走入历史。而我们的「路易斯道尔顿」先生，他是个爱钱如命的家伙，在他急着变现证券逃跑的时候，有些该缴的税金显然被他忘记了。而且他的突然消失可得罪不少人。就我所知，纽约梅隆和圣地亚哥银行对他都非常不满，恰巧他们都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可以找个理由绕个弯找上他们，让他们和国家税务局那边沟通一下。尽管手续比较繁杂，花费的时间也比较久，但是过程隐密安全。 这麽做的话，恐怕要等上好一段时间才能调到那个人的真实姓名。查尔斯开口说，微微皱起眉头。 也许不用等到那个时候，他自己就会再度出现。葛洛莉雅抿了抿嘴唇，解释分析道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制造机会和我「偶遇」，要说他的行为没有预谋，不是专门针对我而来，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她重新靠回椅背里，手指卷弄起自己的金色长发，眯眼缓缓说道劳瑞说的那个方法自然要去做，毕竟，我也得弄清楚这个欺骗我感情的骗子到底叫做什麽名字。勾起嘴角，她继续说我自认为行事还算端正，不曾与人结下仇怨。结果却有一个人，费尽心思就为了把我推入火坑，实在不合理。既然他这麽做了，而且还没达到目的，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可以预期还会有下一次尝试。 跟在一个精神科医师身边，几年下来多少也学到一些东西。像这种疯子，他的行为虽然难以预测，却不是无迹可寻，除非是高智商的精神变态，那一类人才真的不好应付。而「路易斯道尔顿」先生，从他留下这麽多漏洞就能够知道，他虽然聪明，可惜没有真正的大智慧。我们可以等待他出现，只要控制好报章媒体，别让他闹出事来，他手里应该没有能够确切威胁我的东西。至於英国那边，事发突然，我想他原本有什麽打算也来不及实施。 葛洛莉雅勉强地笑了笑，故作轻松说道男孩们，我说过我出生在一个很保守的家庭。 莉雅。查尔斯的神色有些黯淡，低声唤了她的名字，妳不用这样勉强自己坚强，至少在我们面前。我以为妳知道，我和劳瑞永远不会背叛你。 葛洛莉雅瞬间红了眼眶，她伸手遮住眼睛，半晌後放下手，欣慰地点了下头。 那你们就陪着我，看看这家伙还有什麽後招吧以一种低哑的嗓音，她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自古以来，秋天都是最好的狩猎季节。就在这个时候，猎物们拥有最肥瘦均匀的肉质，以及最油光水滑的毛皮，草木稀疏的林野更明晰了猎者的视线。 汉尼拔扛着他的猎物，一步接着一步，走入杂草丛生的荒原。今天是个大晴天，温暖的阳光早早就将晨间的露水蒸乾，禾本科植物的穗状花实看起来毛绒绒的，随着微风轻柔摇摆，如浪花上的细沫般漫上他的小腿。尽管他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当他不得已踩断它们的躯干，一股青涩发甜的气味缓缓飘散而开。 一阵嘈杂的声响从空中传来，汉尼拔抬头往噪音来源望去，一群加拿大雁1列队成v字形飞过天际。这群黑色脑袋白色身体的大型鸟类，一面振翅飞行，一面发出如同小狗吠叫的声音。 汉尼拔驻足欣赏它们的身姿，目送它们消失在树林彼端，然後他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往前方走去。 非常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狩猎的季节，那个猎人是否有手好枪法，他击中目标了吗不管别人的收获如何，汉尼拔对自己的猎物很满意。 严格来说，这头猎物并不符合他的捕猎标准。就选择偏好而言，汉尼拔基本上不对雌性的丶未长成的动物动手，即使它们往往拥有更鲜嫩多汁的肉。作为一个自小接受传统教育的绅士，汉尼拔具备了尊老爱幼以及体贴女士的双重美德，就如他早逝的长辈们所期许的那样。忽略某些个人爱好，汉尼拔的品性可谓完美无瑕。 这次出行，汉尼拔原先并没有捕猎大型猎物的计画。不过在明尼亚波利斯的街头上，这只愚蠢的生物自寻死路冲撞上他，恰好最近他受联邦调查局委托，需要对威尔格雷厄姆做份心理评估，它正好成为投石探路的桥梁。 决定终结它的生命，汉尼拔前後花费数个小时追踪它的足迹，确定它的活动范围，最後在计画好的地点诱捕了它。 走到草地中央，汉尼拔卸下他的猎物，随意将它扔在地上。活动一下微酸的肩膀，汉尼拔伸了个懒腰，踱着漫不经心的脚步走到一旁。 为了处理他的捕猎成果，完成他的作品，汉尼拔早就准备好工具。 从前他还是外科医师的时候，进行一场手术之前，总有许多繁复的前置作业需要完成。不只医师如此，艺术家亦然，画家需要他的画笔，雕刻家需要他的凿刀，好的工具确保专业能够顺利进行。 汉尼拔将擦拭得闪闪发亮的刀具一字排开，然後从最右边拾起第一把。 站起身子，他闭上眼睛。 淡淡的草香，柔柔的微风，汉尼拔的记忆宫殿之中，通往音乐厅的大门打开了。轻快的音乐声响起，那是贝多芬的第六号田园交响曲2，由布鲁诺华尔特指挥维也纳爱乐管弦乐团所演奏。金色的音符蹦蹦跳跳向前跃进，温暖的季节里，明亮的阳光下，植物的枝叶悠然舒展开来，野兔丶松鼠丶蜜蜂丶蝴蝶在草丛间追逐飞舞，交织出生机蓬勃的大地之曲。 来到乡间，回复轻松的心情。贝多芬在开篇第一乐章的标题如此写道。 确实，远离城市的喧嚣，大自然的怀抱安详而且宁静。辽阔的天地间，只听闻悦耳的鸟叫虫鸣，气流拂过树梢，绿叶摩娑私语，hat a onderfu ord。 悠扬的乐声环绕中，汉尼拔在脑海中模拟一遍等会儿的动作流程，睁开眼睛，低头对他的猎物扬起嘴角。应和上跳跃的节拍，汉尼拔响亮地弹了下手指虽然没有童话故事里真爱之吻，睡美人依然从梦境中苏醒过来。当然，她应该会宁可自己不曾醒过来，他猜想。 他的猎物眨了眨小鹿般的黑眼睛，无知的脸上满是困惑。待它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瞬间从喉咙中迸发出惊恐的尖叫。不过非常可惜，在它嘴巴上的胶带封起所有的呼救，它至多只能悲惨地呜呜低鸣，就像只负伤躲在暗处哭泣的小兽。 它这副可怜无辜的模样，和不久之前粗鲁无礼的态度，形成绝对强烈的对比。现在後悔揪掉恶魔的黑羽，实在觉悟得太晚。 汉尼拔伸手摸上猎物不断颤抖的黑色睫毛，抚了抚它冰冷冒汗的额头。他摘下它头上不管形状和颜色都非常难看的发圈，理顺它毛躁分岔的头发。即使隔着尼龙手套，汉尼拔彷佛仍然能够感受到指下差劲的手感，这让他不禁回想起前些时候触摸过的另一头长发。 柔软如水丶光滑如丝的深金色卷发，伴随着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发丝冰冰凉凉地从指间一溜而过，手指穿行其中没有任何阻碍。 汉尼拔微微挑起眉毛，撇下的嘴角似乎有些遗憾。随便从路边抓来打牙祭的野猫，本来就不能和家里万千宠爱的波斯猫相比。 无视猎物脸上极端惊恐的表情，汉尼拔用利刃划开它的衣服，迅速除下那些碍事的布料，就像平时处理禽畜的毛发。他的动作乾净俐落，好像已经做过千百回，相当熟练。 这是一副将要成熟的牝兽身体。皮下的脂肪即将塑成丰满的线条，稀疏的毛发即将变得浓密卷曲，汗孔即将散发出觅偶的气息，尽管还带着一丝幼兽特有的甜蜜。 汉尼拔挑剔地审视未经日晒的躯干皮肤还算白皙，平时显然会进行运动，保持着相当匀称的身型。最重要的是，它没有不良习惯，看起来身体健康，而且没有让人厌恶的刺青。汉尼拔对猎物的品质还算满意。 做为一个美食家，汉尼拔自然更偏好幼崽的肉。假使没有内心的道德标准，他才不会委屈自己，谁愿意只吃体味发臭的公猪猡 所以今天是罕有的放纵，如果不是为了捉弄联邦调查局和威尔格雷厄姆，汉尼拔甚至想把猎物整头带回去。可惜了，白白糟塌如此鲜嫩可口的肉。 看准地方，汉尼拔一刀深深划了下去。 刀刃分开浅表组织，腥红的鲜血缓缓流出。薄薄一层皮肤就像由高筋面粉擀出的面皮，下面淡黄色的脂肪则像柔软的奶油，七彩的油花星星点点溶进血水里。再往下切遇上一点阻碍，汉尼拔知道，那是包覆腹直肌的筋膜。不过他的刀可是高级货，稍微按住刀背，他就切开腹壁的肌肉，直抵腹膜。 确定深度，汉尼拔沿着猎物的肋骨下缘割开一道长长的刀口，他挑开覆盖在肠道上的大网膜，小心避开肝脏，在腹腔中找到粉红色的胃，并且顺着食道划破横膈膜。他用剪刀将横膈膜剪开，随後在猎物的胸口垂直划开，暴露出它的胸骨。他拿起一把大钳子，花了点力气剪断猎物的胸骨，清理掉挡住视线的结缔组织。深吸口气，他将双手伸进这道大大的裂口，用力往两旁掰开。 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咔咔声後，鲜红的心脏出现在汉尼拔眼前，这颗娇嫩的心脏急速跳动，彷佛即将跳出胸膛。他终於抬头看了眼猎物的表情，发现它已经惊恐和剧痛中翻着白眼昏了过去，真是一张丑陋难看的脸。 汉尼拔对於不雅观的事物毫无兴趣。他继续专注於手上的工作，加紧速度切断气管和血管，将完整的肺脏从猎物的胸腔中取出。直到这时候，大量的鲜血才从肺动脉中喷涌而出，很快地，就会将空旷的胸腔填满。 汉尼拔将他的战利品放进冰桶里，华氏四十度以下的低温冷藏，这颗肺会一直保持新鲜，直到他回到位在巴尔的摩的家里。 最後，到了完成作品的时刻，同时也是最戏剧性的时刻。 名画需要它的画框，珠宝需要它的托架，汉尼拔的杰作也需要展示的舞台。 汉尼拔从一公里外的标本店弄来一副鹿头标本。这颗鹿头贩售的价格可不便宜，是老板的镇店之宝，因为它的脑袋上长着一对漂亮巨大的鹿角。 噢鹿角上的少女，光听名字就充满浓厚的艺术气息。 汉尼拔割开绳子，扯起地上奄奄一息的猎物，像抖开一块脏抹布一般，将她抛出去晾在鹿角上。随後他退後两步，愉悦地勾起嘴角，歪头欣赏起自己的作品。 尖锐的鹿角刺穿柔软的，一缕又一缕的血丝沿着惨白的鹿角缓缓流下。濒死的女孩仰面朝向天空，摊开的双手彷佛祈求着天国的救赎，可惜她注定徒劳无功，只能被困在这片无尽的炼狱里。缺氧的危机，失控的大脑，她的身子僵直地跳动，双手胡乱抽搐挥舞，最後重重摔下，无力地垂落身体两旁。 一个秋天的日子里，这个年轻姑娘呼出人生最後一口气。 汉尼拔想过用舒伯特的死与少女3来搭配这幅场景，但是随即放弃这个想法。那首乐曲歌唱一场美丽吊诡的暗夜追逐，可怖的骷髅死神伸出枯瘦的手臂，搂着美貌动人的少女跳起回旋舞。让人恐惧的死亡邀约，汉尼拔却认为死神对少女怀抱着浓烈的爱意。而他，对面前这头牲畜可没有这种感情。 接下来，他将等待人们将他的作品送到威尔格雷厄姆手里。希望这位特别的特别调查员喜欢这份惊喜。 天上又飞过一群雁。雪白的身体，黑色镶边的羽翼，这次是一群雪雁4。 嗖的一声破空声，一枝利箭呼啸而去，从空中打下一只雁来。放下十字弓，汉尼拔朝大鸟掉落的方向走去。 他今天本来就是出来打猎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提着系有深红色缎带的纸盒，葛洛莉雅悠哉地哼着歌，随手拨开一缕被风吹到嘴边的长发。 当她走路的时候，她的脚步轻快得彷佛在跳舞。无忧无虑的神情，让她看起来天真又稚嫩，像个刚放学回家的小姑娘。进入房子之後，她显得更加神采飞扬。站在大门口，她侧耳倾听，以屋里某处为源头，优美的音乐声涓涓流淌而来。葛洛莉雅甜蜜地笑弯了眉眼，纤腰微摆，摇曳着一袭雪白色纱裙，就如圣桑这首曲子里那只从容自在的天鹅1，循着流水的方向优游而去。 除了音乐，空气里还飘着食物的香味，那是禽鸟的肉在烤箱中逐渐熟透的味道。混和着苹果的烤肉香浓郁诱人，轻轻搔弄着嗅觉神经，刺激人们的唾腺大量分泌出唾液。 汉尼拔。 漂亮的手指扣住雕花门框，葛洛莉雅从门後探出她那颗灿烂的金色脑袋，笑眯眯地喊了声厨房里的人的名字。 汉尼拔早在她开门的时候就知道她回来，此时顺应她的呼唤抬起头，深邃的黑眸朝她看去，缓缓挑动嘴角的线条。发生了什麽值得开心的事他询问道，眼中显示出好奇。葛洛莉雅周身的喜悦太过耀眼，让她整个人彷佛正在发光。 没有呀葛洛莉雅负手提着盒子，继续一路行来的摇曳步伐，款款来到汉尼拔面前。放下东西，她双手搭着流理台边缘，以搬演莎翁名剧的调子，语带笑意地说心情彷佛天气，好或坏，不需要任何理由。 噢。汉尼拔停顿一下，露出庆幸的表情说还好妳是我的秘书，如果来找我的病人们这个样子，我可要大伤脑筋了。 我让你感觉为难吗葛洛莉雅问道，怔怔望着他，身上的光芒瞬间黯淡几度。 不，怎麽会汉尼拔迅速否认，他不快不慢地说道没有妳的清晨，是黯淡的黎明。orng ithout you is a dded dan2 葛洛莉雅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你在和我调情吗汉尼拔。她吃惊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汉尼拔面带微笑，对此不置一词，低头继续处理他的食材那是一颗肺脏，形状完整，颜色鲜嫩，就像刚刚摘取下来。 肺是一种连结外在环境的器官，呼吸总是给它带来许多杂质，因此在烹调之前，必须灌入大量清水彻底清洗，以去除那些不宜入口的东西。然而肺也是一种容易积水的器官，於是下一步，我们这位技巧娴熟的大厨正在用力按压这块器官，尽量将里面的水分挤出去。 一手抱胸，一手抚着嘴唇，葛洛莉雅眯起眼睛。她的视线离开砧板上的肉块，沿着汉尼拔那双修长宛如钢琴家的手一路上移他穿着非常合身的白衬衫，衣袖上卷到手肘，露出浮着青色血管的前臂。隐藏在布料底下的胳臂和肩膀因为运劲而绷紧，肌肉的轮廓忽隐忽现，充满力度，却不像某些男人发达得过分，让人联想到身形敏捷的豹子。他的腰上紧系着一条白色围裙，这让他的腰看起来更加精实有力，实在是平时被西装外套和背心遮盖的好风景。 我想，在举止轻挑上头，我们似乎扯平了汉尼拔精准捉住葛洛莉雅的视线，充满深意地问。 葛洛莉雅扬了扬眉毛，手指缠绕上她的金色长发，笑得一派矜持优雅，完美到甚至有些虚假。她慢吞吞地说了声或许。转而问道这是明天的晚餐 勃艮地小牛肺和牛腰肉ng and o bourguignonne3，希望能够取悦妳的胃口。在料理食物上，汉尼拔总是特别认真，他以对待学术议题般的严谨态度说。 葛洛莉雅看他拿起刀，顺应器官构造，分离下一片一片肺叶。他的动作迅速俐落，三两下就将这颗肺脏拆解开来，并且切除掉气管丶支气管丶肋膜等等无用的部分。然後，汉尼拔将它们切成一块一块。 无论是什麽，如果由你亲手烹调，我想我的食欲都会非常不错。以审视的眼光盯了砧板上的肉一会儿，葛洛莉雅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说。 真诚胜过雕饰对於掌厨的人来说，妳这句话浅白却胜过千言万语，是最高等级的恭维。汉尼拔直接收下她的夸赞，然而再擅长於料理的人，也无法确保讨得每个人欢心，我们都有自己一套食谱，自己一套摄食标准。希望妳所言不虚，没有挑食的习惯，否则我们可得在晚餐桌上打起来了。他深深看她一眼，开玩笑道。 葛洛莉雅轻描淡写地说你可以放心，我有一条法国人的舌头，以及一副亚洲人的肠胃。唯一让我在意的事物，恐怕只有卫生问题，不过我想，这点我不需要担心，对吧她挑高眉毛。 妳给予我的信任，让我受宠若惊。汉尼拔圆滑地说道。 他把切好的肺放进盛着清水的玻璃水缸中，拿起毛巾擦了擦手，端起碗朝冰箱的方向走去。 葛洛莉雅见状，快他一步走到冰箱前，帮他打开冷藏库的门。 感谢妳。汉尼拔低声道谢，将碗放入冰箱里，关上了门。至於今天，他走回流理台边，我们吃烤雁肉。他示意葛洛莉雅看看烤箱，取过先前洗好的芝麻叶切断，准备做一道沙拉。 看起来你有个充实的周末。你的明尼苏达之行收获甚丰。葛洛莉雅从橱柜里拿出餐具，准备布置餐桌，一面动作一面说。 揭开锅盖瞄了一眼里面的汤，汉尼拔平心定气地说确实如此。三只雪雁，两只加拿大雁，我的运气相当不错。 你有把羽毛留下来吗 他放下锅盖，往锅里丢进几片罗勒叶，侧头看着她问羽毛翅膀上的妳想要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葛洛莉雅慢慢说道，将餐具放在托盘上。 如果妳愿意等上一两天，我可以处理好再拿给妳。汉尼拔关上炉火，回过身继续弄他的沙拉。 希望我没有夺人所好。 不会。在书写方面，我更喜欢钢笔。切着橄榄，汉尼拔说道。 很好。 他们的晚餐以法式苹果烤雁肉为主菜，配以法式蔬菜浓汤丶芝麻叶乳酪沙拉。饭後甜点有葛洛莉雅从纽约带回来的红丝绒可可蛋糕red vevet cake4，佐以伯爵奶茶。 尽管表面覆以雪白的鲜奶油乳酪，然而就如它的名字，红丝绒可可蛋糕本身的颜色是浓烈的艳红，看起来尊贵华丽，轻易攫取世人的眼球。它的口感不像看起来那样厚重，轻盈蓬松，宛如丝绒般细致柔软，味道更不会过度甜腻，淡雅的可可香味中甜中带酸，即使不喜欢甜食的人也无法拒绝它的诱惑。 汉尼拔仔细品尝蛋糕，随後开口说道自从一九五九年食谱被公开之後，这种蛋糕便不再是华尔道夫酒店的独家招牌。如此美丽高雅的鲜红色，甜菜根实在是种奇妙的材料。 依照你的说词，你曾经试着做过。结果如何葛洛莉雅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後问。 下一次，妳可以亲自评价。汉尼拔在脸上露出微笑，悠然说道。回去纽约的感觉如何他问。 一言难尽，我必须这样说。葛洛莉雅表情复杂，离开纽约才短短几年时间，我却觉得金融这行业已经离我非常遥远，尽管这并不代表我与最新的资讯脱节。我想，我与我的父亲一样，天生具备成为银行家的天赋，却不具备成为银行家的性格。迁居巴尔的摩之後，过去在纽约的一切宛如另一个世界，一段属於别人的人生。 所以，妳现在觉得幸福吗 葛洛莉雅轻叹口气，垂下眼睫，一字一字慢慢说道幸福，多麽简单的一个词汇，却是全人类终其一生寻觅，数千年来思想家们试图解答的议题。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复杂，如此昂贵黄金丶钻石丶珠宝或许都无法购得，又如此廉价一滴水丶一口空气丶一分钟休息可能就能够达成。我该如何回答你呢汉尼拔。稍微抬起眼睛，她狭长的眼眸中噙着雍容恣意的促狭。 汉尼拔不由得笑了，他慵懒地将身体沉入沙发中，斜倚着扶手，支起手臂撑着头。柔软的深棕带金的头发垂落下来，让他看起来放松又无害。就只针对妳个人来说。他低声说道。 葛洛莉雅不再绕弯，她坦言道此时此刻，坐在这里，我感到很满足。沉吟几秒，她感性地说许多因素共同使我达成现在这个状态，仔细想想，其中有好几项是你带给我的。作为将幸福带给别人的人，你呢你自己幸福吗 汉尼拔深深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映着窜动的烛光，随即他阖上眼睛，靠着椅背，没有回话。 等了一会儿，葛洛莉雅收回柔软的视线，起身走进厨房收拾碗盘。 有形的世界塑造出一个人，人也用思维与记忆在大脑中构筑另一个世界。有些人的心灵空间浑沌不明，有些人的则井然有序。那些在思想上尤为杰出的人们，他们甚至建造起一座独属於自己的记忆宫殿。汉尼拔如此，葛洛莉雅亦是如此，在过往的曾经，当她并非以葛洛莉雅为名之时，她见识过的几位顶尖人物也是如此。 汉尼拔的记忆宫殿，据说以他幼年居住的莱克特城堡为蓝图扩建构成，而葛洛莉雅的精神世界，她的记忆宫殿，同样是幢精致奢华的古典建筑，充满层层叠叠丶收藏着无数文物的厅堂和回廊。然而这幢宏伟瑰丽的建筑，却像史书里流传的亚历山大图书馆一般，曾经经历战火摧残与地震丶海啸的浩劫，几乎化为一片废墟。然而神迹出现，就像施了魔法，如今这座属於葛洛莉雅的记忆宫殿，不仅回复鼎盛时期的辉煌，更融合了许多别样元素，向外拓展出新的疆界。 比较特别的是，这幢建筑里住的不只有它的主人，还有别人。 葛洛莉雅正在擦拭着碗盘，然而一段对话正在她的脑袋里进行 和汉尼拔莱克特探讨人生哲理，亲爱的，妳真是太甜蜜丶太善解人意了。 那个置身精神世界的她，大半的时候都处在哲学家的绝对理性状态，平心静气，凝神沉思。然而有人就是喜欢骚扰她，以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努力捣乱。像是现在，这只厚脸皮的家伙就黏人地搂着她的腰，就像没骨头似地挂在她身上。 达令，甜心，不要不理我嘛满身黑毛的生物扭来扭去，肆无忌惮地撒着娇，完全浪费它那丝滑诱人的好嗓音。 她缓缓抬起眼皮，冷淡地低头瞧它一眼，随即皱起眉头。她推开它近在咫尺的脸，从身上捻起一根黑色羽毛，嫌弃地扔掉。 轻盈的黑色羽毛，在空中缓缓打转，最後飘落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上。 它不敢置信，睁大红宝石般的眼睛，以受伤的眼神指责地瞪着她。突然，它呜哇一声，像婴儿般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老天爷啊for odness sake 她苦恼地将脸埋入双手之中，挪动脚步转身离开。她的动作非常艰难，因为那只生物仍然挂在她腰上，丝毫不愿意松手离开。它巨大的黑色翅膀脱垂到地面，和她的黑色长裙融成一块，让拖着它走路的她，看起来就像拖着一条长长的黑色裙摆。 就像外界的天色，他们置身的世界现在也是夜晚。此时此刻，许多回廊都隐没在黑暗之中，但是有一条特别宽敞的长廊，它通往一处特别高大的殿堂。她和它站在长廊尾端，凝望着尽头处的那道门，从那里隐隐透出澄净的淡蓝色光芒。 没想到 现在不是找她的时候。 妳在害怕。 无声叹一口气，她淡淡说道我让她失望。 它抽了抽鼻子，呜咽两声，搂紧她的腰，张开翅膀覆盖住她，将脸贴上她冰凉的脸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客厅的老爷钟叮当奏起西敏寺的钟声1，葛洛莉雅关上灯走出厨房的门。耳熟的旋律，曾经与她朝夕相伴。伦敦的大笨钟如此着名，即使如今故乡变成异乡，她依然能够透过熟悉的钟声，回忆宛如梦境般的过往。 一楼已经没有人了，倒是二楼隐约传来低沉的琴声，羽管键琴的琴声。实际上，葛洛莉雅还在厨房里的时候，它就已经响起来。扶着橡木材质的扶手，葛洛莉雅缓缓爬上楼梯，轻轻推开半掩的门，走进琴室。 房间里的枝型吊灯2只亮起一半，但是对於夜晚也已经足够，况且弹琴的汉尼拔并不需要看谱。点点灯光倒映在红白黑三色大理石拼成的地板上，就像水中载浮载沉的金色星辰，也将深棕色的拨弦古钢琴3以及男人的头发镀上一层金晕。 汉尼拔低头弹着琴，他的手指灵活地在黑色的键盘上移动，时而按上白色的半音键。他所弹奏的羽管键琴不仅比钢琴多出一排键盘，键盘的颜色也与其完全相反。汉尼拔对这门乐器如此着迷，连市区里的诊所也摆了一架单键盘的羽管键琴。 尽管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冷漠又严肃，汉尼拔身上的古典气质和羽管键琴非常合适，完全撑得起巴洛克时期的堂皇富丽。身穿暗红色的格纹背心，玫瑰红的领带系着双温莎结，不知道是因为喝了点酒，还是一天下来累了，汉尼拔此刻垂着眼睛，看起来懒洋洋地。平常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浏海，现在柔软地滑脱下来，几乎挡住他的视线。 葛洛莉雅一直觉得，汉尼拔其实很可爱。 当然，前提是不要迈过他的底线永远别踩着狮子的尾巴。 汉尼拔现在弹的这首曲子，是十七世纪法国作曲家路易斯库普兰所作的a小调组曲中的一首4。大调明快，小调忧郁，这首由a小调谱写的乐篇节奏并不轻快，虽然还不至於到哀伤的地步，由汉尼拔一键一键弹来，却显得格外深邃沉重，就像融进水中的墨汁，缓慢扩散到房间各个角落。 走到窗边洛可可风格的长椅chaise ongue5坐下来，葛洛莉雅欣赏起弹琴的男人。她的目光清澈纯粹，不像一些女人带着功利丶算计或者欲望，因此汉尼拔任由她注视，继续演奏他的乐器。 等到汉尼拔结束一曲，他转头看向葛洛莉雅，发现她整个人靠在沙发扶手上，脑袋枕着胳臂，眼睛几乎完全阖上。短短几分钟，这姑娘居然打起瞌睡，而且就快睡着啦 汉尼拔不由得笑了，他起身来到葛洛莉雅面前，蹲下来打量她困倦的表情。尽管神智不清，葛洛莉雅却时不时勉强抬起眼皮，蝶翼般的金色睫毛搧呀搧，让人有种伸手触摸的冲动。本来她就不是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最近除非上班时间，她甚至连妆都不化。 她确实没有修饰的必要，葛洛莉雅的皮肤宛如孩童一样光滑粉嫩，优美的嘴唇不上唇膏也殷红水润。她的母亲曾经是七零年代好莱坞名震一时的女演员，不过见过剧照的汉尼拔认为，葛洛莉雅的长相应该更像她父亲一些。 说实话，葛洛莉雅身上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她那头浓密卷曲的深金色长发。趴睡在扶手上，她的头发就像一道道黄金瀑布，漫过墨绿色的绸缎椅面，流泄而下。 汉尼拔轻柔地拾起一缕发丝，触感果然如记忆中的那般丝滑，他的鼻翼间飘进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汉尼拔从未和人说过，金发的女人总是最能够留住他的目光。 尽管动作非常小心，汉尼拔还是吵醒了葛洛莉雅。颤动一下，她睁开眼睛，随即被近在眼前的人吓一跳，坐直身子嗔道汉尼拔 汉尼拔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自己的手，缓缓握起手指。站起身，他走到葛洛莉雅身边坐下，挑起眉毛说抱歉aoogies，尽管打扰女士睡眠不是绅士行为，我仍得让妳醒来。进食过後昏昏欲睡很正常，但是我们绝不能在这时候和副交感神经妥协。 葛洛莉雅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清醒过来。 那可实在不太健康。他补充道。 汉尼拔从椅子上拉起葛洛莉雅，将她推到羽管键琴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 会弹吗他问。 葛洛莉雅忍不住嘀咕大多数的人都不会吧她转头气鼓鼓地看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很久没弹了，你可千万别取笑我。伸手按上琴键。 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当然会弹钢琴，但是羽管键琴这种冷门乐器可就不会了。然而对於现在的葛洛莉雅，演奏这门乐器却绝对不成问题。 她弹了一首多明尼哥史卡拉第的d小调奏鸣曲6。这是一首快板的曲子，虽然没有过於繁复的指法，而且葛洛莉雅就如她先前所言，演奏的时候有些地方稍有瑕疵，她还稍微放慢了整体速度。不过瑕不掩瑜，葛洛莉雅的弹奏技巧仍算不错，而且她的音乐富有感情，而不像一些平庸的琴手将经典糟蹋成练习曲。 汉尼拔了解自己，即使是最振奋人心的欢乐颂7，阴霾在他的琴声中依然挥之不去，黑暗如影随形。葛洛莉雅则不同，她的音符是深深浅浅的金色，即使不是活泼奔放的乐曲，她赋予音乐的情感依然那样纯粹，没有含糊不清的暧昧。 她的性格不可能如此阳光明媚，汉尼拔可以保证。他思索之後得出一种解释当你直视太阳，你会被强光刺痛模糊视线，因此，你永远看不见恒星表面的黑点。非常聪明的做法，而且也是非常好的做法，没有人会怀疑天堂的门後藏着魔鬼。尽管汉尼拔自己永远无法采取这种方式。 弹完她的曲子，葛洛莉雅微微皱起眉头。她重复按了按一个琴键，摇摇头，随即又挑出几个音，再按了按。转起头，她犹豫地对汉尼拔说汉尼拔，我想你该请人调音了或者直接换弦会更好。 我无比赞同妳的意见，不过给琴换弦是项大工程，我们可以自己试着先调调看。 越过葛洛莉雅的肩膀，他伸手按了几个键，承认音准确实有些不对。维持这个几乎将葛洛莉雅环抱在怀中的姿势，他俯下身子，在她耳畔低语道弹得很好。 葛洛莉雅开心地格格轻笑。 尽管有个愉快放松的夜晚，这一夜，汉尼拔却未能得到一场好眠。 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汉尼拔将自己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他的睡衣，梦里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仍然在他的脑海中盘桓不去。 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汉尼拔没有做起关於过去的梦。他把童年时期的创伤以及对亲人最後的记忆，一并关在记忆宫殿的厚重大门外，那扇和莱克特城堡的大门一模一样的大门之外。宫殿外头和光洁明亮的内部不同，永远下着那年东欧最酷寒的那场大雪。只要跨出大门，就得直接面对那片肮脏的丶被鲜血与脑浆染污的雪地，雪地中满是尸体衣服着火的母亲，被烧得焦黑坚硬的父亲丶贝恩特和亚科夫先生，惠更斯的光论书页四散8，不过没有米莎，他的妹妹不在这里。雪地更远处是狩猎小屋的废墟，所有的，那些支离破碎，被汉尼拔努力搜集并勉强拼凑起来的记忆，画面以及声音，全被他储存在那间狩猎小屋里。 汉尼拔总是将记忆宫殿的大门关得严实，甚至在门上安上了锁。他只在那些古老华丽的长廊和大厅间活动，作为建造者，他能够绝对掌控这些地方，这里的一切都理性丶秩序而且安详。很多年前，他的心就进入了漫长的冬季，人类的梦魇很少再纠缠上他9，只有非常偶尔，才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打开那扇门。 汉尼拔掀开被子坐起来。房间仍然一片漆黑，他不知道现在是什麽时间，只能判断距离日出还有好一阵子。眯起眼睛，他缓缓点亮床头柜上的夜灯，微弱的淡黄色光线透出骨瓷灯罩，让瓷器表面东方色彩浓厚的青色花纹隐隐发黑。四点十三分，灯旁的桌钟如此显示。 他进入浴室重新冲了个澡，换上一件新睡衣，披上睡袍走出房间。他打算下楼喝杯水，或者来上一杯热可可。 才走下几阶楼梯，汉尼拔就停住脚步。他站在通往二楼的阶梯口，微微皱起眉头。深呼吸，空气里有股甜蜜的铁锈味，非常稀薄，仍然逃不过汉尼拔的嗅觉。这是鲜血的气味，也不是鲜血的气味，血闻起来什麽味道，汉尼拔再熟悉不过。这种味道他也曾闻到过十三弦古筝丶宫城道雄的春之江丶水雾丶蜡烛10不依然不一样，她们全然不同。 你还能拿什麽去爱许多年前，那个女人推开他的手，彻底走出他的生命。 汉尼拔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没有看二楼那扇半掩的门，而是循着那股气味的方向走去春雨打在黝黑的泥土上，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在雨中缓缓绽放。 厨房里亮着灯，葛洛莉雅卷缩在墙边的沙发椅上，双手捧着马克杯，里面的热水冒着白烟。她被突然进门的汉尼拔吓一跳，勉强对他挤出微笑，但是不太成功，表情明显有些扭曲。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之前红润的气色不见了，发白的嘴唇丶隐忍的表情还有僵硬的姿势，在在说明她的不适。 葛洛莉雅最近实在运气不佳，总是被汉尼拔看见最狼狈的样子。 她显然对此非常懊恼，而且更多的是尴尬。痛苦地抱着肚子，她的眼里泛出泪光。以微弱的音量，她故作冷静地说嗨，汉尼拔，我的好医师，如果你能够变出几锭止痛药给我，我将会非常感激。然而她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就像只病恹恹的猫咪。 她真的是痛昏头了。汉尼拔一脸淡定，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如果给她做疼痛评估9323，她的回答肯定是十分。汉尼拔走神半秒，妳总是让我感到惊奇，葛洛莉雅。他以无奈的语气说。 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汉尼拔。葛洛莉雅软绵绵地瞪他一眼，沮丧地拢下脑袋，脸色看起来更青白了。 这无赖的小骗子。不过这样的她看起来起刚才活泼多了。汉尼拔挑起眉毛，走到橱柜边拉开抽屉，取出一盒iburofen9322。他用葛洛莉雅刚才煮的热水混和出一杯温水，拿着杯子走回来。他将杯子递给葛洛莉雅，帮她剥开药锭的包装，拿出一颗药给她，顺道握了握她的手。 她冰得就像刚从外面夜游回来一样。 汉尼拔叹口气，回到流理台边拿出锅子。他在冰箱里翻找一会儿，找到他要的材料扔进锅里，然後打开水龙头快速冲洗一下锅里的东西。往锅中注入八分满的热水，他生火煮起汤来。等那锅东西滚沸五分钟後，汉尼拔加入切成薄片的生姜，再煮了五分钟，最後加入些许红糖和白兰地，关上火。 煮好的热饮用滤网滤除残渣，汉尼拔将它端到葛洛莉雅面前。他摇醒在沙发上假寐的葛洛莉雅，让她喝下。先前他煮汤的时候，葛洛莉雅一直惊讶地看着他。 接过杯子，葛洛莉雅还是有些诧异肉桂丶当归丶川芎丶生姜丶红糖丶酒9324。汉尼拔 汉尼拔不是汤的成分，妳可以放心饮用。汉尼拔俏皮地说，自己被自己逗笑。 不好笑。葛洛莉雅瞟他一眼，慢慢说道没想到你涉猎的范围还包括东方医学。 学无止尽，掌握知识永远不嫌多。汉尼拔意味深长道。 确实，现在不就是用上的时候。她像一只矜傲的波斯猫，微微抬起下巴，扭过头。 等到杯里的茶消失大半，汉尼拔问她感觉好些了吗 嗯葛洛莉雅轻轻应了一声。 那麽该回楼上睡觉了。他说。 葛洛莉雅放下杯子，扶着茶几站起来，却在下一秒被汉尼拔捞起来，抱在怀中。 汉尼拔你做什麽她惊叫，不敢挣扎，窘迫地拍打他的胸膛。 汉尼拔抱着她爬上楼，淡淡问道妳觉得自己有力气上楼吗 当然有我不觉得我们熟悉到汉尼拔的手降了降，哎呀汉尼拔她闭上嘴巴。 好女孩。汉尼拔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把葛洛莉雅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摸摸她的头，晚安，葛洛莉雅。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葛洛莉雅拉住他的袍角。汉尼拔疑惑地看着她。 葛洛莉雅紧张地咬了咬嘴唇，拉着他的睡袍说有人告诉过我，如果有人陪伴，恶梦便不再可怕。看见他眯起的眼睛，她解释道你换了睡衣。 汉尼拔双手抱胸，手指敲了敲手臂，目光深沉地盯了她几秒。勾起嘴角，他慢吞吞问道妳在邀请我吗are you vitg 是的，只有今晚作为答谢。当然，你也可以忘掉它，当我在说梦话。她闭上眼睛。 汉尼拔没有理由拒绝，他走到门边关上灯，在一片漆黑中走了回来，绕到四柱大床9325另一边，揭开被角爬上床。不只葛洛莉雅身上，就连她的被窝里也充满淡雅的栀子花香。 旁边的人动了动，翻身面向他，低声说道晚安，汉尼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一周开始的第一天，葛洛莉雅没有去上班，此外，她还睡到很晚。这并非她的本意，以前以及现在，她都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即使当汉尼拔的秘书非常轻松，有时她的角色甚至可有可无，葛洛莉雅仍然很用心在做这份工作。然而今天，有人关掉她的闹钟，等她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十点多。 根本不需要问是谁做的。汉尼拔实在太体贴了，虽然他一贯如此那种老派的绅士作风让每个曾经受他礼遇的女人念念难忘。即使这样，他对葛洛莉雅无微不至的照顾，也超出他的一般程度，更亲昵过从前对葛洛莉雅斯图亚特的态度。他甚至邀请她住进家里，他自己坦承，之前从未这样做过。 汉尼拔的温柔和殷勤就如仲夏的玫瑰，红艳欲滴丶鲜妍美好，然而它是否真实假使葛洛莉雅轻易接过这朵娇花，花下会不会窜出一条毒蛇狠狠咬她一口 一旦知道汉尼拔曾经做过什麽，没有人会相信食人魔拥有人类的情感。就好像只要将他冠上撒旦丶恶魔丶怪物等等称呼，便能够将他划出人类的范畴。然後昭告天下，其实世界还是和平的，人们都是善良的。但是人类何其复杂，尽管探知汉尼拔的内心世界无比困难，不可否认，他和其他人一样拥有喜怒哀乐，以及爱的能力。毕竟，没有爱就没有恨。 葛洛莉雅不能够确定汉尼拔的想法。他的言辞和举止隐含的意味隐晦难明，那些若有似无，却绝非错觉。不过她有充足的时间丶耐心和兴趣陪他交锋试探下去。无论当初葛洛莉雅决意接受汉尼拔的邀请是出於什麽想法，她确实很喜欢跟他一同生活，即使偶尔餐盘里会出现一些异於寻常的东西。就好比今天的晚餐。 勃艮地小牛肺和牛腰肉，如同我昨日所说。汉尼拔优雅地弯下腰，将盘子放在葛洛莉雅面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看着眼前的食物，煎得焦香扑鼻的肉冒着热气，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泽。葛洛莉雅咽下一口口水，胃有些隐隐作疼，不晓得是因为饥饿还是其他原因，她实在懒得去想。抬起头，汉尼拔面带微笑看着她女士优先葛洛莉雅勾了勾嘴角，也许那更像抽搐，动手拿起刀叉。 按住一块肉切了两下，刀下微妙的质感让葛洛莉雅的眉毛抬高一毫米。她淡定地张开嘴巴，把食物送进嘴里，牙齿咬合之间，那是比肉更脆更有弹性的口感。除了咀嚼起来比较奇特以外，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否认食物的美味。 葛洛莉雅咽下口中的肉，拖长语调对汉尼拔说我必须承认，我对传统意义上的「肉」更习惯一些。当然，一如既往地好吃。 确实，肺是器官，不是肌肉，质地当然不同。汉尼拔拿起酒杯啜了口红酒，轻描淡写道尝试新的事物是种乐趣，假使妳仍然不习惯，下次我们能够换点别的。不过，他深深看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冰箱里的库存还是得吃完，毕竟浪费是种罪过。 葛洛莉雅觉得胃更疼了。 这是个宁静的夜晚。葛洛莉雅因为生理因素，整个人显得不太有精神，因此汉尼拔也没有挑起话题的意思。他们沉默地用餐，享受味美的食物和安详的气氛，孟德尔颂的小提琴协奏曲1在他们身边流畅地一圈又一圈旋转，尖细的高音让人联想起老式唱片机上的唱针。在一曲抛出一个完美延长的高音，即将迈入结尾的时候，锐利的电话铃声尖叫着从外头闯进餐厅里来。 汉尼拔皱了皱眉，放下餐具站起来。 葛洛莉雅看着他叹一口气，嘀咕道天哪，现在可是晚餐时间。 汉尼拔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走出去接电话。 听到来电者的声音，汉尼拔觉得自己完全不感到意外。汉尼拔非常注重生活品质和个人隐私，因此和公开的办公室电话不同，知道他家中电话的人并不多，他们基本上都是他的朋友。而汉尼拔的交友圈里，没有一位是那种会在别人家用餐时候打扰的人。但是，并非只有朋友才能弄到他家的电话号码。 晚安，克劳福德探员。 上一周，汉尼拔接下一项来自fbi的任务，他答应杰克克劳福德为威尔格雷厄姆进行精神评估。他和克劳福德谈好，假如时间配合得上，他会跟随格雷厄姆一同出一次外勤，就近观察这位特别调查员的心理状态，以此鉴定格雷厄姆是否能够负荷现在的工作。 而在今晚这通电话中，克劳福德告诉他，他们正在调查的案件又出现新的受害者，因此今天他们的团队再次前往明尼苏达州进行调查。由於案情有了进展，明天他们将根据现有的线索在当地搜寻嫌犯，格雷厄姆先生也是出动的一员。克劳福德希望汉尼拔明天前去明尼苏达州，跟着格雷厄姆一天，完成他的心理评估。至於他自己，则是接到法院的传唤，明天必须为手上另外一件案子出庭作证。 汉尼拔很乾脆便答应下来。他早就让葛洛莉雅为他排出时间，接下来几天他都不会有事先约诊的病人，只接受当天早上打电话进来询问挂号。显然他的做法非常正确，克劳福德果然马上就找上他。 看来你又要出趟远门。噢，我会替你打发掉那些失落的病患，希望他们不会难过得在电话中哭起来。葛洛莉雅拿起餐巾轻轻按了按嘴唇，虚情假意地打趣道。 回到饭桌旁坐下，汉尼拔瞥了眼已经凉掉的晚餐，漫不经心地说并非每个人都有如同富兰克林一般敏感的内心。我睿智的女士，妳是我的王国最深赖的守门人，所有想要见我的人都得通过妳的查核。他凝望着葛洛莉雅，漆黑的双眸中充满最真挚的感情。 葛洛莉雅闻言差点被口中的红酒呛到，她拍了拍胸脯咳嗽两声，着脑地抱怨道天哪oh dear，如果你不想发明一种新的谋杀方式，就别再那样做 汉尼拔什麽也没说，只是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风度翩翩地向她举起酒杯。 有葛洛莉雅当秘书的好处，就是能够随时随地订到最合适的机票在葛洛莉雅不打算假装自己是一般人的情况下，她能够透过一通电话做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於是搭着翌日清晨的航班，汉尼拔在早上九点左右抵达明尼苏达州的德卢斯，然後，他敲开fbi员工宿舍的门。 面对穿着白t恤和四角裤出来应门，依然睡眼惺忪的格雷厄姆先生，汉尼拔的眼神轻微地飘移一下。他能够肯定，他打扰到男人的睡眠。他敲了好久的门 早上好，威尔，我可以进门吗汉尼拔温和有礼地问。 也许是因为威尔格雷厄姆尚未彻底清醒，没能够完整想起上星期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不愉快，他看着孤身一人的汉尼拔，有些迷茫地问克劳福德呢下意识四处打量，寻找起熟人。 鉴於威尔格雷厄姆只跟汉尼拔打过一次交道，以及他的个人特殊情况，杰克克劳福德没有随同这位陌生人一起出现确实有些奇怪。 汉尼拔向他解释独自登门的原因，然後再度问道我可以进门吗 威尔格雷厄姆面无表情地看他几秒，转身走进屋里。汉尼拔跟了进去，顺手关上门。 为了扭转糟糕的第一印象，汉尼拔接受葛洛莉雅昨晚给予他的建议，准备和今天的观察目标共进早餐。 格雷厄姆先生是个孤独的单身汉我亲爱的莱克特先生，别皱眉头，你当然和他完全不一样他每天的饮食内容相当单调并且贫乏，这是毫无疑问的，而烹饪正好是你最值得称道的特长之一。用一顿丰富可口的早餐开始你和他一同探险的一天，攻克了胃，脑子肯定也不远了。以上言论来自葛洛莉雅。 她说的完全正确。诚恳的道歉以及实质化的善意，他很快就抹除上次见面的不快，顺利让威尔格雷厄姆逐步对他敞开心房。威尔格雷厄姆主动和他谈论起最新的少女死亡案件，汉尼拔简单引导几句，他便滔滔不绝讲起自己对於凶手的想法。格雷厄姆先生对於工作确实非常热诚，不过在根基上支持他的，却是亚斯伯格症患者那种只专注在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上的热情。 汉尼拔很乐於利用这点，他轻而易举便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花费许多功夫准备的惊喜，汉尼拔当然希望它发挥效益，特别调查员先生并没有让他失望。不过奇怪的是，尽管收获符合他的预期，汉尼拔发觉自己没有想像中那样满意。威尔格雷厄姆能够共情罪犯心理的能力的确非常罕见，但是，汉尼拔冷漠地看着面前因为他的恭维而笑起来的男人，突然恍然到一点他摸黑起了个大早，千里迢迢从马里兰州飞到明尼苏达州，在简陋的铁皮屋里吃着冷掉的早餐，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旧t恤和四角的邋遢男人总感觉有点傻。 不晓得葛洛莉雅现在在做什麽。她喜欢今天的起司馅饼吗 你是怎麽看我的听完汉尼拔打趣他是克劳福德用来招待上宾的上等瓷器茶杯之後，威尔格雷厄姆问。 汉尼拔从和葛洛莉雅一起在下午茶时刻捉弄克劳福德的回忆里回过神，回答他道在蛇爬进我家时能为我捉蛇的猫鼬。 他记得猫咪也会抓蛇，但是他家娇生惯养的那只会不会这是个好问题。 用叉子拨弄两下餐盒里冷冰冰的食物，汉尼拔有些兴味索然。本来他希望今天能够发生点特别的事情，毕竟他都花了心思挑衅fbi的人，但是现在，他反而希望这一天的任务能够赶紧顺利结束。现在才早上九点多，坐在这里，他却感觉好像已经过了一整天。他想要尽快回去巴尔的摩，也许还能够赶得上晚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不幸地，汉尼拔的愿望没有实现。 结果超出他的预料。起先在他得知威尔格雷厄姆今日工作内容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扮演的角色只是个随行在旁的观察者。毕竟，尽管fbi掌握了足够具有指标性的线索，能够将调查目标锁定在特定族群，现实却不像推理小说的剧情进展得那样顺利。要找到嫌犯仍然需要时间和运气。 然而，也许今天命运女神特别眷顾威尔格雷厄姆，不管她是好意还是恶意，居然让他们当天就发现一名可疑人物，并且循着地址找上门去 fbi在受害者伊莉丝尼克尔斯的衣物上找到一块金属片，按照分析之後得到的特定金属类型和管螺纹，威尔格雷厄姆分别查访几处工地。 加勒特雅各布霍布斯，这个男人是名套丝机穿线师，最近刚从其中一处工地离职。工地的负责人说霍布斯有个女儿，年龄未知。 昨天发现的少女尸体让威尔茅塞顿开。那是一件刻意呈现的作品，有人恶劣地杀害那个女孩。受害者的各项条件和之前失踪的少女们相同，然而，犯罪手法看似类似，实则完全相反。威尔能够感受到那个模仿犯的恶意，可是确实经由反例衬托，他看见了凶手的样子他有个女儿，和那些受害的女孩相同年纪丶相同瞳发颜色丶相同身高体重。独生女，即将离家。他只要一想起会失去她，就感到痛苦难耐。 一天下来，只有霍布斯可能符合这些条件。 急於破案，前往查案的两人虽然认为此人具有嫌疑，却错误估计了凶手的疯狂。 霍布斯开门看到他们立即脸色大变，匆忙关上门。待威尔踹开大门冲入屋内，霍布斯已经杀害他的妻子，正拿刀挟持他的女儿。在威尔能够开枪阻止之前，霍布斯一刀划开女儿的颈动脉，随即被威尔慌张射发的子弹击倒在地，很快就气绝身亡。 确定安全无虞，汉尼拔谨慎地走了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鲜血淋漓的场景。他皱起眉头，上前替下惊慌失措的威尔，伸手按住少女脖子上的伤口，让威尔赶紧打电话求救。少女滚烫的鲜血汩汩流出，把汉尼拔的袖口都染红了。 尽管事发意外，一旦出现伤亡，情况就会变得较为复杂。 汉尼拔实在倒楣。霍布斯未免太过敏感脆弱，虽然也就是这个性格，造成他想不开出手杀害一堆女孩。汉尼拔放弃了事先打通匿名电话刺激霍布斯的念头，却没料到这家伙一看到他们便当场崩溃。自从离开法国，汉尼拔已经有许多年没被要求做笔录，今天居然因为这样而重新体验，让人心里不快又百感交集。 而且，葛洛莉雅肯定生气了。 汉尼拔没有手机，他对於这类科技产品非常没有好感。从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全天候的夺命连环扣让他深恶痛绝。尤其当它在值班日的深夜响起来，总是让他窜升起一股嗜血的冲动尽管他没有像他的同事们那样得到手机铃声幻听或是幽灵震动症候群，从此依然对此敬谢不敏。而且在得知手机具有定位功能之後，因为一些不便探讨的个人原因，汉尼拔更加不可能使用手机。 就汉尼拔平日的生活而言，没有手机确实影响不大。单身男子，要孤僻要任性随便他高兴，都是他自己的事。不过今日有别以往，他并不是一个人住，有人在巴尔的摩等着他回家。 按照原本的计画，汉尼拔最晚也该搭上今天下午五点的航班。但是他既错过回程的飞机，又让人联系不上，下落不明。葛洛莉雅当即就接到航空公司的通知，却苦於找不到汉尼拔本人，只能在家里枯等他的电话，不免担心他。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担心变成焦虑，焦虑继续变质。几个小时之後，当汉尼拔终於打电话回家，葛洛莉雅的心情自然不会非常愉快。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有班飞机，我等你回来。 她的语气轻柔缓慢，汉尼拔却感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汉尼拔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他刚打开大门就触动了门上的铜铃，金属相击的声音白日里听起来很清脆，然而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则太过响亮，就连楼上都能够听见。莱克特宅的门厅亮着一盏灯，显然是葛洛莉雅为他留的。时序进入十月，巴尔的摩夜晚的温度接近华氏五十度，汉尼拔带着一身寒气进门，沐浴在橘黄色的光线中，内心的阴冷开始逐渐回暖，脸上生硬的表情也缓和下来。 他以为葛洛莉雅早已经睡了，没想到看见她从起居室快步而出，急匆匆迎向他。你身上有血的味道。她紧张道，咬着嘴唇盯着他，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检查。 虽然这时候走神并不合适，不过汉尼拔真心觉得葛洛莉雅的睡袍充满童趣。荷叶边丶缎带丶绣花都很正常，冬天的布料毛绒绒的很普遍，但是，颜色为什麽是婴儿蓝她到底从哪里买到这麽奇妙的款式亲子商店吗即使以汉尼拔的审美眼光，他也必须承认她穿起来还算好看，然而配合她现在的表情，真的好像小动物。 他前天抱她上楼，绝对不是因为她看起来很可爱。 不是我的血，我没事。汉尼拔脱下外套，给葛洛莉雅看只是袖子沾到血迹。他在外头已经尽量清理过，不过也只是洗掉颜色，血腥味依然很明显。 见她依然一脸担心，他说我进门的时候凶手已经被击毙了。 汉尼拔之前在电话里没有多说，葛洛莉雅不清楚事情经过，不过现在并非询问的恰当时机。你之前有吃晚餐吗她改问道。 没有。汉尼拔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什麽厌恶的东西，我在机上喝了杯果汁。 就知道会是这样。葛洛莉雅扬起下巴，有些得意洋洋，所以我煮了些粥。你要现在吃，还是 等会儿，我得先去洗澡。汉尼拔一点也不想带着铁锈味佐餐，而且潮湿的袖子贴在皮肤上，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妳不困吗先去睡吧。 我之前睡过了。葛洛莉雅可不是会为难自己的人，她算好他回家的时间，前不久才下楼来。 汉尼拔没有再劝，朝她点了点头，上楼去了。 没有花上很久的时间，汉尼拔洗好澡走下楼来。他之前暗自嘀咕葛洛莉雅的睡衣造型，但是他自己的形象也正经不到哪里去。他刚才用吹风机吹头发，结果吹过了头。他那头深褐泛金的发丝质地偏软，被他不小心一弄就蓬松起来，看起来好像泰迪熊身上的毛。当他走路的时候，头发甚至还会轻柔地飘起，非常飘逸。 葛洛莉雅看见他，忍耐几秒还是笑了出来。虽然她早就知道汉尼拔喜欢梳背头的原因，但是亲眼目睹实在让她难以用言语形容。非常柔软的样子，可惜，她不敢伸手摸。 他脑袋後面那几根竖起来尖端放电的头发，真的没有问题吗 汉尼拔当然知道自己头发的问题，但是他也没有试图去处理它，因为那显然徒劳无功而且毫无意义至少他瞪向葛洛莉雅的眼神是这样表示的。 在他开始眯起眼睛的时候，葛洛莉雅及时止住笑。她盛上一碗粥给他，说道我熬了一天鸡汤，尝尝看味道怎麽样。话是这样说，她的表情显得对成果很有信心。 这碗粥的外表很朴素，除了鸡肉和蛋花以外没有多馀的配料，好听的说法当然可以用风格简约来形容。不过根据充盈在厨房之中的香味，汉尼拔对他的晚餐或是宵夜抱有期待。 粥的味道确实非常不错。汉尼拔自己也会煮鸡汤，但是他煮不出这样浓郁的风味。不过根据鸡肉吃起来不会乾涩无味来判断，熬汤的鸡是分开的。葛洛莉雅这锅粥确实煮了很久，米粒都被煮得透烂，简直入口即化。汤里还加了生姜和胡椒，让人喝下之後以食道和胃为中心，整个身体逐渐温暖起来。汉尼拔吃着吃着都微微出汗了。 简单给出正面评价，汉尼拔现在更专注在进食上。他的确饿了，非常地饿。 葛洛莉雅也不打扰他，动手给自己也盛上一碗。 等到汉尼拔搁下汤匙，有心情陪葛洛莉雅说话，比起听他评价她的厨艺，她更想要了解汉尼拔的冒险经历。在她坚持的目光注视下，汉尼拔不得不说出先前的遭遇，顺势承认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 我不明白，为什麽在只有你和格雷厄姆两个人的情况下，你们会直接前往嫌犯的住处。你们两个人，一个是医师我知道你身手敏捷时常锻炼，但是汉尼拔，实际上你只是个医师一个曾经做过警察却不是fbi的正规探员，而且一直在学校教书，很久没出外勤。葛洛莉雅双手捧着下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两个文职人员冲上火线缉凶我的老天爷，你可知道我接到你的电话到底多麽惊吓而且你还失联好几个小时你只是去给格雷厄姆做精神评估的啊。 对於自己被葛洛莉雅归入软弱无能的文职人员，汉尼拔感到不甚满意。他在格斗搏击和冷兵器的使用上具有一定的造诣，只要对手没有持枪，他绝对是稳占上风的一方。不过一般情况下，他确实更乐意表现出温和无害一面，让人觉得他身处弱势。 因此，他从善如流地说这次绝对是意外，我想以後也不会有类似的机会。妳知道，正常程序的精神评估并不是这样。 希望这一次只是个特例。葛洛莉雅深深看他一眼，接着慢条斯理地说如果将来克劳福德探员又「指派」给你类似的工作，我想我必须打电话提醒你的保险公司，让他们调高你的各项保费。汉尼拔，你要相信，对於葛洛莉雅斯图亚特来说，这句话绝不单单只是口头威胁。 对於她亮出爪子的行为，汉尼拔无奈地叹口气，站起来摸摸她的头，和蔼地说亲爱的，天都快亮了，快去睡吧抛下她，径自上楼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尽管fbi一直以调查为由不愿透漏案情，凶嫌霍布斯死亡之後，他曾经绑架杀害九名少女并且吃掉她们的罪行，最终还是摊到阳光下。这宗发生在明尼苏达州的骇人惨案不仅在当地引发轩然大波，甚至还登上n的新闻，导致举国哗然。先前因为被害人的遗体被发现挂在鹿角上，警方和媒体给了凶手明尼苏达伯劳鸟的称号，然而人们万万没想到，实情竟是如此贴切，让人惊吓并且作呕。 这几天所有的媒体都在报导这则新闻。然而，由於凶手当场被击毙，後续的审判就此夭折。那些受害人家属的悲恸和恨意丶来自社会大众的批判和挞伐，以及还没填饱肚子的记者们的骚动和不满，就像被闷在一只压力锅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化学变化。fbi不得不特别谨慎小心，防止炉里再掉入一块燃料，爆发出脱离控制的场面。 就在此时，霍布斯的女儿从死神镰刀下捡回一条小命的阿比盖尔霍布斯，在警方戒护下转院来到巴尔的摩，住进市里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虽然已经脱离险境，她却一直深陷昏迷之中。评估的医师认为，因为遭受到太大的惊吓和打击，阿比盖尔的身体自动开启保护机制，强制她陷入沉睡，可能还要好一段时间才会醒来。 霍布斯的妻子已经死亡，他活下来的女儿成了最有可能知道霍布斯犯案经过的人。阿比盖尔在病床上睡梦憨甜，急着破案的杰克克劳福德却已经好几天夜不能寐。不过和为了黑眼圈烦恼的克劳福德相比，第一次开枪杀人的威尔格雷厄姆才真是噩梦连连。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他看起来仍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曾经只和威尔有过一面之缘，葛洛莉雅本来不会知道他的情况。然而汉尼拔要上医院探望阿比盖尔，他本人很愿意满足自家秘书的好奇心，带她见识新闻上声名狼藉的明尼苏达伯劳鸟他的女儿长着什麽模样。於是，随行的葛洛莉雅再次见到了fbi的特别调查员先生。 傍晚时分，他们结束诊所的工作之後驱车前往医院。他们走进病房的时候，威尔也在。他正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盯着沉睡不醒的阿比盖尔。已经完全徜徉於个人的内心世界中，他完全没有注意两人的到来，直到汉尼拔换了声威尔。这才惊醒过来。 脸上的表情由麻木转变为迷茫，威尔呆望汉尼拔好几秒，随後注意到站在他身後的葛洛莉雅。威尔微微皱眉，显然有些困惑，来不及多想，他就这样直接地对上葛洛莉雅的视线。然後，她对他眨了眨眼睛 汉尼拔和葛洛莉雅惊讶地目睹威尔从沙发上跳起来，脸色迅速从苍白变成潮红，神经质地翻找口袋，掏出眼镜仓促戴上的全过程。 很抱歉，格雷厄姆先生，看来我的出现太过突兀，它似乎给您带来了困扰。葛洛莉雅露出充满歉意的微笑，轻柔和缓地说道。 威尔的反应越发困窘，他胡乱挥舞双手，语无伦次丶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不是，妳妳错了噢不我我不是说妳错了，我我是说妳说的不对。噢不不是这样，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威尔明显已经绞尽脑汁，然而在他的大脑里，属於他的字词库不晓得被谁按了删除键。在他能够顺利找到还原功能之前，一切搜寻都是徒劳无功。 汉尼拔相当乐於观赏威尔的窘态，但是做为一个友好善良的人，他不应该也不能够继续这样做。於是他开口解围道坐下，威尔。你看起来有些疲惫，这几天休息不好吗 威尔盯着汉尼拔看，从他严肃的表情中辨认出关怀与坚持，又飞快瞄了眼葛洛莉雅。迟疑一会儿，他依言坐回沙发上。坐在靠边的角落，他留下足够的空间给汉尼拔和他的秘书，然後想起还没回答汉尼拔的问题，咕哝补上回答我做了几天噩梦，不过那不要紧，我很好。 见他不想谈论这方面的话题，汉尼拔没有再问下去。尽管威尔称得上他的病人，现在并非看诊时间，汉尼拔不会在诊间外探究病人的隐私。於是他在威尔身旁坐下来，转而问起阿比盖尔杰克告诉我，阿比盖尔昨天转院过来，她现在的情况怎麽样 医师说她的病况很稳定，没有任何生病危险，就是一直醒不过来。威尔看着自己的膝盖回答。话题的中心不是自己，让他能够逐渐放松下来。 汉尼拔听了叹一口气，惆怅地说我并不感到意外，这世上恐怕很少有比被自己的父亲亲手伤害还要大的打击。血亲之间的暴力总是最为残忍，让人打从心底无法接受。可怜的女孩。 葛洛莉雅走到病床边，凝视床上昏迷的少女，碰了碰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说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那些被她父亲杀害的女孩子也都很漂亮。威尔抬起脑袋，瓮声瓮气地说他吃了她们。随即他顿住，露出懊恼的神情，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 如果你想要吓到我，恐怕得换一种方式。葛洛莉雅直视威尔，定定说道。 这一次，威尔没有立即别开视线，葛洛莉雅的眼睛吸引住他。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好似刚下过雨的天空，清澈丶凉爽而且柔和，让人一时之间忽略掉她的外表那过於光彩夺目，让威尔畏缩闪躲，害怕被其灼伤的外表。她只是温暖的秋阳，而非滚烫的夏日，威尔终於不再像只蜷缩成球的刺猬，缓缓伸展开手脚。 归功於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记者，这几天只要关注过新闻的人都知道你们的案子，实在是非常巨细靡遗。葛洛莉雅从容的语调里带出一丝无奈，她拉过裙摆，往床边的扶手椅上坐下，将原先勾在手肘的手提包放在腿上。 今天她穿着一袭香槟色的连身洋装，镶嵌着珍珠和白色蓝宝石的黄金吊坠在她胸前闪闪发光。再加上那颗金色的脑袋，对於威尔的视觉习惯来说，确实太过耀眼。尤其是当她不站在一身深褐色西装的汉尼拔身边，入暮时分的病房彷佛都要亮了起来。 不过不可否认，汉尼拔的秘书就和他本人一样，彷佛天生带有一种让人心悦臣服，敞开心房信任的气质。 美丽高贵的女子温柔地笑了，眼角盛着流金般的欢愉，她和缓说道一直没有完整自我介绍，我是葛洛莉雅，葛洛莉雅斯图亚特。 让阿比盖尔过来巴尔的摩是杰克的意思，他似乎打算在她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盘问她，问她关於她父亲的事情。解答汉尼拔的疑问，威尔沉闷地说。谈起这件事情，他显得郁郁不乐。 他有些操之过急了。虽然基於调查的压力，他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然而对於阿比盖尔来说，任何提及她父亲的话题，无疑都会再次造成伤害。汉尼拔说道，措辞保守却中肯。 我也这麽认为。威尔同意他的话，尤其是後面一句。 威尔看待阿比盖尔的心情很复杂。那时候，他除了朝霍布斯开枪以外没有其他选择。然而只要想起因为自己的涉入，阿比盖尔一夕之间成为孤儿，他的心里就会蔓生起一股愧疚。他的行为完全出於正义，没有人能够指责，但是事实是他间接害死阿比盖尔的母亲，亲手杀死她的父亲，尽管同时他救了她的命。 情感上，威尔不希望看到这女孩再受到任何伤害，尽管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或早或晚，她总是要醒的。她的再次睁开眼睛，打破的将是重回现实前的最後安宁。汉尼拔靠上椅背，双手交握在腹前，淡淡说道。 瞄了阿比盖尔一眼，威尔嘀咕绝不能让记者们知道她在这里，不然他烦恼地抓了抓头，他们又找到新元素，可以继续编造他们的恐怖小说。 恐怖小说你这样说很有意思，虽然人会吃人这件事实在不算稀奇的题材。葛洛莉雅开口说。她刚才一直很安静，除了开头介绍自己，之後都用柔和的目光看着他们，专心听他们说话。 至少足够惊悚，能够满足「某些人」的阴暗心理。照最近报纸的热销情况来看，「某些人」的数量显然不少。威尔不高兴地说。不过房里醒着的人都知道，他不满的对象不是葛洛莉雅。我还看过有人一边读报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他们的消化功能可真好。 葛洛莉雅听他这样讽刺，忍不住噗哧而笑，瞥向汉尼拔。 汉尼拔的脸上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表情，不过在和葛洛莉雅对上视线的刹那，他漆黑深沉的眼底彷佛闪过一道幽芒。微微挑动嘴角，汉尼拔以一种难以觉察的奇异语气问道妳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为什麽这麽说 葛洛莉雅扣着扶手的手指顿了半秒，她抬起眉毛，斟酌字句慢慢说道显然，过去也不是未曾发生过食人的案例。纵观人类能够留下文字记录的数千年历史，在那些灾荒和战乱频传的时代，同类相食的例子并不罕见。时至今日，当二战的阴影早已被遗忘在上个世纪，远方国度的硝烟和战火被框限在萤幕和相片里，每过一段时间，世界各地依然会传出人吃人的事情。嗯，同类相食确实非常惊悚，但是藉机哗众取宠实在叫人心生反感。 妳的这番话真该让那些成天守在fbi门外的记者听见。 从病房门口走进房内，身材高挑的女子含笑说道我是阿拉娜布鲁姆，很高兴见到妳，想必妳便是葛洛莉雅斯图亚特。 阿拉娜布鲁姆有着一头半长的黑色卷发，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合身的衣裙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虽然最引人瞩目的是她的衣服，非常鲜艳的色彩，非常新潮的花纹，非常地具有个人特色。 葛洛莉雅收回目光，她没有密集恐惧症，只是暂时有点眼花。布鲁姆的话让她在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很快反应过来回应道我知道妳，布鲁姆医师。我听克劳福德先生说起过妳的名字。 直接叫我阿拉娜就好。阿拉娜布鲁姆亲切地表示，我也是从杰克那里知道妳的，妳让他印象深刻莱克特医师的漂亮秘书。她俏皮地眨眨眼睛，转头朝威尔点头致意，然後跟汉尼拔打起招呼好久不见，汉尼拔。 很高兴再次见到妳，阿拉娜。汉尼拔站起身，和她握了握手，上次见面还是妳从学校毕业的时候。妳在乔治敦过得怎麽样 还行。我当初听到你出去开诊所的消息，实在惊讶极了。直到现在，我还时常听到仰慕你的学生们失落地埋怨。阿拉娜布鲁姆玩笑说道。 不用带学生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当然，不包括妳，妳足够优秀。汉尼拔补充道。 你在推荐函上确实表达了这点，证明它不只是句好听的场面话。阿拉娜布鲁姆大方收下他的夸赞。 她的自信理所应当。这几年阿拉娜布鲁姆陆续发表几篇论文，都登上学界里的专业期刊，她的研究结果获得相当高的评价。她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因此才会应邀到fbi讲课，从而认识杰克克劳福德，这才会有将威尔介绍给汉尼拔一事。 我想妳是来找威尔的。汉尼拔笑了笑，往旁边让一步说。 阿拉娜布鲁姆当然是来找威尔。她早就警告过克劳福德，让威尔出外勤不是个好主意，尤其是他总爱把他往血腥暴力的凶杀现场送。威尔的共情能力确实神奇好用，但是这意味着他必须毫无保留地让凶手的恶意渗透他的内心，将自己沉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光是事後的现场调查对他的精神伤害就已经足够大，更别提这一次他还亲手杀了人。 阿拉娜布鲁姆实在非常气愤，她刚才在学校里和克劳福德彻底表达了不满，结束课堂後直接过来医院关心威尔的情况。虽然她不是威尔的医师，却是他的朋友。 阿拉娜布鲁姆和威尔讲话的时候，汉尼拔走向葛洛莉雅，不高兴他低下头轻声问，嘴角隐隐挑起。 不晓得他为什麽这样认为，葛洛莉雅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她倚着扶手椅，看起来慵懒又优雅极了 不过她也没有否认，她眯起眼睛看着汉尼拔，反问道何以见得 感觉。简短两个字，汉尼拔偏偏说出高深莫测的语气。 葛洛莉雅听了哼笑出声，她慢条斯理地说道那麽你的感觉并不完全正确。我的情绪并不低落，我只是在认真思索。 思索什麽汉尼拔顺着她的意思问。 葛洛莉雅撇撇嘴，叹一口气说你和布鲁姆小姐都是博士，在学术领域上颇有建树，我是不是也该更有追求一些她认真看着汉尼拔，世人毕生营求的财富，我与生俱来。然而除了经营好家族的产业，将其传承下去以外，好像我的人生也就仅只如此了。你知道，我对於管理银行兴趣不大。 那麽妳想要做什麽呢汉尼拔问，将手搭在椅背上，手指拂过她的头发，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妳不会永远待在我的诊所里。 我还在想。葛洛莉雅皱了下眉头，随即睁大眼睛问他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应该还是愿意收留我吧 当然，乐意至极。汉尼拔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 那一边，阿拉娜布鲁姆和威尔的谈话已经结束。毫不意外，威尔并不认为这次的意外事件对他造成任何心灵损伤，他只是情绪上一时的问题，自己调适过来就好。阿拉娜布鲁姆无法再说下去，只能以朋友的立场希望他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至少确保充足的睡眠。她原本想拉威尔一同去吃晚餐，但是威尔婉拒了她，希望一个人多待一会儿，於是她只好和他道别。 汉尼拔和葛洛莉雅也到了离开的时候，在他们走出病房之後，阿拉娜布鲁姆拦下他们问道不知道你们等下是不是有别的安排，假如有时间，可以一起吃顿晚餐吗 汉尼拔看向葛洛莉雅，视线交流後，他点头说道可以。 阿拉娜布鲁姆重新露出笑容道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墨西哥餐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阿拉娜布鲁姆所说的墨西哥餐厅，其实是间海鲜餐厅。 巴尔的摩是美国东岸的重要临海城市，巴尔的摩内港更是全球着名的海港之一，紧邻着名的切萨皮克港湾。这里一年四季供应产量丰富的渔获，其中最有名的一样就是螃蟹，因此这个城市又有世界螃蟹之都的称号。巴尔的摩的蓝蟹1远近驰名，从世界各地吸引无数的观光客慕名而来。而在美食家眼里，这道珍馐更属秋季必尝的佳肴之一。港口边有许多间专卖蓝蟹的餐厅，像是hiis和o yckis都是非常有名的店家。不过今晚阿拉娜布鲁姆带他们来的这一间不是螃蟹专卖店，它是一间墨西哥风格的海鲜餐厅。 这间餐厅也位於港边，店门直接面向波纹起伏的海水，店前方还延伸出一块甲板，晴朗的夏季供顾客在这片三面环水的小岛上用餐。不过现在已经是十月份，晚上六点多太阳就落到地面下去，接近华氏五十度的气温到了海边只会更冷，不适合在室外久待。尽管如此，从窗外依然能够眺望海港的夜景，船只和店家的灯火一道又一道映照在蓝得发黑的海面上，被浪潮搅碎成潋滟斑驳的光块。尽管天色暗了，天鹅船仍在港口中行驶着，这些造型迷人的小船被夜幕染黑颜色，远看就像真的天鹅，三三两两地优游而过，在水上拖曳出长长的影子。 从窗外收回目光，葛洛莉雅解开系成蝴蝶结的腰带，转身在汉尼拔的帮忙下脱下她的驼色长大衣。汉尼拔的动作非常轻柔，他的表情专注得像在整理一件插花作品，手指灵巧得彷佛正在碰触沾着露水的花与叶。他细心撩开帽缘的皮草，没有弄乱她一根头发。 阿拉娜布鲁姆已经解下外套，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尽管面上不显，她的眼里依然泄漏出内心的探究。汉尼拔刚才帮忙她的时候，她看不见他在她身後的表情，但是观察他对待他的秘书的方式，如此地细致温柔，让人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并不讳言对汉尼拔的好感，说不爱慕汉尼拔，那绝对是句假话。不只阿拉娜布鲁姆她自己，当年她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实习的时候，就她所知，医院里从医生到护士，几乎所有的女孩都对莱克特医师怀抱强烈兴趣，幻想他和自己有段风流韵事。年轻丶单身丶英俊丶权威，品味出众而且风度翩翩，早年得志的男人往往会罹患傲慢浮夸的毛病，然而在汉尼拔身上完全看不到这种倾向。他总是显得那样成熟可靠，他的稳重给年轻女孩们一种来自於父辈的安全感，内敛的情绪更让他充满一股神秘的气质。 然而，她们那一梯的女医师直到结训，没有人能够得偿所愿。有些不死心的女医师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留下来，希望用时间攻克这座富丽堂皇丶底蕴深厚的堡垒，只是她们终究失望了。没过多久，汉尼拔就离开医院自行在外开业，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成功打动他的心，激起过一丁点热情。汉尼拔莱克特喜欢什麽类型的女人，留下来成为一道未解之谜。 不过今日看到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小姐的第一眼，阿拉娜布鲁姆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也许她并不是真的那样感到意外，早在听杰克说起汉尼拔的漂亮秘书的时候，她就得知了斯图亚特小姐是个从头发丝到高跟鞋尖都高贵到极致的女人。当时她还隐隐觉得好笑，是的，她相信汉尼拔会欣赏这样一个人，但是姑且不论世界上是否存在如此完美的女人，假使真的有，她也绝不会是个秘书。 但是见过本人的现在，阿拉娜布鲁姆不得不考虑收回前言。她曾经就像傲慢与偏见里伊莉莎白，对所谓真正的淑女嗤之以鼻。如今这个光怪陆离的新生代，真正的淑女早已像恐龙一样绝迹，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能亲眼见到一只活化石。 她想起书里面，傲慢多金的达西先生如何定义一个多才多艺的女人一个人不能远远杰出过芸芸众生，他便不能真的被认定为多才多艺的人。一个女人必须精通音乐丶歌唱丶图画丶舞蹈以及现代语文，这才当得起如此称号。除外，她在她的仪表和步态丶她的声调丶她的谈吐和表情上，都得具有一定的风范，否则就只是个半调子。她应该具备以上的条件，而且为了拥有真才实学，她还必须遍览群书，以增长她的聪明才智。2 尽管她对斯图亚特小姐的认识非常浅白，阿拉娜布鲁姆有种强烈的直觉，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不明白，杰克说汉尼拔曾经亲口告诉他，斯图亚特小姐的专长在金融业。为什麽一个念经济的高材生会给医师当秘书难道她也着迷於男人的风采打算来个近水楼台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阿拉娜布鲁姆要怎样揣测是她的自由。然而，她早已过了出言无忌的年龄，人家的私事她不能够随便打探，否则，那会是种极其冒犯而且无礼的行为。 汉尼拔顺手整理好葛洛莉雅的大衣，将它交还给她。葛洛莉雅将它同提包一起勾在手臂上。 店员引领他们三人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落了座。夜晚的巴尔的摩内港，景色还是那样让人百看不厌。 菜单被送到他们面前。值得一提的是，这间海鲜餐厅虽然以墨西哥料理为特色，面向的顾客却是中产阶级以上的高消费族群。这意味着，即使烹调口味做得再正宗，菜型在细节处也已经有所改良。摆盘上虽然还带着南美洲文明的豪气粗犷，却变得有点像义大利菜，让惯於使用刀叉的欧美顾客减少了以手就口的机会，也算是入境随俗的表现。 不过有些食物仍得用手拿取，像是一开始就和菜单一同送上来，店家免费招待的开胃菜墨西哥玉米片和莎莎酱3。玉米片是现做的，上桌时依然温热酥脆，而莎莎酱有三种不同口味，红黄绿三种鲜艳的颜色分别是番茄丶豆泥和墨西哥辣椒。 阿拉娜布鲁姆拿起一片蘸了酱，开朗地说我喜欢他们的玉米片和莎莎酱，尤其是他们这家店特调的酱。不过这个，她指着绿色这碟，墨西哥辣椒这一种特别地辣。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不晓得，直接蘸了很多往嘴里放，嗯非常让我印象深刻。 就结果来看显然还不坏，妳的尝试经验是种正向增强ositive rercent，而非正向惩罚ositive unishnt4。汉尼拔微微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说。 别打趣我了，汉尼拔。阿拉娜布鲁姆失声而笑，你说话的方式让我瞬间回到从前，觉得自己还是个傻呼呼的学生。 我怎麽没有这个印象汉尼拔一脸诧异，葛洛莉雅，请妳诚实地告诉我，我的记忆力变差了吗 葛洛莉雅从菜单上移开视线，抬起头眯起眼睛，反问道你自己说呢嘴角勾起一抹调笑，她语带深意地说如果你需要核桃的食谱5，我很乐意帮你寻找。 汉尼拔深深看她一眼，缓慢说道谢谢妳的好意，我向妳保证，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告诉妳。 不用客气。葛洛莉雅得意洋洋的表情可真像只翘高尾巴的猫咪，汉尼拔动了动手指，有点想要揣起她的脖子用力摇晃。 葛洛莉雅当然不会晓得他的心理活动，她自顾自读着菜单，轻笑一声後说看来他们也卖蓝蟹。 港口附近的餐厅大多如此。阿拉娜布鲁姆说，就好像来到巴尔的摩的人都得要吃上一回一样。当然，我也很喜欢，以前在这里念书的时候来过几次。妳吃过蓝蟹吗葛洛莉雅。她问。 葛洛莉雅的笑容停滞了，就好像内心之中涌出快乐的泉源突然被泥沙堵塞。尽管，只有熟悉她的汉尼拔看出这个细微变化。 曾经有过一次。她不动声色地回答，重新在脸上装扮起矜持优雅的微笑。 妳可以尝试看看这家餐厅的蓝蟹料理，我吃过觉得非常不错。阿拉娜布鲁姆兴致勃勃地说。 汉尼拔的目光从葛洛莉雅微微发白的嘴唇上离开。放下菜单，他向後靠上椅背，懒洋洋地说道妳最近不该吃螃蟹6，葛洛莉雅，妳知道为什麽。我不希望以後又在厨房里捡到什麽缩成一团的小生物。 闻言，葛洛莉雅眼底的情绪变动一瞬，也许是羞恼。在阿拉娜布鲁姆好奇的注视之下，她嗔怪地瞪了汉尼拔一眼，赌气说道看起来，我无法忽视你的劝告。我吃虾子6总可以吧 一切凭由妳的自由意志，但是请你记住，没有事物能像忠告那样慷慨。one gives nothg iberay as advice汉尼拔喝了口水，漫不经心地说。 葛洛莉雅对他露出一个甜美灿烂的微笑，然後转过头，对阿拉娜布鲁姆叹一口气，无奈地说男人的忠告虽不是怎麽大不了的事，若不接受，便是傻瓜。a ans advice is no great thg, but she ho ont take it is a foo她朝汉尼拔的方向点了点下巴，脸上写着我想妳应该懂。 阿拉娜布鲁姆偷偷看了眼汉尼拔的表情他面无表情努力想要忍住笑，最後还是失败，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清清喉咙，她莞尔道嗯同类的人互相吸引ike attracts ike。 葛洛莉雅对汉尼拔说我想，阿拉娜想说的是同样羽毛的鸟儿会聚在一起birds of a feather fock tother。 它们是一样的意思。汉尼拔回应道，随後意味深长地加上一句，那还不如说与狼为伍，中将学会狼嚎ho kees any ith the of i earn to ho。 葛洛莉雅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别开视线，指着菜单上的一行字说我要这个，明虾墨西哥酥饼ran quesadis7。 看来妳对乳酪馅饼情有独锺。汉尼拔摇着头说。 那我就点蓝蟹墨西哥卷饼be crab tas7吧阿拉娜布鲁姆说道。 汉尼拔给自己点了道鳕鱼墨西哥焗饼d enchidas7。然後，他们还点了海鲜鸡尾酒，海鲜沙拉以及海鲜拼盘7。接下来等待上菜的时间，阿拉娜布鲁姆说起今晚她约汉尼吃晚餐的目的。 我很担心威尔。 一开头，她便坦率直言道当初我得知杰克去找威尔，说服他离开学校到外面参与调查的时候，我就提出强烈的反对意见。但是，你已经见过杰克，你应该已经了解他是怎样的性格一旦他认定某个想法，他便会坚持到最後一刻，没有任何人能够影响他，除非他自己认知到这是个错误。我认为他让威尔出外勤的决定非常不明智。我认识威尔两年多，加上之前得知他这个人的时间，大概有三年。威尔不适合进行犯罪现场的调查工作，当然，没有人可以质疑他在这方面的专业，不管是应该具备的学识还是他的思考能力。然而，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无法承担来自暴力场面的冲击。 她拨弄一下餐巾，心不在焉地拿起它擦了擦手，放下它说我就这样说吧他的天赋过於敏锐，造成他过於易感，他缺乏对於黑暗事物的抵抗力。我不是杰克克劳福德，我把威尔当朋友看。因此，依照我的意见，我不会为了什麽目的，而无视威尔可能受到的精神伤害，让他去面对那一切。只是我阻止不了克劳福德，他要我为威尔做精神评估，并且成为他的「支柱」，我做不到这一点，也不愿意去做，我只想当他的朋友。所以我向杰克推荐了你，我承认我是在逃避，但是汉尼拔，她直视汉尼拔说我想你比我更能胜任这个角色，不管从什麽方面。 然後她忧心忡忡地说杰克向我保证过，不会让他陷得太深。结果却是，尽管事出意外，威尔这一次受到的打击比起我曾经假设过的任何状况都要来得严重，而且危险，尽管这是出外勤本来就需要承担的风险。 汉尼拔靠着桌子，一脸严肃地耐心听她说话，交握起的双手搁在桌面上。葛洛莉雅闻言则是敛下眼睫，专注地打量自己的指甲，眼底闪过一道阴翳。 阿拉娜布鲁姆继续说我想他有必要和你谈一谈，毕竟只有你在场，了解他经历了什麽。 如果妳有办法说服他的话。汉尼拔看了眼葛洛莉雅，对阿拉娜布鲁姆慢吞吞地说威尔格雷厄姆不是个愿意向人坦露心声的人，他宁可自己消化它们，就像他养的那些宠物，受伤後只愿自己舔舐伤口。他拿起水瓶，给葛洛莉雅的深蓝色玻璃杯添上水。 我会试着劝劝他。阿拉娜布鲁姆叹口气说如果有必要，我会让杰克去说，感觉威尔更听他的话。 就某些方面来说，杰克克劳福德是个充满领导魅力的人。汉尼拔说道。 除了威尔的事情以外，他们还聊起了这几年的一些经历，对话进行之中，他们点的食物陆续上来。 透明的玻璃杯里装着切丁的海鲜，是那道含有章鱼丶鲍鱼丶海螺和小干贝的海鲜鸡尾酒。质朴毫无装饰的木质大碗里则盛着海鲜沙拉，这道菜由花枝丶虾肉丶蟹肉去凉拌酪梨丶莴苣和芝麻叶，最底下还有吸饱酸甜酱汁的玉米片。而由铁盘送上桌的海鲜拼盘，沿着盘缘排列的虾子丶螃蟹丶生蚝和淡菜围着中央的鲑鱼肉炒饭。先前提到过，这间餐厅为了配合欧美顾客的饮食习惯，在一些地方做了调整，因此虽然这几道菜内容丰富，分量由三个人分担刚好，即使他们各自还有一道主食，也不会显得太多。 海鲜的口感非常新鲜，烹调的味道也合口味，在座两个对食物非常挑剔的家伙还算满意，这间餐厅如此生意兴荣不是没有原因。服务生送来他们的墨西哥饼，葛洛莉雅看了看自己的酥饼，又看向汉尼拔的焗饼，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但是睁大的眼睛却明确表示出，她对汉尼拔的盘子里，那层厚厚的烤成金黄色的起司充满兴趣。 汉尼拔感受到她那道宛如实质化的视线，不禁感到有些好笑，拿起刀叉切下一块焗饼，放进葛洛莉雅的盘子里。葛洛莉雅犹豫地看着自己的食物，似乎对於要不要分出一些交换给人家非常挣扎，最後她还是切下一块酥饼放到汉尼拔的盘子里，然後飞快收回视线，似乎这样子就能不让人家看出她的依依不舍。 做为一个有教养的淑女，葛洛莉雅的一连串表现非常隐微。因此，阿拉娜布鲁姆看到汉尼拔和他的秘书状似亲密地分享了食物，却察觉不出两人平静的表面下，只透过眼神和默契进行的互动。 虽然没有品尝到巴尔的摩的蓝蟹有些遗憾，但是在满满的乳酪和其他可口的海鲜治愈下，葛洛莉雅觉得今天的晚餐还算不错。看在食物还能入口的份上，她就不计较阿拉娜布鲁姆不小心误踩雷区的无礼了，她一直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就跟汉尼拔一样。 晚餐饭後，汉尼拔和阿拉娜布鲁姆喝起由龙舌兰酒8调成的餐後酒，葛洛莉雅则是拿起提包，走进洗手间里补妆。从提包里拿出化妆包的时候，葛洛莉雅发现她的手机萤幕上显示出三通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那是一串手机号码。 葛洛莉雅的手机可以装两张si卡。一张属於她本人，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帕斯莫尔银行的主人，劳伦斯和查尔斯找她都是通过这个号码。而另一张则是她作为汉尼拔的秘书，用来接病人电话的号码。这几通未接来电打到後面这一张卡，虽然号码从未见过，但是十之八九是汉尼拔的新病人，只是在用餐时间打电话，这个人不是不太讲究，就是有急事。 拿出手机，葛洛莉雅看着萤幕，像是在思索些什麽，然後没有太多犹豫，她直接拨了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弗吉尼亚州，匡提科，联邦调查局，上午九点十三分。 莱克特先生，请你陈述全名以供备案。 年轻的调查员双手抓着原子笔两端，飞快地瞥了桌面上的记录纸一眼，随即紧盯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以明确清晰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男人从记录纸上收回好奇的目光。实际上，他可以从细节处看出这位调查员正努力压抑内心的急躁，这个觉查让他产生一股让对方克制力溃堤的欲望。尽管如此，他所做的只是，像个突然被从专业研讨会中带出来的学者一样，温和谨慎的态度中流露出一丝疑惑，缓缓眨了下眼睛。 他不快不慢地回答道汉尼拔萨沃亚莱克特。 调查员才刚在脸上显现出迟疑，汉尼拔便适时地补充道是的，义大利费拉拉那个萨沃亚soia，我母亲的姓氏。她当年是个非常出色的贵族小姐。提及母亲，他幽黑有如午夜的眼眸里闪过怀念和感伤。 本来调查员就在仔细观察他，闻言更加注意起他的长相，显然被他简单几句话挑起兴趣。她的视线下移，在他胸前的口袋巾上停顿几秒，再开口时态度真正缓和下来，尽管她说话仍然是以公事公办的语气。 根据我们的情资，莱克特先生，从三年前开始，你便成为特隆普先生呃小特隆普先生的精神科医师。请问是这样子吗 是的，他是我的病人。汉尼拔从容地交握双手。他的肩膀非常放松，但是腰杆依然笔直，没有像他平时的习惯一样，完全松懈地靠上身後的椅背。 我们也同样了解，在这三年的期间里，他固定至你的诊所看诊，没有再见过其他任何一位精神科医师。你是他唯一求诊的精神科医师。 获得他的信赖是我的荣幸。汉尼拔抿起嘴唇，沉声说道。 根据你的说词，也许我们能够认为你们已经建立起一段相当稳定的医病关系，你对於小特隆普先生这个人已经有了足够深入的认识。 调查员直直看着汉尼拔，手指忍不住按了按原子笔杆，咯哒咯哒的声音在质询室的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我肯定你已经得知他可能涉入他父亲罗伯特特隆普先生的死亡案件，基於调查需求，我们fbi有必要知道十月二日星期三那天，小特隆普先生到你的诊所和你谈论过些什麽内容他过去是否提起任何关於他与他父亲之间的事情还有是因为什麽原因，他需要定期到您的诊所就诊 一连抛出三个问题，调查员似乎觉得自己逼迫意味过於强烈，别开了和男人对视的双眼。 汉尼拔的瞳孔里映照着调查员穿着蓝色制服的身影，明白地呈现出一种以她能力无法解读的冰冷意味。他淡淡扫了眼调查员前胸的名牌，徐缓柔和地说我请求妳的原谅i beg your ardon，道尔小姐，出於医师的专业素养与职业道德，我必须维护患者的隐私，不能够随意透漏与病人之间的谈话内容。不过来到此地之前，我已经徵询过特隆普先生的意见，尽管沉浸在骤然丧父的悲伤中，他准许我适度做出一些说明，以便协助你们的调查，证明他的清白。我会在竭尽所能保护我的病人，以及努力配合你们的调查之前取得一个平衡点，希望妳能够理解我的难处。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调查员又按了按她的原子笔。 他充满歉意地说事实是，直到昨天，我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 克里夫史密斯从助理手中接过印有绿色塞壬头像的纸袋，从袋子里拿出两杯咖啡，分别放在他的委托人和一位年轻的女士面前。他的委托人，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拿起塑胶杯，直接揭开杯盖喝下一大口冰咖啡。 用被塑胶杯冰凉的手指按了按酸涩发红的眼睛，男人疲惫地叹口气，他盯着杯里载浮载沉的冰块说道从前我在大学里听到「六度分隔理论」的时候，我对这个假说的真实性充满怀疑，但是现在却不得不相信我发现我只能说，小姐，妳真的惊讶到了我。他抬头看向女人，眼底写满复杂的情绪。 巧合总是存在，每个人都有不愿轻易提及的故事。葛洛莉雅低声说，徐缓的语气里萦绕一股淡淡的忧伤，我曾经与你父亲有过几次会面，知道他有个取作相同名字的儿子。但是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即使我曾将你们联系在一起，你那时也表示出否认的意思，记得吗 罗伯特特隆普摇头苦笑这样看来公平了，对吧我想妳能理解我隐瞒的原因。我喜欢父亲给予我的名字，他希望我和他一样杰出优秀，但是我深怕自己一生的成就都无法超越过他。要否认不难做到我和我父亲长得不甚相像，我更像我的祖父。 葛洛莉雅凝视他的面容，思索斟酌字句，选择出一个恰切的形容词後，她说道不，你们都有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睛，征服是你们的共性。 征服或许罗伯特特隆普再度叹一口气，精确来说，我父亲享受於当个支配者，他对掌控以及操纵人们的思想充满兴趣。他自诩为媒体界的凯萨，甚至把那句至理名言刻在戒指上，然而他说着说着不禁有些哽咽，伸手遮住脸庞。 一个伟大的人物，他的灵魂和思想闪耀的光辉有如恒星，明亮在宇宙般浩瀚无边的漫漫历史里，永远不会随着肉体一同凋萎入土。葛洛莉雅缓缓说道，她空灵飘渺的语调就像在高高的云端之上飘荡，听起来又好像充满无奈和苍茫。 罗伯特特隆普放下手，被她的语言吸引住。 我父亲的丧礼上，一位老神父讲了这段话。葛洛莉雅面容平静地说，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非常清晰。罗伯特，也许这样说并不恰当，但是你比我幸运，你与你的父亲相处的时间比我还要长。我父母很早就离开了我。 抱歉，我过去并不知道。罗伯特特隆普低声说道。 和他那消息灵通的父亲不同，小罗伯特特隆普是名摄影艺术家和冒险家，长年在世界各地取景拍照，他的性格一直都不甚关注国内的时事新闻。实际上，他刚从南非千里迢迢赶回来，之前一个星期他都与世隔绝地在热带雨林里和土着以及野生动物为伍，直到他自行和外界联系，才得知家里发生不幸。 陈年旧事了。葛洛莉雅垂下眼睫，啜了口咖啡，有些怀旧地说在比较古老的年代，人们一代接着一代继承祖先的姓氏丶血脉以及财富，同时也承担固守名誉与发扬荣耀的责任。当然，那个年代已经远去，然而道理却是永恒先有父母，而後有子女，我们的存在是先人的延续。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就会觉得父亲并未离去，他一直活在我体内那一半基因里。 e，是这样没有错，不过妳把它说得非常文学，而且哲学。罗伯特特隆普打起些精神，情绪不再像原先那样低落，过去三年我听妳讲过的句子加起来，可没有今天这麽一天所要来得多。他开朗的性格看来回复一小部分。 如果你想当个秘书，可不能抢夺老板的风采。虽然莱克特医师听见了，也许要抗议我这样说，可把他瞧得太轻了。葛洛莉雅狡黠地眨眨眼睛。 那妳现在这麽做罗伯特特隆普面露诧异。 噢，那是因为你现在知道太多了。葛洛莉雅有些悻悻然，再多几个的话，我的隐居生活可要宣告完蛋了。她烦恼地说，摇了摇头，算啦never d，我应该学学你。 怎麽说罗伯特特隆普问。 走出那道门，看看世界。葛洛莉雅勾起嘴角，话中有话地说。 罗伯特特隆普沉默几秒，赞同地点头说道是啊，美丽的新世界 e ne ord。随後他想到什麽，摸摸嘴唇说道嗯，但是就我的情况而言，过去自由的时光眼看将一去不复返就像妳所说的，「责任」。他无可奈何地强调那个字，也许我该向妳讨教。 葛洛莉雅闻言抿唇而笑。 罗伯特特隆普耸耸肩，换了个话题也许妳愿意来参加我父亲的丧礼，虽然时间还没有确定下来，得要等到他们肯让我父亲回家之後。他开口邀请道，忍不住埋怨起fbi的调查速度。 当然，这是应该的。看在上天的份上，让那个恶徒尽快落网吧。葛洛莉雅合拢双手抵住下颚，凝视眼前新丧父的男人，诚挚地说。她雪白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由黄金和红玛瑙串连，颗粒分明有如鲜血凝结而成的念珠，圈圈环绕着没入层层叠叠漆黑如墨的蕾丝袖口里。 罗伯特特隆普抹了把脸，却改变不了脸上的疲倦，我也这麽希望。他们应该把人力花在更深入的调查上，而不是来质疑我，尽管他们这麽做也是既定程序。希望莱克特医师的证词能够有所帮助，被怀疑谋杀自己的父亲，真是荒谬至极他懊恼地说。 葛洛莉雅拿起挂在胸前的炼表，打开表盖看了一眼，附和他的话道确实deed，我想他们的谈话差不多该结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夜晚时分，莱克特宅的二楼书房，壁炉点起了今年第一簇炉火，静静燃烧的松木散发出温暖的芬芳。硕大的房间内，除了壁炉里橘红的火光以及墙上昏黄的壁灯，就剩下两盏只能够照亮周遭数米范围的光源，亮度不过是足够让灯下的人阅读文字的程度。 汉尼拔没有穿着外套，这让他看起来气质较为休闲，虽然他的脖子上依旧一丝不苟地打着双温莎结。摇晃着水晶杯，金黄色的酒液在完全透明的冰块间流淌，就像溪涧里的水缓缓漫过河床。他从杯里啜了口威士忌，搁下杯子拿起手术刀重新削尖铅笔，然後看了一眼壁炉边倚在长椅上看书的葛洛莉雅。阖上眼睛几秒，他将她的面容以及身影深深印烙在记忆宫殿里，再继续以极其细腻的笔触在素描纸上勾勒出女子美丽的眉眼。 实在非常地安静，葛洛莉雅翻动书页发出的声音，彷佛近在汉尼拔耳边。 描绘完女子的脸，汉尼拔开始画她的头发，他稳定又灵巧的手指拿捏着纤细的笔尖，那头曾经缠卷过他手指的长发很快便跃然纸上。那种柔顺丝滑的触感已经牢牢镶嵌入他的身体记忆，稍一回想便能够回忆起，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将注意力拉回他正在进行中的画作，汉尼拔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子的脸，他觉得自己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地触碰了她的灵魂。在那一重重不断飘动变换样貌的虚假之幕露出间隙的刹那，他眼尖地瞧准了，敏捷地伸手一抓，取出了一缕精魄，将它定格在他的画纸上。 妳今天看起来兴致不高，发生了什麽事我以为今天被「谈话」的人是我才对。汉尼拔轻描淡写地问道。 葛洛莉雅从书中抬起头，眯起眼睛看他半晌，玫瑰花瓣般柔嫩的嘴唇微张，吐出一句你在明知故问。她手里又翻了一页书，稍微挪动倚靠的姿势，裙裾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响，再次低下头。 我在关心妳，葛洛莉雅。汉尼拔柔和却不容质疑地说。 葛洛莉雅深呼吸一口气，无奈地阖上书说道如果你坚持要知道我不喜欢被动的感觉。尽管我的理智分析它为不重要，潜意识却像个烦人的老刁妇般不断咕哝，这为我带来不小的困扰。 汉尼拔放下画具，关掉身旁的灯，拿起酒杯走向她，妳可以直接表达妳的不安。面对未知和不确定而产生出这类情绪，是正常人类所应该有的反应，帮助他们保持警惕避开危险。他将酒杯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侧身在她身下这张长椅上坐下来。 他们葛洛莉雅准确地挑出那个词汇，微微蹙眉说道说得彷佛你没有这种情绪一样。她看着汉尼拔漠然毫无波动的面容，真正皱起眉头，像要确认什麽一般问道你有吧不然对於这种彷佛有人在暗处窥伺的情况，任何其他的感觉 查觉到她是真的在问问题，汉尼拔罕见地为了认真解答一个人的疑惑而思考几秒。他开口说道没有。他漆黑的眼眸看进葛洛莉雅被灯光染得有些偏绿的眼睛里，缓缓说道我知道妳指的意思，那确实是让人不快的情况。但是也许因为男性的大脑是为了狩猎而生，千万年的演化过程削弱掉或者建立起一种机制，如果我不想，我的潜意识便不会来影响我。当然，也许比起其他人，我确实控制得更好。 透过他的眼睛，葛洛莉雅可以确认在这一刻，汉尼拔说的是实话。可以自行控制的麻木不仁真让人羡慕，她就永远无法让脑袋里那只喋喋不休的家伙闭嘴，虽然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抬手去揉自己的额角，偏过头看了会儿壁炉里窜动的火苗。无声叹一口气，她放下手，就在她垂下手臂的瞬间，缠绕在她手腕的玛瑙串珠松脱滑落 在它掉到地面之前，汉尼拔一把攒住它，入手的瞬间，他感觉到的不只是珠子本身光滑的触感，还有那温润了整条珠串，与她的肌肤紧密接触而沾染上的体温。 葛洛莉雅静静看着他。刚才弯腰捡拾，他与她的距离变得非常接近，即使已经握住那串玛瑙珠子的此时此刻，他依然没有完全直起身子。她慵懒无力地倚卧在长椅上，这个姿势看起来如此毫不设防，漫头金发和层叠繁复的黑色长裙华丽地铺展开来她简直就像幅该用最昂贵的画框展示在罗浮宫里的世界名画，然而汉尼拔是那个唯一能够穿透玻璃，一亲芳泽的人。 他伸手关掉她身旁那盏书灯，从别处照过来的光线让阴影显得分明。这是一条很美丽的裙子，有着风行在十九世纪几乎露肩的宽大领口，让她白皙的脖颈和胸口一览无遗。他可以清楚地看清她呼吸的时候，埋藏在滋润脆弱的肌肤之下的线条起伏，还有在胸锁乳突肌之上，随着她胸脯底下那颗滚烫的心脏舒缩，而规律搏动的颈静脉压。他可以想像，如果他的嘴唇轻轻拂过她的胸膛，那会是如何的滑腻的感触，也许比刚剥壳的鸡蛋更加柔嫩更加细致无暇。 在他逐渐展露出侵略性的目光下，她失去那只缠着珠串的手支撑的身子，往下滑了半公分。 这彷佛是某个信号，汉尼拔瞬间变成一只被猎物刺激的野兽，猛然俯下身，空着的那只手伸到她脑後托固住她的头，朝着她殷红的嘴唇咬了下去。虽然没有咬出血，却也让葛洛莉雅发出吃痛的惨呼，而他不只是咬，更像是不死心一般，用力地吸吮她的嘴唇，像要将它硬生生吸出血来。同时，他那只抓着珠串的手则套进珠炼里，手腕快速几个旋转，便将她的手牢牢和他禁锢在一起，那条珠串缠绕之紧，甚至勒进两人的肉里。 一切都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发生。 他几乎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到她身上，她被他压得呼吸一滞，刚张口咳嗽便被他进一步入侵。他依然是以那一往直前带着疯狂的攻势，在她口中攻城掠地，捕捉那惊慌逃串却无处可逃的舌头。 她完全动弹不得，没被缠死的那只手，手臂也被压制在椅背上，只剩下手指徒劳地在毫无着力之处的布面上抓扒。而那只已经被勒得发疼的手，经过几番挣扎只换来更加剧烈的痛楚，不得不随着身体一起屈服，任凭他予取予求。 汉尼拔一感受到葛洛莉雅放弃抵抗，虽然身体依然牢牢地桎梏住她，原本凶残的牙齿和舌头反倒软化下来，甚至怜惜地舔舐起刚才被他弄疼的嘴唇。他这含情脉脉的转变，像是在安抚被他所惊吓的小动物，尽管他的温柔是将她叼在锐利的尖牙之下。 葛洛莉雅感觉自己被他拖入黑暗无光的深渊之中或者深海底下，尽管书房里还有壁灯和炉火的光，但是她觉得自己看不见任何东西。汉尼拔就像恐怖的黑洞一样，所有的情绪丶思想丶念头，都被他硬生生撕扯成碎片，来不及反应便消失在空荡荡的虚无里。 他的舌头又溜回她的嘴里，依然是那种轻柔细腻的舔舐，残留在他口中的烈酒渗透过来，越来越加浓烈的酒精味，让她的头脑逐渐昏沉。她的身体越来越热，浑身的骨头像是在节节升高的温度中融化，她的肌肉这一刻彻底脱离她的控制，完全地松弛，瘫软在他身下。但是她的意志仍想要奋力一搏，她勉强用胸腔中剩馀不多的空气，控制声带发出声音，才唤了他名字的第一个音节，就被在脑後抚摸的手温和却不容违抗地制止。 那种被他不断煽动起的渴望有些陌生，至少她之前从不认为有人能够如此轻易地挑起她的欲望。她也不会让人这样对待她，以这种完全脱离她掌控，让她有些惊慌的方式。然而一旦尝过他逼迫她吞下的滋味，那种无与伦比的体验，就像他给她灌下一大口鸦片，强制她对他上瘾。这种感官带来的欢愉，将永远留在她的记忆宫殿里，统领她对於情欲的一切认识。 然而今天不适合继续下去，还没有到那个他们应该深入进展的时候。 他的手已经褪下她的衣领，探入衣服里抚摸她的背脊，他正在舔舐她锁骨的舌头也有往下移动的趋势。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他的名字，打断他的动作，阻止他把场面带到更加难以收拾的地步。 汉尼拔深深吸一口气，离开她坐了起来，他原本整齐往後梳的头发全部滑落下来，盖住他半张脸。他领带和衬衫有些凌乱，西装背心也歪歪斜斜，但是完全不能和葛洛莉雅的情况相比。 她气喘吁吁地瘫软在长椅上，上半身的衣服几乎被他扯掉一半，再稍微往下就要遮不住胸前的春光。她的长发也被他弄得一团乱，一绺绺地纠结在一块，和她眼角因为刺激而沁出的泪光，看起非常诱人继续犯罪。 你弄疼我了。她以控诉的口吻说，小心翼翼动了动被他用珠串缠住的手，自由的另一只手摸索着把衣服拉回到肩膀上，但是因为没什麽力气，不怎麽成功。 汉尼拔动手解开珠串，葛洛莉雅的皮肤也太过娇嫩，他的手只是有些发麻，除此以外一点事也没有，她的却被勒出好几道血痕，才擦破了皮。 葛洛莉雅看着自己多灾多难的手，恼怒地瞪着汉尼拔。 抱歉。汉尼拔拨理着头发，哑声说道。 他将葛洛莉雅搀了起来，扶着她靠着椅背坐好，替她整理好衣服和头发。看着她怵目惊心的手，他也有些後悔自己刚才的冲动，他向来不这样鲁莽地对待女士，他以他父亲的名义发誓。只是，葛洛莉雅身上有种让他的自制力崩盘，让那头被他严加禁锢的怪物破栅而出的力量。 葛洛莉雅还是有些气恼，她哼了一声，将那串酿祸的红玛瑙念珠扔得老远，不过因为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那串珠饰完全没有损伤，她看起来更生气了。 那一条是天主教的玫瑰念珠吧汉尼拔开口问道。 葛洛莉雅扭过头不打算理他。 这样亵渎圣物真的好吗他以质疑的语气继续问。 汉尼拔葛洛莉雅气得跳起来吼他。 不开玩笑了。汉尼拔不再逗弄她，妳的手得上药，跟我来。他起身伸出手，牵起她没有受伤的手领着她走出书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那天晚上，葛洛莉雅比平时要早回房就寝。 我累了。她闹脾气地说，对於汉尼拔为她上药的示好举动毫不领情。 汉尼拔承认自己行为失控，尽管他会放纵内心的欲望，是以已经确认葛洛莉雅对他的好感做为前提。潜流在他们之间的暗潮模糊又隐晦，然而即使徵象再过细微，也逃不过汉尼拔敏锐非常的双眼。更何况他一向於解读人类的情绪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他的心宛如明镜他们确实互相吸引，就像一对在辽阔无声的太空中迢遥相对，依循默契牵动彼此旋转的双星。 过去的他不乏风流韵事，那些身材曼妙容貌动人的女子，那些一晌贪欢过了无痕的欣愉，是很好用来调剂生活的小游戏。 人生短暂，汉尼拔不讳言自己信仰古希腊的享乐主义，在他举办的豪华盛宴上，除了bon aétit这句必有的餐前问候，伊比鸠鲁的the greatest od is easure, the greatest evi is a亦是他开席致词不可或缺的关键句。 肉欲与食欲没有差别，汉尼拔从不亏待自己，他只享用最上乘最精良的东西。葛洛莉雅的确美貌过人，然而往日她给汉尼拔的感觉与那些莺莺燕燕并无不同。她们都像清水填充的漂亮玻璃酒瓶，一条条包裹在美丽躯壳下的灵魂，滋味尝起来全是如此地寡淡乏味。 达文西曾经解剖过大量人类遗体，最後在手稿里写下我解剖完了，为什麽没有找到「灵魂」人们说的「灵魂」到底在哪里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i thk, therefore i a，如果没有思想，或者所谓的灵魂，除了会摄食丶移动以及呼吸，活人和死尸有何不同 有一件事汉尼拔能够肯定，前不久的英伦之行遍布疑云，某些奇异的事物降临到葛洛莉雅身上，当然，他指的不是那桩糟糕透顶的丑闻。他不晓得她在英国让什麽东西上了身，但是他看见那个东西姑且如此描述点燃葛洛莉雅斯图亚特这具由血丶肉与骨组成的肉体凡身，她终於亮了起来。 这片无穷无尽蛮荒原始的宇宙，他独自於其中漂泊得那样子久，一旦遇见另一颗与他同类的恒星，他绝不会让她逃脱他的视界。 亲吻她的时候，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触动。那还称之不上爱，然而他认为，它也许已经贴近文学作品所描述的，所谓精神与性灵上的共鸣。他追求超凡入圣的存在，自然渴望触及世间万物的本质，取得真正的纯粹。因此，他想要她，他迫切地想要得到她。 他相信葛洛莉雅对他具有同样的感觉，否则她不会毫不设防地摆出如此撩人的姿态，在男人面前示弱本身便形同勾引。更别提他们朝夕相处的过程中，那些幽微奥妙确实存在的相互试探，以及环绕他们周遭，那些难以言喻的氛围变化。 对他来说，这是一项崭新未知的体验他在葛洛莉亚身上已经打破太多惯例，他让她一步一步越来越接近，接近那个掩藏在温文尔雅的假象之下，暴虐丶凶残丶血腥却真实的自己。即使他是汉尼拔莱克特，这种脱离掌握的情感对他而言亦是全然陌生的，从中他甚至直觉感受到一股令他心跳加速的危险。 假使他们之间点燃的星星之火终将越烧越旺，甚至彻底失控陷入疯狂，滔天燃起血红的炼狱之火丶焦黑的万恶之火，他会确保自己不是单独在深渊底下灼烧，一个人忍受欲火的烈焰煎熬。 他要得到她，就算他得让整个世界陷入火海，他也要得到她。he039 f039 fd her if he he to burn don a of the ord 他想知道她的回答，她会如何回应他尽管是他率先破坏平衡，逾越那道界限，一个夜晚的时间容她考虑已经足够。他不会让她再像昨晚一样，利用身为女性的特权优势逼退他，狡猾地从他手上脱逃。 汉尼拔是个出色的捕猎者，在捕捉他的猎物的最佳时机到来之前，他能够克制隐忍，他向来耐心十足。这天他一如既往地早起准备早餐，即使他正在等待。 不过直到汉尼拔做好早餐，熄掉炉火，葛洛莉雅仍未下楼来。 有什麽不太对劲，就算葛洛莉雅耍赖不愿面对现实，也决计不会采用这种招式。长达一个月的饲养经验，汉尼拔早就发现他家的漂亮姑娘是只贪吃鬼，天塌下来之前，她会先填饱肚子再说她从不错过汉尼拔亲手制作的每一餐。 解下围裙，汉尼拔离开厨房爬上楼梯。他敲了敲门，确认无人回应，转动门把，缓缓推开葛洛莉雅的房门。 葛洛莉雅。没有走进去，他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出声呼唤床上的人的名字。 没有任何回应给予他。 汉尼拔神色微变，他大开房门，快步走向那张帷幔半掩的四柱床。再次试图唤醒葛洛莉雅未果，他伸手翻过她背对着他的身躯，让她仰面而卧。葛洛莉雅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臂，温度是冰凉的，噢，汉尼拔当然不会愚蠢地误认为她死了，她一直都在呼吸，非常明显。 然而葛洛莉雅正在冒冷汗，一绺绺汗湿的金发沾黏在她的额角丶耳畔以及脖颈上。她看起来非常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眼皮下快速转动的眼球，以及脸部压抑不住的慌乱表情，在在暗示此刻的她陷入一场绝对不愉快的梦境里。 她梦见什麽能够让葛洛莉雅露出痛苦的神情。 汉尼拔他冷静甚至趋近於漠然地坐到床边，好奇又探究地打量着她。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冰冷的手指包在掌心里，摇晃几下她的手臂，对於唤醒她依旧没有任何助益。虽然做着噩梦，她的肌肉并不紧绷，汉尼拔能够任意移动她的每一个关节，就像摆布一具真人比例的人偶。 他小心护住她脆弱的脖颈，有力的手托起她纤细的背脊，将她的头颈搁在自己的大腿上。瞧瞧，葛洛莉雅，他可怜又可怜的姑娘。汉尼拔以一种近乎怜爱的温柔，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他想要触碰那犹如晨露般，嵌附在她纤长睫毛上的晶莹泪珠，顿时却像某个住在b612小行星上的稚子一样犹豫丶踌躇，最终决意收回手指。 玫瑰即使换了名字，香味也同样芬芳这条名句突然浮现在汉尼拔的脑海。他改而拾起一缕发丝，将它凑至唇边，像亲吻一朵季节里鲜花一样，抿唇叼住她的秀发。 为何她的身上会有一股极似栀子花的甜香，依旧是汉尼拔有心探究的地方。不过，尽管着迷於她的气味，他还不至於病态到如同某位德国小说家笔下的十八世纪法国疯子不择手段辣手摧花。格调是上等人的字典里才有的特殊词汇。 尚有闲情逸致玩弄她的头发，甚至将它编成辫子，汉尼拔不甚担心葛洛莉雅的情况。只要没有生命危险，一切问题都是小问题，更何况她只是在做噩梦而已。就医学的观点来说，他的想法基本上确实没有任何错处 对於沉睡不醒的美人，他该拿她怎麽办才好难道他该试着给她一个真爱之吻 汉尼拔玩味地微笑，俯身覆上葛洛莉雅的嘴唇。 下一秒，美人睁开眼睛。那是一双犹如爬虫类动物般，无感情丶无温度丶无生命的眼睛。 即使几乎脱离正常人类的范畴，汉尼拔在葛洛莉雅开眼瞬间，依然感觉到一股寒意和骇意。本能驱使他直起身子远离她，不过一旦确认自己拉开安全距离，他便不再退避。蹙起眉头，他低头呼唤道葛洛莉雅。 她睁着清澈的眼睛，就像一只精美细致的玩具娃娃。 这不是葛洛莉雅，至少不是汉尼拔知道的任何一个葛洛莉雅。 有什麽东西在这双美丽又诡异的眼睛里流动，汉尼拔不能够分辨那是不是情绪还是思想。但是在他进一步探究之前，这双令人恐惧的眼眸再度阖上。之後任凭汉尼拔如何动作，都无法再使葛洛莉雅睁开双眼。 情况不太妙。而且，楼下的电话刚好在这时响了起来。 那尖锐的金属铃声，确实偶尔会让汉尼拔心悸。 它神色慌张，步伐凌乱地在富丽堂皇交通复杂的回廊间跌跌撞撞。这些平时金碧辉煌的廊道现在光线阴森抑郁，所有的色彩几乎都要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没，产生一种这座连绵层叠的宫殿即将化为虚无的错觉就像曾经发生过的那次浩劫一样。 它吓坏了，即使它的外表像是属於暗夜的生物，害怕的却正是黑暗。她到底在哪里为什麽它哪里都找不到她她是这座宫殿的主人，有她在的地方就会有光。她在哪里它好害怕。 它并不总是清醒着，和所有的生物一样，它也需要睡眠。它和她向来一同入睡，就像在母亲子宫里的双胞胎，相拥而眠。然而今天它一觉醒来，却找不到她的踪影。不可能的事情，她不可能从宫殿里消失不见，对於这个世界她就是支点，有可能消失的只有它。 拖着沉重的翅膀在过於浩瀚的宫殿里东奔西走太久，它又饿又累又困。而且当有人来敲门，在她不在的情况下，它不得不代替她走向那扇通向外界的大门，透过门上的窥孔帮她一探外界的状况。 这一看，它受到极大的惊吓外头的人是汉尼拔莱克特，那只披着人皮的恶魔它简直怕死他了。 她究竟在哪里外面有头怪物虎视眈眈，它该怎麽办 像个找不到妈咪的孩子，它用长满黑色毛发的双手，摀住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它那颗相对贫瘠的小脑袋瓜转动着好吧，这座宫殿里除了她和它以外，确实还有一个人。它现在该去找那个人吗呜，尽管它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是它没有其他选择，一个也没有 此处所有的建筑围绕着一个核心，那座正中至高的神圣殿堂。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身为记忆宫殿的主人，她却很少过去那个地方。它更是从未进入过一次，它对那里有种出自本能的畏惧，只是今日它显然非去不可。 刚跨进殿门，它便僵住身子，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深切觉得自己肯定坏了脑子，才会做出自投罗网的蠢事。 一只稳定白皙的手，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指着它。 不不不，别杀我它抱住头，哭哭啼啼地叫喊嚷嚷。 安静。那个人威严地喝止它，压得极低的嗓音在大厅里回响，看看你，这是什麽样子那人责备道。 妳得保证不会开枪打我。它从指缝间偷看那人，畏惧地说。 那人回以一声冷哼。 我知道我是个错误，我从来不应该存在。但是，这一切并非出自我的意愿命运创造了我，我是个低劣的玩笑。它说得既伤心又委屈，红着眼睛为自己辩解。 那人叹口气，放下枪，无奈说道为什麽你认为我会伤害你这是妳们的世界，如果妳们自己不愿意，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够伤害你。 它没有听懂那人的意思，不过见武器被收起来，内心的恐惧稍减，虽然依旧耸着脑袋抽抽噎噎。 跟我来。那人转身走向大厅中央高大的王座，藏青色如同潮水般流泻一地，向四面八方铺展而开的厚重裙裾，累赘得让她举步艰难。 背对着它，那人以一种它或她都模仿不来的淡漠与优雅，仪态万千地朝身旁的空气伸出手。 它快步走上前去，尽责又恭顺地搀住这位孤傲的君王。 当她们一步一步往前走，自她们两手交握的地方一路往上蔓延，它身上的黑色毛发快速消失。就像一道难以置信的魔法，那些野兽般的毛皮褪去，逐渐袒露底下雪白细嫩的肌肤那是一张美艳精致的脸，一个黑衣黑发黑眸的女人取代那只生物，搀扶君王走到王座之前，登上台阶。 银发的王者拉过繁琐的华服转过身，站在王座前方，对台阶下的女人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久不见，海伦娜，sister e。 经由那人提醒，它现在应该改称呼作她才大梦初醒，惊诧地打量乾净无暇的双手，接着摸上自己的脸。不敢相信，她脱口而出怎麽会 王者缓缓坐下，由大颗大颗月光石和珍珠串成的珠宝发出细碎的响声。在这个纯粹由想像力构筑的世界，她身上穿着的服装被恣意想像，呈现出完全脱离现实的夸张与奢华。环绕袒露的脖颈有如雀屏般张扬的蕾丝立领，由鲸骨做成的裙撑支起的华丽丝绸长裙，拖曳数尺由金丝和银丝绣成缀满宝石的披风，编法繁复高高盘起装饰着羽毛和金冠的发髻强烈的十六世纪风格，都铎王朝的末代君主伊莉莎白一世的风格。 那把枪不知道被收到哪里，王者的手上现在持着一柄巧夺天工带着东方色彩的象牙摺扇，她打开扇子在胸前搧动，头上的发丝和羽毛轻轻飘动。 妳仍然不明白我的傻姑娘。包括妳，包括我，这里所有的意志只属於一个人。我们都是幻象的影子，妳看到的我并不是真的我，同样地，妳也不是妳所想像的那个自己。海莲娜，这是妳的世界，我们在妳的脑子里，所有的造物都来自於妳。 她虚应付事地胡乱点头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明白，但是这些并不重要，她在哪里妳知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王者没有介意她的失礼，包容地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的晚辈。王者莞尔而笑，刻意压低的嗓音在殿堂里震荡如果妳坚持要得到答案，我会回答妳到处，各个地方，她无所不在。 她对这个答案不明白也不满意，她完全不懂王者所要表达的意思。眨巴着漂亮的眼睛，用一种和这张脸原本的主人完全不同，纯良又无知的表情望着权座上的君王。 王者没有进一步解释，举起指间佩戴着珠宝的手，示意她看向四周。她们置身在一座宏伟壮丽的圆形大厅之中，带有古希腊风格的石柱笔直向上延伸，直到抵达高度无法目测的穹顶。 君王声音悦耳地问她妳在这些宫殿间漫游的时候，是否曾经思考过，这些建筑有些奇怪违和的地方如此大量色彩丰富笔触细腻的壁画，它们被人精心描绘在最初空白一片的墙面上。妳是否曾经好奇过，应该依造黄金比例建构的殿堂丶厅室和长廊，为何会出现如此不合常理的现象 我不懂妳的意思。她生硬地说。 好好想想，如果做为本我的妳力有未逮，那麽告诉身为自我的她，让她来想。一定要告诉她我向妳保证，对於妳或她，这件事都至关紧要。王者语气严肃，收起笑容说道贪吃的姑娘，妳们吃掉不该吃的东西，如今就是妳们必须承担的代价。在她回来之後，告诉她世界的支点摇摇欲坠，只有一直被她遗忘埋藏的事物能够帮助她。留心，等待，在那个机遇到来的确切时刻，那个她准备好回归原点的时刻，来找我。我会把一直为她保管的钥匙交还给她。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她注意到的时候，王者的膝头搁着一只做工精美的深红色珐琅盒。王者将手放在盒盖上，垂首说道这些，已经是我所要说的全部。 她了悟王者是在表达送客的意思，她必须离开了。 一离开大厅，跨出那扇门，黑暗的毛发和羽毛再次包裹上她。她又变回了它。 发生什麽事 和前一秒的它外貌一模一样的她站在它面前，神情有些疲倦，却不打算放它含糊其词蒙混过去。 捏住它的下巴，她狐疑又冷漠地问亲爱的，你去见她。告诉我，她米兰达，y sister和你说了什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她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坐在四柱大床边，杰佛瑞牵起葛洛莉雅搁在被褥外的手，他的另一只手也覆盖上来，将她白到近乎透明的手包裹在双掌之中。他蹙眉凝望她沉睡的面庞，脸上写满担忧被他捧在掌心的手潮湿又冰凉，年轻姑娘的手骨架纤细皮肤柔滑，握住它就像握住一团棉花，让人心头空落落的，毫不踏实。 是的，她之前不曾这样。汉尼拔低沉地说，站在床尾回答长者的问话。他幽暗的目光微转，飞快掠过床上几乎淹没在丝帛绸缎中的女子，回过来对上杰佛瑞笔直的视线，露出一丝若非对方阅历足够丰富，差点便要遗漏掉的踌躇不安。 闭了闭眼睛，杰佛瑞长叹口气问道那麽你查出她现在是什麽情况了吗她看起来如此苍白无力，完全不同於两周前我见她的时候。 此时此刻，这个总是像顶级蓝宝石一样璀璨夺目的男人，他身上绚烂的光彩如同蒙上灰尘般黯淡下来。价格高昂做工考究的衣着底下，他看起来与其他同样年近六旬为儿女担忧的普通中年男人没有任何不同。 虽然她现在应该处於熟睡状态，但我们最好还是出去说话，请跟我来。汉尼拔没有马上回答他，示意他换个地方继续接下来的谈话。 政府官员跟着医师来到他的书房。当他们步入房间，书桌上一架精巧的黄铜摆钟叮当一声，发出明亮却不刺耳的报时声响。现在是星期六的下午时分，时间正好一点。 待两人手里都端着威士忌坐在沙发上，汉尼拔才开口说道从我到英国接葛洛莉雅的第一天开始，我便一直暗中观察她的言谈举止。过去我遇过的那些和她有类似经历的女人，在面临如此巨大的压力事件後，基本上精神状况都会出现问题。有些人因此变得焦虑易怒，而有过分警觉丶过分惊吓甚至坐立不安的表现，有些人因此失眠而且噩梦不断。更重要的是，有些人会出现解离症状，人变得麻木疏离，缺乏情绪反应，失去现实感和自我感，无法回想起创伤事件的重要部分。 汉尼拔停下来看着杰佛瑞，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啜了口酒，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在葛洛莉雅的身上，我完全找不到这些表现，像我们回国後你见到她时的模样对於那件事她曾在我们面前哭泣过，但是总共加起来才两次。她只在与我们重逢的时刻显露出情绪激动，在安慰的话语下痛哭失声，除此以外再无其它。我可以告诉你，这一个月来的其他时间，我不曾见到她哭泣，她表现得就像什麽事都不曾发生。这让我非常担心她。汉尼拔坦言道。 杰佛瑞搁下酒杯，感觉刚才咽下的烈酒味道发苦。深吸口气，他不自觉在脸上挂上矜持傲慢的微笑这是他遇到压力时下意识的表现习惯性地拉长语调，他圆滑辗转地问道也许仅只是你没看见，也许她只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哭泣，也许她就是这样一个足够坚强的姑娘 看透他光鲜亮丽的面具下隐藏的重重忧虑，汉尼拔意有所指地说从前我尚未从医学院毕业的时候，一个老教授教导我们一个开放性的疮疡看起来再过可怕，也好过埋藏在皮肤底下的痈疽，因为表面它看起来若无其事，事实上呢它正往下一寸一寸侵蚀骨髓，酿成更大的祸患。 你认为莉雅的平静是逞强洞悉他的意涵，杰佛瑞反倒定下心来。他放松肩膀，交叠双腿拿起酒杯，视线越过汉尼拔，看向他背後墙面上悬挂的巨幅浮世绘，口中漫声问道。 那是一幅几可乱真的仿制品，大开本的三联锦绘，仿自日本江户时代的浮世绘画家歌川国芳的作品相马旧王城1漆黑如墨的背景上，最引人瞩目的是具占据画作三分之二的人类骸骨。那具骷髅是如此地巨大，又是如此地惨白。它将天空撕开一道大口，从黑暗无光的虚空中探身而出，白垩土般枯涸的指节搭在象徵人世的场景边缘，佝偻着腰俯瞰而下，头颅与地面贴得极近，空洞无物的眼眶紧盯着下方的红尘世界。而画面中的人们相形之下显得如此渺小，蝼蚁一般，抬头便直面那张恐怖的大脸，骷髅那张咧嘴宛如正在无声嘲笑的大脸。 一幅压迫感强烈，充满冲击力的画作。 我不希望如此，但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定定看着杰佛瑞的眼睛，汉尼拔直言道毕竟就我过去对她的认知，她并不是那种饱经世故的姑娘。她的出身背景，注定她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在天鹅绒丶珍珠丶蜂蜜和牛乳之间长大。 你说的并不是事实，生活从来就不是童话。杰佛瑞不知想起什麽，浅灰色的眼眸里飘过伤感的乌云，他反驳道我的莉雅曾经带领公司度过金融危机，那时候她甚至尚未成年。即使当时她身边有许多专业人士协助，然而可不是每个十来岁的姑娘都能做到这种事。 她的优秀我从未怀疑，然而你必须承认，她在英国碰到的事，对於每一个好人家出身的姑娘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以她的身分地位更是如此。汉尼拔垂下眼帘，轻柔地说。 好吧，好吧。杰佛瑞哼哼，不甚开心地问但是你是否有任何证据支持你的想法你观察到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我没有观察到不正常的地方，而这正是最不正常的地方。汉尼拔回答，停顿几秒後略显踌躇地说因此我做了个试验我承认，其中有些情不自禁的因素存在昨天我吻了她，而且与她之间有些肢体接触，当时她的反应并未出现任何异样。然而结果证实了我的想法，她现在陷入沉睡应该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可是依照我的本意，我并不想过度刺激她。 汉尼拔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一丝懊恼。 杰佛瑞早已到达能够掌控情绪的年纪。他将葛洛莉雅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得知她突然意识不清的消息，内心的焦急不言自明。然而，知道导致她变得现在这样的原因，他心里虽然对汉尼拔有些责怪，却没有真的生气。 一来，汉尼拔在他眼中形象真的太过良好；二来，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处理。上一次造访巴尔的摩的时候，汉尼拔向他坦承对於葛洛莉雅的复杂情感，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的感情有了不小的进展。 杰佛瑞实在太忙，他的时间几乎都奉献给国家。所谓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像他这样位高权重的达官政要，他无法离开工作，工作也无法离开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的日程表上绝大多数的日子行程满档，他当然也有假期，但是免不了得将时间花在交际应酬上。而且世界上的恐怖份子何其多，总有那麽些突发情况，一通卫星电话将他从哪个南太平洋上的私人岛屿，或是哪个中欧的度假山庄召回白宫的战情室里。 如果世界上有魔法，他想把葛洛莉雅变成拇指姑娘，让她住在黄金建造的小房屋里，并将这座藏有他珍宝的小屋子二十四小时栓在腰带上。然而这世界没有魔法，所以他需要别人代替他照顾葛洛莉雅，杰佛瑞自己也知道，他危机四伏的工作生活不适合葛洛莉雅这样纤纤弱质的姑娘。 於是他不谈论汉尼拔的举动是否失当，只是似笑非笑地问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麽做呢亲爱的莱克特医师。 只能先等葛洛莉雅醒过来，我才能够评估她的心理状况。如果她真的需要一位精神科医师协助，已经置身泥潦失去客观的我，恐怕不是最好的选择。我会推荐一位值得信任的医师给她。汉尼拔一字一字说道。 杰佛瑞摇晃手中的酒杯，注视汉尼拔不说话。他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眸微微眯起，宛若实质的目光彷佛x光线般能够将人透视，看清人们伪装的外表底下的真面目。然後他缓慢眨了下眼睛，出口的语调低沉有如呢喃，又如朗诵莎剧般顿挫宛转 人们认为我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世上没有我杰佛瑞海克尔办不到的事情。其实不然，我的一生中有许多遗憾，其中最让我无法释怀的就是失去厄尔莉雅她父亲。我未能阻止他步向毁灭，当我得知悲剧发生时已经不能挽回，於是我只有莉雅，我只剩下莉雅。她的身上存在过往的影子，她是当下能够把握住的真实，此外也因为她，我才有能量迎向每一个尚未到来的明天。 所以你便这样守着往昔的记忆，孤单地迎向一个又一个白天与黑夜 孤单怎麽会呢我怎麽有时间想那些我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地精彩绝伦。杰佛瑞好笑地反问，然後他沉默几秒，这才轻叹一声说道那些离开我们的人其实从未离开，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里年轻的时候，我认为这只是安慰人的话，然而岁月如梭飞逝，过去的画面与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色彩缤纷彷佛刚发生在昨日。 你用缅怀的语气说起，是因为那些留在你脑海中的过往都是美好的印象。假使回顾时光的回廊，曾经的快乐只剩下碎片，无尽的痛苦铺泄满地，你只能永不回头，往前不断走下去。汉尼拔凝视在杯中流转的琥珀色酒液，淡淡说道。 他并未掩饰话中的苦涩，杰佛瑞立即说道让你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杰佛瑞在於法国担任外交官的时候认识汉尼拔，他与已故的莱克特伯爵汉尼拔的叔父是朋友，事实上，他们两家在更上一辈人就有往来，称得上世交。莱克特家当年发生那样一件惨案，杰佛瑞算是少数的知情人之一。一直以来，杰佛瑞都很欣赏这个从小看大的优秀年轻人，他决意来美国求学发展之後，杰佛瑞了不少便利和照顾。 磨难使人们坚强，痛苦使人们无惧。汉尼拔暗哑沉着地说，希望葛洛莉雅亦是如此。 手机震动的嗡鸣声响起，杰佛瑞叹了口气，放下酒杯从胸前的口袋掏出手机。他瞄了萤幕一眼，关掉它收回去，闭了闭眼睛。 急事 是啊，人们总是需要他们的大脑。杰佛瑞嘲弄又无奈地说，他直望汉尼拔摇着头，我是多麽想要陪伴莉雅，守在她身边直到她醒来，然而现实是我永远不可能这样做。告诉她我来过。 i i汉尼拔颔首答应，啜了口酒。 还有另一件事情。杰佛瑞停顿一下说道英国国家犯罪调查局的人近期内会到来，他们要来我们这儿和fbi合作调查那宗跨国人口拐卖案件。我非常不愿意让他们打扰莉雅，甚至亲自和亚当斯先生通过电话，让他们不要在美国提起莉雅的事情。然而这并无不意味着放弃追查那个恶棍的踪迹，这件事情我委托给莉雅的法律顾问麦斯威尔去处理，然而为了避免任何不在意料之内情况，我在这里先行知会你一声。帮我照顾好葛洛莉雅。172 那是我的荣幸。汉尼拔倾身说道。 莉雅醒来之後让她打电话给我，我想听听她的声音，确认她安好。杰佛瑞留下这句话，随即起身离开，坐上他的克莱斯勒轿车，急急往机场驶去。 汉尼拔站在窗边，目送那辆黑车远去，拐过街角失去踪影。他勾唇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放下绒布窗帘，转身走进葛洛莉雅房里，随手带上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傍晚好，亚当斯先生。是的，对您而言我是个陌生人。您没听过我的声音，您过去并不认识我，在此之前，我们之间从未进行过任何谈话。在接续下面的交流之前，请容许我先行向您介绍我自己我是杰佛瑞海克尔。您也许已经听出，我是个美国人敝人在白宫卑居末职，最近那位时常与您交流的史都华德克拉夫先生，他是我的下属。我知道您公务繁忙，此时冒昧来电，打扰到您的休息，请求您的原谅。致使我如此做的原因我辗转从他人之处得知您即将前来我国的消息，您目前正在调查的案件，很不幸地，与一位我非常亲近的人有关 离开伦敦的前一晚，罗得里克亚当斯接到一通非比寻常的电话。 来电者遣词用字彬彬有礼，自然而然的亲切语调令这通来电宛如来自老朋友的问候，事实上，对方是个远在大西洋彼端的陌生人。那人用闲话家常的态度谈论起某件近期发生的重大恶性事件，轻描淡写地暗示罗德里克一些他最好不要跨越的界线。这通越洋电话的主要目的依照那人的说法并非警告或者威胁那人在电话中肯定了罗德里克的能力与操守而是一种态度的传达，关心的表示，公式的问候。 罗德里克放下电话的表情一片空白，凌晨一点从睡梦中被吵醒的他，显然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作为英国国家犯罪调查局局长之下的几个负责人之一，他时常需要应对上司以及其他上级，那显然不是轻松的活计，然而三更半夜接到一个美国佬来电特殊关照，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方显然位高权重，噢，想那个大使先生就知道，作为他上司的人大概会是怎麽样的角色。 罗德里克当然知道这位先生深夜打来拐弯抹角说了老半天是为了什麽。先前一段时间，克拉夫先生频繁的致电与造访，便让他深切明白某位人物的重要性。他们非常在乎那位女士，想尽一切方法维护她的声誉，而他能够理解他们为何这样做。发生如此不幸的遭遇，斯图亚特小姐确实是位让人心疼的姑娘，而且更重要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罗德里克过去也见过不少美人，但是美貌到这种程度的实在罕见。她的美是纯洁无瑕的美，乾净得彷佛不属於人世间，任何碰触都是亵渎。见到如此美丽的人儿遭受恶徒凌辱，足以让每一位正直善良的男士心碎罗德里克至今依然无法忘记那些横布在雪白肌肤上的青紫伤痕。 他知道他们急切想要找到那个恶徒的心情，然而令人失望地，尽管nca的调查并非一无所获，事情并不如他们希望的那样顺利。他们的确掌握一些线索，却仍然无法据此证实路易斯道尔顿的真实身分。那名恶徒非常狡猾，在英国活动期间也未曾使用真名。他和人蛇集团之间一直有生意来往，却又不是他们组织的人，集团里的成员平时都称呼他为阿斯莫德，意即七宗罪中代表淫欲的恶魔。除了他自己的亲信，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容貌，因为他出现在人前时总是戴着一张黑色威尼斯面具。 他为这个非法组织从事的工作相当特殊，那些刚落入这群匪徒手中，一旦被评定为高级品的货色都会送到他那里，由他负责进行各方面的调教。那些经他那里走过一遭的姑娘，无不成为欢场上最性感诱人知情识趣的交际花，他也因此在欧美的地下世界获得一定知名度，多年来凭藉着做这种情色交易获取暴利。根据证词，这位阿斯莫德不只为一个人蛇集团做加工，同时还和多间声色场所有所合作，为他们手底工作的小姐们授课，然而那些业者全表示不知道他真正的姓名样貌。 即使这个人从事这样的工作，据传斯图亚特小姐是他唯一亲自下海诱捕的对象，这使他的犯案更加具有针对性。结合多种原因，罗德里克决定亲自前往美国。不只为了找出这个骗徒，nca本来便和fbi谈好合作，一同调查闹得沸沸扬扬的跨国人口走私案件。而这起从中牵扯出的案外案，fbi表示会由行为分析部门特别调查。 英国国家犯罪调查局的负责人熄了灯，翻了个身，很快又陷入熟睡，不过那位美国高官说过的话，他确实记住了。 弗吉尼亚州，联邦调查局，上午十一点五十四分。 时钟上的指针逐渐交会重叠，即将来到午餐时间。注意到这点，建筑物里的人们纷纷加快动作，赶着将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好在接下来难得的休息时间里好好坐下来吃顿午餐。 一场会议也在此时到了尾声，与会者们抱着文件从玻璃门後鱼贯而出，或是彼此结伴或是独自一人，朝着不同方向快步离开，融入那些自办公室内源源涌出的人群之中。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杰克克劳福德这才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利用等待的时间，他甚至浏览完手上一份厚达数十页的卷宗。收起资料塞进公事包，杰克克劳福德朝那间会议室走了过去。 会议室里还有一人尚未离开，正忙着收拾桌面。那是个身形高瘦的女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梳理整齐的深褐色短发让她看起来简洁干练，然而脸上过於生硬严肃的表情，使她浑身上下充满不近人情的气息。一个典型的职场女性，这位联邦调查局的高级官员是个能力杰出却让人敬而远之的女强人。 女人见到他，脸上露出几分意外，她眯起铁灰色的眼睛出声招呼道杰克我以为你「现在」正在弗吉尼亚。 我现在确实应该在弗吉尼亚本来。杰克克劳福德说，过於平板的语气让人能够轻易得知他内心的不快。 捡拾纸张的动作停滞半秒，女人深深看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快速拿起桌面上最後几张纸。她将手里那叠纸往桌上敲了敲，整理整齐塞进牛皮纸袋，随即将纸袋往桌上一扔，发出一声巨响。 杰克克劳福德皱了下眉头。 拉开椅子，女人重新坐下。她双手交握於胸前，微微牵动嘴角，对杰克克劳福德道看来你有话要说。为什麽不坐下呢 这种施加心理压力的技巧，联邦调查局里人人都能来上几招，杰克克劳福德自己对付手下的刺头时也不是没这样做过。然而当角色颠倒过来，被震慑的人换成他自己，滋味可就不怎麽好受了。 杰克克劳福德尽量不动声色地坐下。他是如此深切地知道谈判过程中先开口的一方便落了声势，然而和盖琳托雷斯打交道，他不得不在一开始便将事情说明清楚。否则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她可以耐着性子和他耗掉一整个下午。 我不能理解妳为什麽要这样做。他不给他的上司任何转移话题的藉口，直接开门见山道妳将我和我的人置於非常尴尬的境地，盖琳。 盖琳托雷斯面对他的诘问，嘴唇微抿面无表情，听完他的话只是稍微抬起眉毛。 赶在她开口之前，杰克克劳福德紧接着说妳将本来该由我的团队负责的案件交由别的部门，恐怕会让外界觉得妳不信任我们的工作能力。和行为分析部门那群纸上谈兵的家伙相比，我的人拥有更丰富的经验和更精密的仪器，那些他们擅长的心理分析，我们也有同样杰出的人才。阿拉娜布鲁姆博士，妳想必听说过她的名字。 哦，是的，我确实知道布鲁姆博士。盖琳托雷斯拖长语调说道我承认她的优秀，这几年她在他们精神科医师的圈子里很有名气，发表的几篇论文都上了高分期刊，因此我们学院聘请她担任客座讲师。 好话说在前头，随即她话锋一转说道然而她的专职是讲师和医师，而非心理分析师，她研究的方向着重於医学领域，让她为学生上课讲解精神心理疾病相当合适，但是面对行为偏差的罪犯才是所谓的「纸上谈兵」。盖琳托雷斯撇嘴冷笑，杰克，你这两年来的小动作逃不过我的眼睛，尤其是最近你频繁造访学院。你很有野心，当然，哪个想获得成功的人没有野心然而你的行事过於急躁，你的那个「特别调查员」，嗯好像叫做威尔格雷厄姆来着他之前只是个警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虽然考入fbi，却因为精神评估屡屡不过关而无法成为正式探员。 盖琳托雷斯冰冷地看着杰克克劳福德，不留情面地说你手上拿的牌从来都不是阿拉娜布鲁姆，威尔格雷厄姆才是你仰仗的破案工具。据说他拥有一些特殊天赋，只要在犯罪现场待上一段时间，便能够共情凶手的思维模式，模拟他们的想法藉而得知他们的犯案动机，进而抓住犯案者。这样神奇的能力，简直有如神迹。然而我们办案需要讲究科学方法，当然我不否认威尔格雷厄姆为fbi做出的贡献，不过追捕凶嫌光靠一个人脑袋里灵光一闪，即使这一次成功，那麽下一次呢你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我知道你和行为分析部门的同事处得不好你现在的行为就像绝望的赌徒，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你挖掘出的「特别调查员」身上 扫了眼杰克克劳福德难看的脸色，盖琳托雷斯缓和些语气，往後靠上椅背抱胸说道我手上这个案件，可不是你过去侦办的那些凶杀案。比起那些失去理智大开杀戒的疯子，需要抓捕的嫌犯更加奸诈狡猾，而高智商犯罪并非你们侦办的长项。此外，这个案件上头特别交代要仔细侦办，保密度a级没错，你应该已经理解我说这句话的意思，这个案子的背景颇为复杂，你不会想和上面那些人打交道的。 虽然自从一八六五年五月二十六日南方邦联瓦解，南北战争正式结束之後，美国的非裔族群脱离了奴隶身分，然而即使到了现今二十一世纪，因为肤色血统而产生的歧视和冲突依然存在。没有过往的时光，便没有今日的辉煌，曾经发生的历史给这片土地留下洗刷不掉的痕迹，即使五年前这个国家诞生了第一位具有非裔血统的总统，社会结构的顶层依然是白人的天下。政府机关或是那些高收入的行业里，有色人种要出头依然存在许多有形或者无形的阻碍。 杰克克劳福德年轻时念的是军校，毕业便进入军队为国家效力，退伍後进入fbi工作至今超过十个年头。他过去办的案子大大小小累积起来数量惊人，成绩放在fbi里绝对算是亮眼的了，也因此他才能成为犯罪调查部门的分区主管。然後，便没有然後了，和他同时期进入fbi的探员，资历足够的纷纷升职到更高的位置，几年来他却一直停留在原地。他的那些同事不乏和他一样的直性子，却只有他待在同样的职位迟迟没有动弹，他当然心里有数知道是什麽原因。 因此这两年来他动作频频，试图证明自己的能力。找上威尔格雷厄姆不是一时半会的决定，他观察这个人长达几个月的时间，也研究过他的背景资料。尽管知道威尔格雷厄姆身上有些问题，fbi让他留在学校教书而不让他出外勤绝对有其道理，然而他还是强行将人从学院带出来，令他为自己工作。 盖琳托雷斯的话尚未说完，她严肃地问所以，以上我的这些解释，你是否满意可以接受吗我确实对你钻制度漏洞雇用某些「编外人员」很有意见，不过目前还抱持保留的态度，没必要针对你和你的人做些什麽。只是，她忍不住劝道杰克，你最好看管好你的那张「鬼牌」。剑走偏锋也许可以出奇制胜，终究不是正规之道。威尔格雷厄姆的精神并不稳定，在曾经的报告中，我们心理分析师认为，每一次他施展他那种天赋，都会给他的精神造成伤害，最後让他的心灵千疮百孔，变得脆弱甚至崩溃。 至於杰克克劳福德是否听得进去，就不是盖琳托雷斯能够决定的事。她这个属下脾气硬得像石头一样，打定主意便很难改变，她也不想耗费太多力气在他身上。联邦调查局人才济济，没有谁不能够被取代。她只希望杰克克劳福德铤而走险的做法不要出事情，否则即便看在相处多年的感情上，她也不一定保得住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这是一座丘陵起伏的北方城市，坐落在美国五大湖区，往北三十公里便是与加拿大交界的安大略湖。尽管位於纽约州内，此地的人口密度远不及纽约市，除了地势平缓的市中心较为热闹，其他居民大多住在周围的山坡上，家园为浓密的植被所环绕。 这一带最主要的树种为别名加拿大红枫的糖槭树即是那种生产枫糖浆的树种，时序正值十月中旬，山谷间枫林遍染，望不见尽头的红艳宛如燃烧不尽的野火，在橙与红之间变换多端的色彩只有梵谷的妙笔足以捕捉。只是这幅暖色系的图画置身现实却一点也不温暖，尤其是清晨时分，摄氏五度的气温让出来晨跑的人们需得跑上几公里才能够彻底温暖起来。 城市南边往拉斐特方向的山坡地属於私人领地，邻近一带的糖槭品质绝佳，属於可以直接食用的最高等级。每年春季这片区域都能采集到大量的枫糖浆，尽管产量无法和佛蒙特州那些专门产糖的地方相比，此地生产的糖浆在上流社交圈却颇有名气。一些高级餐厅甚至以这里的枫糖浆作为招睐客人的手段，因为那些玻璃罐的瓶盖上都有一枚古色古香的暗红色封蜡，上头的徽纹相当特殊那是帕斯莫尔家族的家徽。 这个徽纹的长相盾形的七弦里拉琴充满古希腊风格，琴弦上有两个重叠的s和字样，高悬的琴梁中央镶着咆哮的雄狮头像，飞扬的狮鬃上顶着小小的王冠。竖琴底座以鸢尾花图腾装饰，周围的飘带上书以一段拉丁文字天佑吾裔，後方的背景则是纵横交错的玫瑰和铁炼。逐一拆解组成这个徽纹的各种元素，不难发现其中与英法王室相关的符号。 不是不曾有人好奇过帕斯莫尔家族与两国王室之间的联系，然而那些猜测终归只是谣传，从来未被证实。一般人只知道，百年前帕斯莫尔银行尚未成立的时候，这个家族便已是北美洲的地方豪强。而那些研究美国历史的学者，他们在美国四百多年的发展史中偶尔会捕捉到帕斯莫尔们的踪迹。他们不是那些名字为人谨记的要角，然而细看许多决定性的历史事件，其中都曾出现他们的身影。 雪城南方这片盛产枫糖的土地便是帕斯默尔家族的根源地，其上历史悠久的古老庄园即是他们家族的老宅所在。由於春秋两季这座庄园总为红叶围绕，帕斯默尔的老宅那幢存在上百年的雪白岗石城堡有个美丽法文名称绯红山庄e chateau de craois。 帕斯莫尔家族经营银行业，尽管因为公司未曾上市而不在富比士排行榜上，私底下却是全美排名前五十的顶级富豪。每年维护这座古堡的费用对整个集团的收入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然而以银行家锱铢必较的眼光看来依旧不是小数目。於是因利乘便发展副业，赚点小钱贴补家用，绯红山庄的枫糖浆经过一番行销运作，便这样在消费金字塔顶端打响名号。 此外，和欧洲某些古堡一样，这座城堡每年都会开放部分时段，接待少数慕名而来的宾客。那些幸运儿自然不是普通人帕斯莫尔银行拥有大量身价不斐的客户，从欧洲的贵族子弟到中东的阿拉伯王公，从富可敌国的顶级富豪到新兴崛起的年轻资本家，甚至是炙手可热的电影明星或者声名显赫的政客学者，这些盘根错节的人脉值得妥善经营。每一年年底，帕斯莫尔家族会研拟出一份名单近年这项任务交由银行总裁查尔斯布朗克负责邀请几位贵客隔年前来庄园度过一段美好的假期。由於每年名额有限，收到绯红山庄的白金请帖，在社交圈可是件极有面子的谈资。 为了接待宾客，不逊於欧洲那些百年酒店的服务，古堡内部有套完善的运作系统，使得即便城堡主人外出多年迟迟不归，城堡上下始终维持在一个辉煌鼎盛的状态。只要帕斯莫尔银行经营如常，持续每日赚进大把钞票，这座红叶翩跹的雪色古堡毫无疑问，可以在北国的高岗上一直歌舞升平下去，直到迈入下个纪元。所有这一切，多半要归功於宅第里服侍多年的布兰德管家。 老先生现年七十六岁，在绯红山庄服务超过半个世纪，从年轻力壮到如今头发花白，他是城堡里面最资深的老人。布兰德管家早年在英国的管家学校接受教育，进入古堡工作後又跟在上一任管家身边学习很长一段时间，等到他独当一面开始接手整座城堡，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已经是当时全美洲数一数二的专业管家。後来又再经过漫长的岁月历练，时至今日，绯红山庄的布兰德管家只能用神奇二字形容，任何突发状况交到他手里，都能找出尽善尽美的解决方法。 和其他杰出的同行一样，布兰德管家是个讲求效率和精确的完美主义者，在他的世界里，一切具体的事物都经过标尺度量，抽象的时间则以秒计数掌握在手中的怀表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绯红山庄是否来客，主人是否在家，布莱德管家永远维持千篇一律的作息，夜间十一点休息，清晨五点半起床。 这是个古堡没有接待宾客的日子。清晨，布莱德管家惯常地纠集仆役长肯特太太以及堡内一干人员，分派下今日的洗扫事项，并且确认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完成的任务。当整点的钟声响起时，人们纷纷个就岗位，而管家先生他自己，却彻底空闲下来。他是城堡的神经中枢，对於庄园各处正进行的一切了若指掌，手上却相当清闲，以便能够随时回应主人的召唤，以及即刻支援其他人出的问题。城堡主人多年不归，布兰德管家大多数时间可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以至於，管家先生不得不发展些个人嗜好，他对园艺极感兴趣，不只庄园内的植物造景在他的照看下生意盎然，独立於城堡的大型温室更几乎成为他的私人领域。温室里品项繁多的玫瑰全是布莱德管家悉心栽培的成果，因此，绯红山庄一年四季皆能见到玫瑰花娇贵的身姿。古堡内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想直接拨打电话，到温室寻人有很大的机会能够找到布莱德管家。 管家先生正在修剪一株波旁玫瑰，他的衬衫衣袖像用尺量过般整齐卷至手肘，摺叠得一丝不苟的深色燕尾外套挂在身後的椅背上。老人举手投足都是那样地徐和优雅，即使和泥土打交道，身上的衣着始终维持一尘不染，只要稍微整装，下一秒便能回到宴会厅里。 老管家一面做事，一面用他那贵族气息浓厚的英国腔调，斯文又温吞地对身旁的年轻女孩说话。 服务这门行业，就和园丁照顾花草一样。植物不会出声告诉妳它的需求，妳的服务对象也同样如此即使他们张口说话，表达的也不一定是内心所想妳得靠自己的肉眼观察。此外，妳还得思考，为妳的服务对象预先设想到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要像下棋的人，行一步，想三步，妳的脑子永远都要动得比妳的手来得更快。 女孩名叫雪丽，是布兰德管家的侄孙女。这姑娘去年刚从大学毕业，由於不是那些私立名校，尽管身为法学院的学生，又有不错的在校成绩，求职时依然处处碰壁。几个月前，她的祖父因为心脏衰竭去世，丧礼上聚集了来自各地的亲友，就连多年来极少和家族联系，一直给人神秘印象的奥斯顿布兰德我们的管家先生，也从庄园请假出来回老家送弟弟最後一程。 田纳西州是美国乡村音乐的中心，时至今日，摇滚乐之王普利斯莱或是深情款款或是活泼俏皮的歌声依旧在阳光普照的南方国境传唱不朽。炎热潮湿的夏季，顶着超过三十度的高温，奥斯顿布兰德那身庄重正式的早礼服和头上的大礼帽让他成为众人围观的对象。这位老先生简直像上一秒还在西敏寺参加王室典礼，随即被卷入虫洞瞬间穿越到美国农村来，他和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这麽热的天，他从屋外走进来只是额头蒙了层细汗，拿手帕轻拭两下便不留痕迹。对於自己成为目光聚集的焦点，布兰德管家显然非常习惯，他气定神闲地调整领结和袖扣，一点局促的样子都没有。 对於这一位的大驾光临，家族里的亲友与其说惊讶，还不如说充满好奇。奥斯顿布兰德幼时父母离异，跟着母亲搬的别的城市生活，虽然还保留布兰德的姓氏，成长背景和田纳西这群布兰德截然不同。在美国，乡下的农场主只要经营得当，收入不逊於那些西装笔挺的城里人。即使他们的眼界可能有所局限，这也是社会百态的一种，性情质朴的人们在尘土飞扬的乡间过着相安无事的生活。 只是对於大学四年来已经习惯城市生活的雪丽，回到家乡这种小地方找份枯燥的工作只为糊口，实在让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无法接受，於是有了年轻姑娘鼓起勇气上前和奥斯顿布兰德谈话的一幕。 布兰德管家作为鹤立鸡群的存在，置身丧礼之後的餐会这个人们闲话家常的场合，实在难以找到合适的交谈对象。他老人家虽然对参与各种社交场合得心应手，当交流的对象换成一群毫无交集的人们，即使依旧能够找出话题引导谈话走向，在非工作的时间，他显然可以省些力气，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绯红山庄的布兰德管家是怎样的人他可是几乎锻练出读心术能力的人物。雪丽一个小镇姑娘端着鸡尾酒杯走过来，他单凭扫过这人一眼，轻易便看穿她前来搭讪的目的。 雪丽毕竟在大学里待过，和她其他的亲戚相比自然更有见识。如果布兰德管家放宽平时严苛的标准，这姑娘称上有些小聪明，至少她长在脸上的眼珠子不光只是摆设。而且论及外貌，这姑娘也算小有姿色，经过一番打理很能上得了台面。 布兰德管家将人从头挑剔到脚，又不动声色地询问几个问题。十五分钟的时间，对於老管家这种上了段数的人来说，要摸透年轻人的性情和家庭背景实在绰绰有馀。最後，布兰德管家点头做出将人带回庄园的决定。好的人才向来可遇不可求，与其期待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还不如自己花点时间精力，栽培一个各方面达到标准的。只要这姑娘不是无可救药的笨蛋，以他和肯特太太人的功力，培养出一个拿得出手的贴身女仆从来不是问题。 他家小姐出门在外这些年，一直声明能够照顾好自己，可以自行打理生活中的一切。在布兰德管家看来，他家小姐的行为根本是孩子的任性。像烧水煮咖啡之类的活计，莉雅小姐可以自己来没错，然而居家打扫丶洗整衣物和料理三餐这些事情，最终她还是得请人来做。与其一直如此，不如派个能力和忠诚都信得过的人到小姐身边，还比较让布兰德管家放心。 三个月时间，足够一个女孩如窈窕淑女的女主角般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彻底改头换面，从一个手脚毛躁的乡村丫头变成在大宅里端着水壶优雅行走的合格女侍。虽然主要在学习该如何伺候人，雪丽还有不少额外收获就和那个名叫伊莱莎的姑娘一样，她成功改掉那口让她被许多人暗地里取笑的南方口音。文化上的修养虽然还不够时间累积，却也大范围恶补不少浅层知识，至少听人谈起爱伦坡和海明威的时候，能够说出超过五句感想，而不是绞尽脑汁搜寻高中课程的记忆，乾巴巴地背诵人家的代表作名称。 让布兰德管家来评价，雪丽这姑娘虽然不幸有许多後天缺陷，至少她还有个让人欣慰的优点，那就是勤快。短短几个月，她从初学到熟练各项技能，唯有具备过人的毅力和付出大量时间才可能做到。虽然还有很多值得改进的地方，但是雪丽已经从肯特太太那里提早领得结业证书，经过布兰德管家本人亲自考较，认为勉强可以将她派到小姐身边去。 是的，只是勉强，谁让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帕斯莫尔这一代绯红山庄的主人，几天前突然通知管家先生她需要一位生活助理呢布兰德管家真是万番庆幸当初的先见之明。鉴於管家先生有一整座庄园需要管理，他对於他家小姐在外的生活情况并非完全清楚。之前葛洛莉雅在英国遭遇的重大危机，在她吩咐查尔斯布朗克极力隐瞒之下，老管家至今仍不知道这件事情。 按照管家先生这头的解读，他认为莉雅小姐终於愿意放弃体验民间疾苦的念头，不久後便会回到这座等待着她的宫殿。他从查尔斯布朗克那里听说消息帕斯莫尔银行将在年底於总部举办庆祝银行成立百年的大型晚宴，这显然是莉雅小姐放下心结，即将重回社交圈的信号，难道不是吗 在雪丽整顿完行李，准备好离开庄园前往巴尔的摩之前，布兰德管家给予她最後的教诲 为什麽世上有些人需要管家普通人的人生有十之八九浪费在日常琐事上，而那些天骄之子们，他们的时间要拿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那些无暇顾及的生活细节，便交托给我们来为他们补上。我们好比他们生命中的园丁，当妳的照顾对象正忙着开出一朵比一朵更要绚烂的花，我们的工作则是让他们感觉更加舒适，每天都过得快乐又健康。 年事已高仍旧风度翩翩的老管家剪下一枝嫩黄色的茶香玫瑰，小心摘除茎上的花刺，倾身将花朵放进女孩的外套口袋里。交代完工作上的事，他终於以女孩长辈的身分温言道莉雅小姐虽然有些她这样的人家都会有的骄矜，却不是个难以伺候的人，望妳与她相处愉快。一路顺风，好自为之。 洗刷得纤尘不染的黑色轿车载着女孩踏上新的路途。车里面，雪丽布兰德不断回头张望，念念不忘地看着後车窗外渐行渐远的庄园。直到看不见庄园大门，她才坐正身子，低下了头。直到这个时候，她脸上比照教科书刻划的微笑终於垮了下来，露出背後落寞的神情。轻柔抚摸胸前含苞待放的玫瑰，她闭上双眼，缓缓落下一滴泪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静谧的午後，黑胶唱片在纤细的唱针底下徐徐打转，俄国作曲家拉赫曼尼诺夫明艳动人的琴声，如同捷克卡罗维瓦利地区的温泉水般，自巨大的黄铜喇叭中汩汩流出，逐渐润湿房间的各个角落。 这个令人昏昏欲睡的时段，即便是向来对於工作作风严谨的汉尼拔，也不禁稍微放松领带结，松懈下发条。 根据预约纪录，下一位患者还要一个多小时才会上门，现在是汉尼拔的休息时间。 脱下外套坐在办公桌前，汉尼拔正伏案书写一份文件。他手上拿的是枝用了很久的万宝龙钢笔当年他叔父在他中学毕业时赠与他的礼物。14k金的笔尖轻柔接触纸面，带出一道又一道卷曲优美的线条，那些仍在流动的字迹是暗红色的，宛若血液般的暗红色。这枝笔里装的是英国品牌diae旗下的red dran墨水。比起同厂牌另一种被公认为最接近血液颜色的墨水oxbood，red dran在汉尼拔看来才能被称作血的颜色，因为前者颜色更深像是乾涸已久的血迹，後者则较为鲜艳，像是刚从活人的血管中汲取而出，温热仍然富含生机的鲜血。 象牙白的g o法国无酸纸上，那些湿润的字迹彷佛飘散出甜腻的铁锈味，令整纸漂亮得堪称书法艺术的文字，让人心生一股惊悸不安的恐惧感。 实际上，诊室里弥漫的是浓浓的咖啡香。汉尼拔手边不远处，一杯由瓜地马拉安堤瓜的重培咖啡豆煮出的黑咖啡，正在皇家道尔顿的骨瓷杯中腾起阵阵白烟。 汉尼拔正在书写威尔格雷厄姆的心理评估报告。尽管早在好几年前，大型医院为了方便病人档案的管理和查询，已经逐步将病历系统电子化，在一些个人诊所，许多医师依然偏好保留书面文件。也许是文人的情怀，也许是作风老派，汉尼拔更喜欢亲笔书写病人的纪录。毕竟这些文件终将归档收藏进在他脑海深处那座庞大的记忆宫殿里，而它们所呈现的模样，必须要能和那座以奥地利阿德蒙特图书馆为蓝图建造的图书馆相匹配。 那座创建於西元十一世纪，位於本笃会修道院里，具有浓厚宗教与宫廷风格的纯白色图书馆，在汉尼拔的宫殿里不复阳光灿烂，而是笼罩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永夜之中，而且整体呈现出一种阴冷的色调，只有昏黄黯淡的烛火依稀照亮那些阡陌纵横的走道。 那些手写纪录只供私人保存，汉尼拔最终交给fbi的报告会是经由电脑重新打印的文件。 昨日威尔格雷厄姆来到他的诊所，在杰克克劳福德的坚持下汉尼拔能够了解那是怎样一种坚决的态度他不得不来找汉尼拔进行一次心理评估。不久前，他开枪击毙霍布斯那个杀死了八个年轻姑娘的恶徒，鉴於这是威尔格雷厄姆第一次杀人，杰克克劳福德需要确认他的员工精神状况没有受到这个恶性事件的影响。他确实应该担心，因为威尔格雷厄姆已经连续好几个夜晚守在阿比盖尔的病房，那里几乎成为他下班後的唯一去处。 在这个上级已经表达出疑虑的节骨眼，杰克克劳福德万不能让他手头上唯一的破案利器出现任何差错。在威尔格雷厄姆登门之前，杰克克劳福德可是和汉尼拔通了好长一通电话，再三要求他仔细检查威尔格雷厄姆的情况。就像那天汉尼拔使用的譬喻，杰克克劳福德确实将威尔格雷厄姆视为最上等的瓷杯，精致易碎，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对待。 尽管经过他的专业鉴定，威尔格雷厄姆的心理确实出现一些问题这位精神脆弱的特别调查员从犯罪现场带回了不该带回的东西汉尼拔却打算交出一份让杰克克劳福德安心的报告。这位fbi主管迫切希望威尔格雷厄姆尽快回到工作冈位上，他可不想让这位展现出强烈操纵性格的探员失望，那只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最近他都已经开始厌烦起和fbi打交道了，因为这些烦人的家伙，葛洛莉雅己经有好几天没空过来他的诊所。 英国国家犯罪调查局的到来，意味着fbi终将找上门来。即使杰佛瑞吩咐保密，这群调查人员仍旧会以调查为由，坚持见到案件的中心人物，葛洛莉雅斯图亚特。 鉴於某些无法言道的缘由，葛洛莉雅不能在他家会见这批访客。她最近从她家老宅那头调人过来帮忙先前她居住的那间房子里面拥有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她不打算再踏入那里一步，然而她显然需要一个地方来接见那群来自fbi的麻烦人物。 恐怕这一次fbi来的不会是杰克克劳福德那种「门外汉」，或者是像威尔格雷厄姆那种只有置身犯罪现场才会「灵光一闪」的小角色。让那些能够从一个人的居家装潢推论出那人性格的家伙踏入你的房子，喔，汉尼拔，那可绝对不是个好主意。在听闻汉尼拔转达杰佛瑞的话後，葛洛莉雅如是说道。 这几天葛洛莉雅忙着收拾布置她的新房子，那是一间和汉尼拔的住所仅有几个街区之遥，位於公园旁边的独栋高级住宅。据说那间房子有很棒的窗景，等到房子装潢好後，葛洛莉雅打算邀请汉尼拔过去坐坐。不过就算有了新的住所，葛洛莉雅并未提出要从汉尼拔家中搬出去的意思。 汉尼拔说不清他得知葛洛莉雅的打算之後，心里隐隐浮现的微妙情绪是否能够称之为感动，毕竟他实在不清楚葛洛莉雅对於他那些不能见光的小秘密到底了解多少。 那天他们并未做到最後一步，根据他们後来做出的结论，葛洛莉雅对於侵入性行为存在障碍。但是她不排斥与汉尼拔之间的亲密肢体接触，她甚至呈现出皮肤饥渴症的症状，回想起她幼年失怙的过去，汉尼拔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自己也有同样的问题。葛洛莉雅似乎很喜欢汉尼拔的拥抱，他发现当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而他缓缓抚摸轻拍她的背脊，能够让她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咪般完全放松下来，甚至在他怀中酣然进入梦乡。 那种怀抱一具柔弱绵软的躯体，温暖的皮肤，温馨的香气，那种感觉，汉尼拔没有再深想下去，他不愿去想，也许更坦白地说，不敢去想破碎的心脏上头，那些结痂永远不会愈合，即使是他，曾经被他的婶婶称之为没有人类感情的存在，也同样拥有疼痛的感觉。那是怎样的一种疼哪让汉尼拔莱克特在那些偶尔被旧梦袭击的夜晚，疼得忍不住流下泪来。 但是拥抱着葛洛莉雅的那个夜晚，汉尼拔少有地陷入一场安详的睡眠。来自过去的幽灵并未出现，他甚至没有在记忆宫殿里徘徊，而是像三十多年前还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候那样，陷入毫无意识，亦不受世间烦扰的沉睡。 因此，那些无法获得满足的欲望变得微不足道。汉尼拔发现他开始期待与葛洛莉雅之间的肢体接触，即使只是个蜻蜓点水的贴面吻，都让他怀念起将葛洛莉雅整个拥入怀中的感觉。这不是个好现象，但是汉尼拔除了承认自己病得不轻，并不打算思考任何改善办法。没有一个具有理智的人，会在酷寒的暴风雪中丢弃怀中的暖炉，即使他可能因此灼伤。 他知道他们不可能一直维持现状，葛洛莉雅最近白天的时间都在处理个人事务就是一项证明。她几乎已经走出忧郁和社交障碍的阴霾，人生正逐步回归正轨。终有一天，她会重新挑起身上的责任，而汉尼拔已经可以预期那天的到来。从他答应杰佛瑞照顾葛洛莉雅斯图亚特的第一天起，他便知道她不会永远待在他的诊所里，就像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并不是真的需要一位秘书。她总将离开，就像不久前那一次，只是汉尼拔却未曾料到，他们之间会牵扯至如今程度。这一次，他恐怕无法任凭她那样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生命 天哪汉尼拔放下笔，叹了口气，他现在听的又不是孟德尔颂的调小提琴协奏曲，怎麽竟然可笑地多愁善感起来 然而说实话，想到整座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汉尼拔突然觉得，今年的秋天似乎冷得有点太早了些。 接近傍晚的时候，威尔格雷厄姆再次过来诊所，汉尼拔将他的心理评估报告递给他。可怜的特别调查员对於汉尼拔的乾脆放行显然有些疑虑，但是拿到这张薄薄的纸本证明却又忍不住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他不必一直过来和汉尼拔打交道。虽然在几次相处过程中，汉尼拔逐渐让他放下心防，莱克特医师是威尔格雷厄姆所见过最学识渊博又善解人意的一号人物，但是他实在不喜欢让人拿着放大镜分析检视。 上一次的会面汉尼拔和他谈论起阿比盖尔。事发时他们都在现场，鉴於两人曾经共患难，以同伴的身分切入话题，无疑能够迅速消除对立，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汉尼拔并非真的对发生在阿比盖尔身上的悲剧有所感触，他也没有真的像他对威尔格雷厄姆所说的，对於阿比盖尔感觉到强烈的责任感。只是这些是威尔格雷厄姆希望听到的，他需要得到认同，汉尼拔一直都知道如何说话讨人喜欢。 实际上，那一天让汉尼拔印象深刻的记忆，并非明尼苏达州那间鲜血淋漓的房子，而是凌晨时分他打开自己家的大门，发现门厅处那盏为他留着的灯，以及随後从起居室急忙跑出来的毛茸茸小生物 他居然又走神了汉尼拔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已经重新集中注意力，他对并未发现他分心的威尔格雷厄姆提问道你看到了什麽当你出外勤的时候。 威尔格雷厄姆会对他的鉴定结果产生疑虑，无疑是回去工作之後出了状况。有鉴於他的那些特殊能力，汉尼拔毫不犹豫地直接问起这个问题。他想要知道，威尔格雷厄姆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霍布斯。男人迟疑几秒後，说出那个名字。 他的回答并不让汉尼拔感到意外。只不过威尔格雷厄姆不是从犯罪现场的画面联想到那个人，而是直接看到他的枪下亡魂，有那麽几秒，别人的牺牲品在他眼中呈现出的居然是霍布斯的样子错觉和幻觉，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然而听完他的描述，汉尼拔一边收拾办公桌，口中漫不经心地说只是压力太大，没什麽好上报的。 幻觉当然不是简单的压力问题，然而谁让威尔格雷厄姆没有读过医学院呢。即使是在医学界，神经学依然是门非常高深的学问。 汉尼拔有条恶魔的舌头他承认他正在做的事情和浮士德没什麽两样只是稍微动用一点语言技巧，他便打消威尔格雷厄姆的疑心，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始谈论起目前正在调查的新案件。 最近一群孩子在埃尔克内克州立森林区健行时，在树林间发现一块奇特的苗圃，里面长满了巴掌大的蘑菇。然而吓坏孩子们的是，这些看起来肥美可口的蘑菇，并非生长在腐烂的木头上。从密密麻麻的蘑菇丛间露出地面的是人类的手光是目测就能够得知，地底下埋藏着不只一具尸体。那些手臂上接着静脉注射的管线，一条又一条软管连向枝头上悬挂的点滴袋，袋子上写着葡萄糖水。而那些较粗的管线则是呼吸器的管路，让这些倒楣的家伙不会一开始就在土壤中窒息。 有人在用人体栽培蘑菇这年头的犯罪现场真是越来越猎奇。 根据後来赶到的警方和fbi清点，现场一共有九具尸体，其中一具在威尔格雷厄姆到场时甚至还活着。那个可怜人在特别调查员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清醒过来，从泥土里伸出一只乾巴巴的爪子抓住他的手，差点吓得威尔格雷厄姆心脏病发。然而虽然现场人员急忙将他送上救护车，那个受害者不幸地在抵达医院之前，便和他的其他同伴一样，成为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他在培育他们。汉尼拔说道，虽然他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威尔格雷厄姆说出的分析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尸体上布满真菌，那些被害人不是作物，而是肥料。 人体是非常庞大的有机物，富含大量营养成分，每个活人身上都生长着无数肉眼无法看见的微小生物。曾经在医院工作过的人都知道，人体本身便是很好的培养皿，无时无刻供给细菌和病毒生长发育进而产生突变的最佳环境。但是，用人体培育作物那个菇农确实具有独特的创意。 汉尼拔曾经用人类的肢体饲养蜗牛，那些蜗牛的口感比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最好货色都要来得鲜甜。他相当好奇那些藉由吸收人体养分生长出的蘑菇是什麽味道，秋天确实是品尝蘑菇的好季节。不过这可不是能够和威尔格雷厄姆交流讨论的好议题。 真菌的结构和人脑相似，是错纵复杂的连结网络。他提示威尔格雷厄姆道。 其实对於这个菇农究竟在玩些什麽花样，汉尼拔还是了解一二的。 所以，也许他欣赏菌类彼此连结的能力，那种人类思想无法办到的方式威尔格雷厄姆在他的引导下缓缓推论道。 你的就可以啊。汉尼拔坦率地接上一句，成功把面色沉重的威尔格雷厄姆逗得笑出声来。 是这样没错，不过，肉体上可办不到。威尔格雷厄姆不禁好笑地说。 在他们谈话同时，葛洛莉雅终於结束今天忙碌的行程，和她的新任助理道别後走进诊所大门。关於新房子的事情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部分都不需要她亲自处理，全部交给她的助理去办就好。目前房子正在装潢粉刷，不过屋内每个地方应该是什麽样子，这几天都已经安排妥当。葛洛莉雅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待她的助理通知，告诉她何时能够前往验收成果。 她和她的助理晚一点还有约，她们要去巴尔的摩歌剧院聆听一场歌剧。 这几年巴尔的摩这间着名的歌剧院持续面临破产危机，剧院的董事们四处奔走募款已经不是新闻，葛洛莉雅对此相当感兴趣。过去她曾经持有伦敦多家剧院和音乐厅的股份，甚至独自拥有一座非常漂亮的音乐厅，喔，她真怀念里面那座美丽的管风琴。对於她来说，打理艺文界的生意才是她真正熟悉的家族事业，而大学选择的那几门专业则是业馀爱好。 前段时间，她和查尔斯布朗克要来一份资产清单，清点过目前的身家之後那可真是笔让人眼花撩乱的数字她发现这一次她手上握有的筹码远比过去更加丰富。既然银行业葛洛莉雅斯图亚特早已安排好得力人手帮忙打理，在有人固守阵营的情况下，她自然能够放手去做她真正感兴趣的事情。而第一步，可以从收购一间歌剧院开始做起。 距离今晚的歌剧开演还有不少时间，葛洛莉雅过来查看汉尼拔是否已经结束工作。今天晚上汉尼拔邀请杰克克劳福德到家里吃饭，她对和那个fbi的黑胖子同桌晚餐实在不感兴趣，就不打扰汉尼拔的恶趣味了。不过她可以搭汉尼拔的车回家，她需要换件适合出席晚宴的礼服，而她的车会在六点半来到汉尼拔的住家大门口接她。 只不过，有谁能够告诉她，那个烫着一头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头皮发麻的卷曲红发，正拿着一枝录音笔趴在会谈室门板上鬼鬼祟祟，穿着一身通红丝毫没有衣着品味可言的女人，到底正在做什麽 天啊，她居然还穿着网袜 葛洛莉雅觉得，自己的审美观受到极大的冲击与挑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就凭那套廉价窃听设备，想要听清门内的谈话实在不容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女人可说费尽所有的心思，就连後方有人靠近都没发觉。 尽管妳是个小报记者，这样做也很不道德。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葛洛莉雅直言道。 身後冷不防传来这麽一句话，女人像只被通电的地板电着的老鼠般，整个人跳了起来。她反射动作急忙扯下耳机，手忙脚乱将乱成一团的耳机线和录音设备一股脑儿塞进背包里，努力扣上她的背包。然而匆忙之间，那些线不晓得缠到什麽东西，她的包怎麽样也阖不拢。女人只得以一种非常可笑的姿势，试图将她的背包藏在身後，继续试图将包包扣起来，奈何徒劳无功。 人赃俱获，世界上没有比此更为难堪的场面了。 彷佛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对女人造成多大的惊吓，葛洛莉雅继续说道需不需要提醒妳，我们国家的法律对於现行犯如何处理 e我想其中肯定有些误会女人嘴里磕磕绊绊随便说着些什麽，试图拖延时间，同时努力运转脑袋，思考如何脱离困境。 然而任凭她绞尽脑汁，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向来对自己狡言善辩的能力非常自豪的女人，此刻就像被扔到大马路上的老鼠，身上的脏污全被照得清清楚楚，而且困在原地，张皇四顾仍旧无处可逃。 踏进这间诊所之前，女人做了许多准备她刻意预约这个时段前来求诊，用的当然不是真名，并且设想出好几套说词以应对莱克特医师。然而她唯独没有预想过眼下的情况她实在想不到，诊所里居然有其他人，她还在做坏事的当下被抓着正着 葛洛莉雅彷佛能够听见从女人头盖骨底下传来的，那种锈迹斑斑的齿轮吃力运转，但是不断卡住时硬生生摩擦出的，那种让人牙龈发酸的声音。 此外，妳是否知道，为了应付某些特殊情况，许多诊所都装设有监视器葛洛莉雅毫不放松地加上一句。 女人的脸色陡然惨白，即使顶着红衣红发，也不能让她看起来更有血色一些。 删掉妳录下的谈话，最好也把妳刚才听到的东西忘掉。葛洛莉雅冷漠地说。抓住女人脸上闪过的抗拒，她上前一步，放轻语调以一种带着嘶嘶气音，如蛇信般让人骨髓生寒的嗓音补充道如果忘不掉，就把它烂在脑子里，不然州立女子监狱应该能为妳不少写作素材。 妳威胁我女人惊怒交加地质问道。 嘘葛洛莉雅比出噤声的手势，朝诊间看去一眼，继续以那种阴冷但是微微发甜的语气对女人说打扰到里面的人，那就不好了。莱克特医师没有我这般好说话，到时候，妳想要脱身可没这样容易。 她说的绝对是实话比起汉尼拔莱克特，她的道德底线要高上许多。相形之下，她还真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即使顶着葛洛莉雅斯图亚特这具美丽柔弱的皮囊，她冷凝的眉眼此刻散发出的凌厉，仍然震慑住这个本来便心虚不已的女人。在她无声却坚持的目光下，女人挣扎几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心有不甘地删掉好不容易得来的对话，抬头恨恨瞪着她。 对此葛洛莉雅毫不在意。确认女人删除了录音，她放缓脸色，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对女人说道妳最好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以後就不要再来了。 她本是好意提醒，然而女人无法明白她话里的深意，单从字面上解读出让她赶紧滚蛋的意思。女人狠狠朝她瞪去最後一眼，急忙地抓着包包下楼离开。 葛洛莉雅为自己倒杯威士忌，站在窗边看着女人粗鲁地摔上诊所大门，怒气冲冲地越走越远。走着走着，那个女人的高跟鞋还绊到人行道上的地砖，差点跌上好大一跤。 诊室的门开了，汉尼拔缓步而出，走到葛洛莉雅身後揽过她的腰。他拿过酒杯啜上一口，沉声说道那是弗雷迪劳兹，算不上报社记者，实际上也差不多。她有个部落格，专门写些耸动的犯罪新闻。他紧了紧箍住她腰间的力道，似笑非笑地说不是重要角色，偏偏很能惹事生非，妳让她不高兴了，当心人家不只没能领会妳的「好意」，往後还给妳找麻烦。 打了汉尼拔的手臂一下，葛洛莉雅拿回她的杯子，凉飕飕地说我的一位朋友曾经说过操纵一个人很简单，只需要掌握他的施压点。对付这种劣迹斑斑不得见光的人，拿住把柄稍作威胁，便能控制住她，让她不敢轻举妄动。阴沟里的老鼠，光看就浑身不舒服，却只能想办法将它赶走，动手处理还嫌弄脏了手。 妳可真是刻薄。汉尼拔笑着搂住了她。 鉴於本日预约挂号的最後一位病患刚才就在他们面前摔门离开，汉尼拔晚上还要招待杰克克劳福德到家里晚餐，乾脆直接收起诊所回家准备。回到位於郊区的宅邸，时间不过五点左右，汉尼拔直接进入厨房处理食材，葛洛莉雅则上楼梳洗打扮。 入夜的歌剧院向来是小姐女士们竞相比美争妍斗艳的地方，男士们也得换上晚礼服，维持衣着体面。比起大多数的人夜晚上夜店或酒吧厮混，过去葛洛莉雅没事则爱泡在剧院剧场里消磨时间，她出入这些场所熟悉得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比起待在家里，她更爱到人多的地方晃晃，伦敦许多剧院都有她们家的包厢。 身为一位名门淑女，葛洛莉雅对於穿衣装扮自然很有一套。毕竟，女人从头到脚的行头比男士复杂太多，想要无时无刻看起来光彩照人，靠自己的双手打理才能应付日常生活中各种需要。 待葛洛莉雅妆点完毕走下楼来，系着围裙正在处理四季豆的汉尼拔闻声抬起头，见到葛洛莉雅盛装打扮之後的模样，不禁微微一愣。 虽然葛洛莉雅平时多以淡妆示人，但是他并非没见过她特意打扮的样子。然而，他却从来不知道，平时便已美貌惊人的她，还能够更加令人目眩神迷波提切利的那幅传世名作在他的记忆宫殿里轰然烧作灰烬，再也不值一提。 汉尼拔失神地看着如梦似幻的女子朝他缓步走来，一袭轻纱裁制的衣裙是由浅而深的蓝。层层叠叠的纱随着行走带起的风纷飞而开，令她宛如神话里那位从海面诞生的女神，自翻卷的浪花之中凌波而来。缀饰微荡，细声微响，碎钻丶珍珠和蓝宝石终成陪衬，或能点缀那比天上的太阳更加金黄的鬓发，却抢不走那比海里的泡沫更加雪白的容颜，所散发出的那种比皎洁的月华更加冷艳的光芒。 葛洛莉雅眨动她那以湛蓝精心描绘的眼睫，比玫瑰更加红艳的嘴唇溢出一声轻笑，伸手抚上汉尼拔的脸，不用他开口，此刻他的眼神对她已是最好的赞美。 拍拍汉尼拔的脸颊，葛洛莉雅朝他露出一个魅惑人心的笑容，不怀好意地说亲爱的，我知道你现在很後悔，但是来不及了，今晚你约好探员先生共进烛光晚餐，好好享受你们的两人世界，难得的约会时光呢。 她不说还好，这一提醒就让汉尼拔想到杰克克劳福德那张黑如锅底坑坑巴巴的大脸。他彷佛看到克劳福德探员咧嘴朝他露出一个完美展示何谓牙缝宛如东非大裂谷的微笑汉尼拔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怜悯地看着汉尼拔，趁他备受打击失魂落魄之际，葛洛莉雅探手朝汉尼拔每天像强迫症一样梳得服贴整齐的脑袋摸了一把哎呀，果然是跟泰迪熊一样，超级柔软浓密的头发 惨遭攻击的汉尼拔瞬间回神，一把抓住这只胆大妄为的爪子，连同另一只也没有放过。牢牢禁锢住葛洛莉雅的双手，他俯下身，对她露出如同鲨鱼般的笑容，空出一只手狠狠拍了下她的屁股。 葛洛莉雅惊叫出声，他那下是真的打，痛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用委屈又控诉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汉尼拔实在有些生气。果然，猫咪再怎麽打扮，就算披上一张妖精的皮，本质依旧是猫咪，不能宠 看来妳是不打算吃晚饭了，很好，那麽等会歌剧中场休息的时间，妳再自己找东西吃吧。汉尼拔冷冰冰地说，松开手，转过身低头继续处理食材，不再理她。 葛洛莉雅闻言一脸惊愕，她愣在那里好几秒，突然抱住汉尼拔的腰大喊道喔不那怎麽行我肯定会饿死的汉尼拔，不要如此残忍地对待我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嘛求求你原谅我好吗丝毫不在意一身精心打扮的女神风范毁得一塌糊涂。 e施压点，妳朋友这个词用得真好。汉尼拔不为所动，甚至慢条斯理地这样说。 葛洛莉雅继续抱着他的腰连声求饶，大有汉尼拔不给她晚饭吃便不放开他的趋势。这种无赖的行为到底奏了效汉尼拔处理完豆子，转身要拿其他食材，却让她卡在原地动弹不得，接下来什麽事也做不了。最後他只得放弃惩罚葛洛莉雅的念头，让她乖乖松手，从旁边的炉子上取来她的晚餐。 葛洛莉雅站在一旁伸长脖子，兴奋地等待汉尼拔打开铸铁锅。锅盖一开，锅里是盘表皮煎得焦黄可口的肉丸和蔬菜丸子，刻意做成方便就口的大小，不会弄花葛洛莉雅好不容易搽好的唇彩。 瞪大眼睛看着汉尼拔，葛洛莉雅忍不住问道你还真的把我当宠物养啊 那妳是吃，还是不吃汉尼拔面无表情地问。 吃，当然吃葛洛莉雅赶紧拿起叉子，插了颗肉丸送进嘴里。 看着小动物费力咀嚼，塞得鼓鼓的腮帮子，汉尼拔无声地在心底叹了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终日在爱情中蹉跎的姑娘们哪，切莫让时光耗逝妳们的存在假使妳们的心脏如鸟儿般在胸中振动，如妳们所见，眼前这个便是灵药哦，那该是何等一般喜悦的存在，何等一般喜悦的存在 终日喜乐无忧的人们哪，切莫再四处行走游荡凡夫俗子的好日子即使相当短暂，於我而言才刚要开始哦，那该是何等一般喜悦的存在，何等一般喜悦的存在 歌剧舞台上，饰演一对农村新婚小夫妻的女高音和男低音，在热闹的婚宴布景中被一众群演簇拥着放声歌唱。充满活力和欢欣的歌声毫无滞碍地自歌唱者的喉嗓中冲涌而出，极具穿透力地贯彻歌剧院每一处角落。 今晚在巴尔的摩歌剧院上演的歌剧，是莫札特极富盛名的代表作之一唐乔望尼。好色荒淫的西班牙贵族唐乔望尼各地拈花惹草，有一天夜晚他闯入一名贵族小姐的闺房意图轻薄，被其家人当场逮个正着，情急之下犯下杀人命案。丧父的少女在未婚夫帮助下踏上复仇之路，而另外一位曾被主角欺骗失身的女子紧接出场，满怀怒火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目前台上的演出进展到第一幕第三景，场景刚刚变换便一扫先前压抑的氛围丰饶的田野上，年轻的男女欢欣歌唱，歌颂青春的可贵以及爱情的美好，明亮跳跃的音符充满作曲家个人特色。 舞台之上精采纷呈，舞台之下光线昏暗，台前伴奏的管弦乐团在指挥带领下演奏一首又一首曲目，隐藏在黑暗中的观众像是陷入梦乡般寂静，然而每当经典的曲目演唱终了，台下便会适时响起的一阵又一阵掌声。 葛洛莉雅坐在整座歌剧院视野最好的包厢内，手持一副精雕细琢的黄铜望远镜往舞台方向观望。长年浸淫在剧院当中，这出歌剧对她来说太过熟悉曾经她的周遭，那个圈子里全是记忆超绝的人物。除非对戏剧特别感兴趣，认为现场演出的效果无法以其他方式取代，否则对於那些看过一遍便能将歌曲和画面牢记在脑海中的人来说，实在没有必要一再耗费时间在剧院观看。 某对兄弟闻悲惨世界色变的往事，至今葛洛莉雅回想起来，仍不由得一乐。 今晚来到巴尔的摩歌剧院，除了观赏演出放松心情以外，还有另一项目的葛洛莉雅需要知道巴尔的摩歌剧院的真实情况。收益盈亏可以在千里之外阅读财务报表，然而歌剧院的精神核心其实际演出水平，得到现场亲眼见过才能准确评价。 受到近年来金融风暴的波及，全美艺文界损失惨重，不止各地音乐厅丶戏剧院入场人数锐减，原先定期出钱赞助的企业财团，亦因自顾不暇，尚未从混乱中摘出身来，纷纷停止资金投入。结果导致许多表演场所入不敷出，尤其又以歌剧院受到的影响最为严重。完美演出一出歌剧需要大量成本，歌唱家丶演奏家丶负责服装设计以及布置场地的人员丶管理阶层整体阵容极其庞大，仅仅人事费用就是笔巨额开销。 巴尔的摩歌剧院的财务状况，那是比让会计师看了直摇头的烂帐。收入不稳定，这几个月歌剧院甚至面临无法准时发给员工薪水的窘境。董事会已经决定在下个月向法院申请破産保护程序，然而鉴於近两年来董事们始终筹募不到足够款项，这般举措也只是拖延铡刀落下的时间。他们心里有数，距离歌剧院正式宣告破产的那一天其实不远矣。 虽然有兴致赞助甚至说收购一间歌剧院，重新捡起老本行玩玩，葛洛莉雅却从来不是愿意花冤枉钱的傻瓜。让她出手有个前提，巴尔的摩歌剧院得具备值得投资的价值。 以专业眼光评价这场演出，表演者的唱功和演奏只能说中上，没有达到让葛洛莉雅惊艳的程度。不过这样的表演水平，称得上有声有色而且足够熟练不出差错，对於一般民众来说已经足够。 本来葛洛莉雅便未怀抱太高期望，毕竟巴尔的摩不是文化底蕴足够雄厚的大城市，她不能拿纽约丶伦敦丶维也纳丶米兰等地的演出水准来要求它。更何况，目前巴尔的摩歌剧院正面临资金不足的危机，不在最佳状态。以葛洛莉雅过往的经验，这间歌剧院倘若预算充裕，尚有不少发展空间。 葛洛莉雅计画投资歌剧院，可不是说说而已。对於看上的事物，她向来下手极快，不给时间任何生出变数的机会。既然有谈生意的打算，她乾脆连人手都带了过来。今晚陪伴葛洛莉雅欣赏歌剧的，除了她的新任助理雪丽布兰德之外，还有从自家银行抽调过来的，在投资理财和金融管理方面都极有一套的珍妮丝吉朋。 这位帕斯莫尔集团旗下的优秀员工先前不幸卷入一起谋杀案，她的客户美国媒体大亨罗伯特特隆普先生被人发现死在自己家里，死因极有可能为毒杀。根据了解，与其共进晚餐的珍妮丝吉朋是当天最後和特隆普先生见面的人，麻烦因此找上这位倒楣姑娘的门。 珍妮丝吉朋不久前才洗清嫌疑，彻底摆脱fbi连日来的纠缠，整个人几乎脱上一层皮。幸运的是，她有个力挺员工的好东家，公司出面压下风声，让她没在媒体上曝光身份。集团的法律顾问劳伦斯麦斯威尔先生派人把她从局子里捞出来，回到公司後她的主管还特地慰问一番。 这段有惊无险的经历，让珍妮丝吉朋下定决心，以後即便遇上其他公司高薪挖角，她也不会轻易离开现在工作的公司。只不过，刚放完几天假回到公司的她，居然收到一封盖着金色蜡印的信笺。封蜡上的图案和帕斯莫尔银行的标志不尽相同，更加繁复细腻，她见过这个图案她工作的公司是间家族企业，这是帕斯莫尔家族的徽纹。 她真正的雇主，葛洛莉雅帕斯莫尔小姐邀请她观赏一出歌剧。来此之前，珍妮丝吉朋她的雇主告知过其对巴尔的摩歌剧院的兴趣，这间歌剧院的财务状况她自然也已经研究过。虽然帕斯莫尔小姐没有对她多说什麽，但是珍妮丝吉朋知道这封邀请函背後的涵义。对於新的挑战，她从不畏惧 一行三人，葛洛莉雅和珍妮丝吉朋都是引人瞩目的美女。前者冷艳如冰，天生带着高不可攀的气息，疏离的眉眼让人难以接近；後者则性感如火，浓厚的拉丁裔血统，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五官深邃，身材火辣，一袭贴身包裹的火红色衣裙，傲人的胸围呼之欲出，即使是女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两人并肩坐在一块儿，宛若白玫瑰和红玫瑰般争妍斗艳，旁边的雪丽布兰德虽然也常被人称赞漂亮，实则远远不及，一比较便沦为陪衬的绿叶，星光难与日月争辉。 顺带一提，这姑娘今天恰巧给自己挑了件绿色衣服 新上任的助理，葛洛莉雅用得还算合手。老宅的布兰德管家果然是号人物，短短几个月便能出这般成果，雪丽布兰德办事虽於细节处仍有不足，但是大体不曾出错。葛洛莉雅对她柔和中带着坚强的性情很满意，她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下属，也不喜欢扶不上墙的废物。没经验可以带在身边慢慢教，但是人蠢当真无可救药。 尽管在两位美女身边显得黯淡无光，对於出门欣赏歌剧，雪丽布兰德还是挺新奇的。过去她从未踏足歌剧院，就连生平第一次出席正式音乐会，也是布兰德管家以教导社交礼仪为由带她前去。跟随在葛洛莉雅身边，雪丽布兰德见识到一种过去身为小镇姑娘无法想像的生活方式。有的人，她不光只是优渥富足，她生活在世界上，是为了诠释何谓格调和品味。 雪丽布兰德有时仍会觉得现在的生活并不真实，回顾过去与现在，总会让她想起格林童话里渔夫与他的妻子这则故事。故事的寓意讲的是贪得无厌终将招致惩罚，然而与其终生庸碌平凡，假使有机会一窥传说中的崇高和神圣，那麽亦不枉此生 歌剧舞台上，歌声依然嘹亮。 唐乔望尼对农女崔林娜深情款款地唱道那边那座庄园宅邸属於我，还有另一边的那一座我拥有的珠宝金银数之无尽，而妳会答应嫁给我妳将递给我妳的手，说出妳愿意嫁给我瞧，妳显然不用犹豫太久让我们手牵着手离开这里吧，吾之所挚爱 义大利文的歌词，雪丽布兰德完全听不懂，珍妮丝吉朋虽然知道剧情，但也不懂得义大利文。 熟知歌词的葛洛莉雅放下手上以珍珠母装饰的望远镜，直接凝视舞台上的竭尽展现风流倜傥的男中音。 缓缓勾起嘴角，她意味不明地笑了。 然而，葛洛莉雅所不知道的是，她的一颦一笑，甚至今晚入场後所有一举一动，皆映入旁人眼底。 隔着一整座表演厅，对面某间帘幕半掩的包厢内，有个人已经窥视金发女子许久，那人紧抓手中的望远镜不放，手指渗出的汗渍让望远镜的金属和皮革表面变得又湿又滑。 那人无心观赏歌剧，光是看着对面那人的身影，便让他兴奋得晚礼服的裤档阵阵发紧。 喉结滚动，那人咽下一口口水。伸出舌头舔了舔乾燥泛皮的嘴唇，他嘶声呢喃道亲爱的，许久不见，妳的滋味是否仍然像记忆中一般甜美 漫长的演出经过一个半小时，剧情进入一段精彩高潮。六位主唱者同场飙歌，穿插呼应的乐句此起彼落，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高亢，最後所有的人合声齐唱，整座表演厅的空气分子都在微微动荡，彷佛达到圆满和谐的共振。 华美的歌声冲上云霄，随即厚重的剧幕落下，迅速掩去舞台上的一切。与此同时，台下的指挥双手合拢，终止乐章画下完美的句点。 掌声之中，观众席上方的灯光逐盏亮起，接下来进入中场休息时间，人们纷纷离开座位四下活动，包厢里的人也走了出来。除却葛洛莉雅三个，同坐一间包厢的还有剧院方的人，分别是两位董事会成员丶其中一位董事的夫人，以及剧院经理。 剧院经理乔治艾略特带领众人往专门给贵宾歇憩交际的休息区走去，沿途对葛洛莉雅这位他们极力争取的大金主介绍道我们这间歌剧院迄今已有超过六十年历史，当年斥资千万竭力打造，整座建筑的设计图稿都是由当时首屈一指的建筑设计师亲自操刀，兴建时从地基到屋顶，无一处不是采用品质最好的材料。 他示意几位女士看向走廊两侧的墙壁，连绵成片的墙面和壁龛里的雕塑，全是从义大利运来的上好大理石。 经理先生紧接着说早年娱乐尚未如今日一般发达，时常有高级政府官员从特区过来观赏演出，好几任总统都曾来过这里，剧院外头停着一整排车牌特殊的黑头轿车。说起那个年代，可是歌剧院最风光的日子，然而即使现在不复盛况，巴尔的摩歌剧院依旧是马里兰州最好的歌剧院。只要有足够的资金流入，经过一番重新整顿，必然能够重拾过往的辉煌。帕斯莫尔小姐，妳参观过歌剧院的各项设施，刚才也看了半场演出，不知对我们歌剧院有些什麽想法 葛洛莉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倒询问起乔治艾略特及两位董事，他们对於歌剧院往後发展的愿景和规划。 两位董事都已年过半百，他们熟悉歌剧院的营运，承平之日能将剧院管理得井井有条，然而面临巨大的变革风浪，行事保守的他们却没有足够的精力和能力去开拓创新。不只这两位如此，歌剧院的董事会成员普遍年事已高，管理高层一直没有新人加入，暮气沉沉宛若一潭死水。 之所以会成为董事会的一员，盖因他们俱为资深的歌剧爱好者。从年轻到现在，这群老先生老太太不晓得在这间歌剧院看过多少场戏，对这个地方拥有非常深厚的感情。歌剧院最辉煌的年代，也是他们人生阶段中最年力富强的时候。如今，也曾有过一段好时光的他们业已老迈，会去崇尚经典的人本就比旁人更加习惯往回看，也更难适应眼下瞬息变化万千的世界。 实际上，让这群经历过太多人生风雨的老先生们开口承认对现今的情况束手无策并不困难。 站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中，身後的背景音乐是乐坛上较为少见的双竖琴演奏，董事布雷斯顿赫希先生从侍者端来的托盘上拿起一杯杯香槟，依序递给几位年轻女士。 手持香槟杯，他环视一圈四周执杯谈笑的人们，随後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对葛洛莉雅说说实话不怕妳取笑若非为了在巴尔的摩地方上留点面子，而且大家心里再怎样调适也实在不甘心，按照现在惨澹经营的情况，这摊生意早就该收起来了。现在我们每演出一场便赔一场，就看能够撑到什麽时候。今天我和菲立克斯在此也代表其他几位董事的意思我们知道帕斯莫尔集团财力雄厚，拥有不少擅长经营的人才。假如帕斯莫尔小姐真的对我们歌剧院感兴趣，我们所有的董事同意让出经营权，不干涉妳对歌剧院的任何运作。只希望妳接手之後能够有所作为，让歌剧院转亏为盈，给我们这些已经一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家伙留下一个晚年还能够来放松观剧的地方。 闻言，葛洛莉雅蹙起眉头，这群老董事为歌剧院找下家的态度也未免太迫切。 不过她能理解他们心急如焚的原因一旦错过她这根救命稻草，歌剧院不可避免破产的命运。赫希先生的说词的确打动她的心。如果让她来接手这间歌剧院，势必大刀阔斧进行改革，而董事会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对她来说正是再好不过。 葛洛莉雅看得出巴尔的摩歌剧院的价值，她也确实有让歌剧院起死回生的能耐。此外，今晚出门前，她曾经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询问汉尼拔对於巴尔的摩歌剧院的看法。他对葛洛莉雅投资或收购歌剧院的打算并不知情，却告诉她不少关於这间歌剧院的事情。 根据汉尼拔的说法，巴尔的摩歌剧院是马里兰州唯一一个能够好好坐下来欣赏歌剧的地方，假使它当真不幸倒闭，他可要头痛一番，烦恼能够上哪边去看场真正的演出。冲着这句话，葛洛莉雅也得把歌剧院买下来。 而且印象中杰佛瑞也喜欢看歌剧，有个地方让他从华府拉些票友套套交情也很不错。 尽管有心收购歌剧院，详细金额究竟是多少数目，还得派人和院方详谈。这件耗时费力的辛苦工作，自然是交给手下人处理。一切的一切，就麻烦刚刚脱离火海又将跌入一个大坑的珍妮丝吉朋了。 留下珍妮丝吉朋和几位剧院人员说话，葛洛莉雅走到铺着亚麻桌巾的长桌边，研究起歌剧院给贵宾们食用的点心。 说实话，这样一间歌剧院，摆出来的食物自然是很讲究的，每道料理用眼睛便能看出做工非常精致。然而剧院当前窘迫的财务状况，尽管极力掩饰，使得表面上看不太出来，从细节处仍然能够一见端倪。像是价格最为高昂的鱼子酱，因为成本考量，不得不做成用量节省的菜色，并且以其它鱼类的鱼卵制作别的点心，增加餐点的多样性。而且现场供应的香槟品质只是中等偏上，虽然喝起来顺口，不过懂行的人还是知道价格在哪里。 能被挑剔的主要就是这些。葛洛莉雅拿了几块点心送进嘴里，觉得味道虽然比不上汉尼拔那个对料理抱有奇怪执念的人做出来的美食，但是歌剧院供应的食物其实还可以，一般人都会认为相当不错。 让侍者收走盘子，葛洛莉雅缓缓走向宴会厅中心。在那里，摆着两架金黄耀眼外型十分华丽的竖琴，一对年约二十岁出头的双胞胎姊妹正拨弦演奏。 这对姐妹花从头到脚完全作同个装扮，又弹着一模一样的竖琴，除了两人手底下弹奏的琴弦位置不同，彼此之间简直就像对方从镜子里映出来的倒影。 葛洛莉雅很喜欢看人弹奏竖琴。两位年轻漂亮的演奏者穿着雪白的平口礼服，白皙修长的手臂虚揽在琴弦之上，匀称光泽的手指在一根一根绷紧的弦线间跳跃，如同跳芭蕾的舞者般轻盈灵巧。优雅的音符被弦线一个接着一个弹拨而出，丝毫没有重量，彷佛乘着白色的云朵轻飘飘飞向远方。难怪竖琴演奏又被称为天堂的音乐。 竖琴是最古老的弹拨乐器，起源於古希腊和美索不达米亚时期。妳喜欢弦线被拨动的声音吗一名高大的黑人男子不知何时站在葛洛莉雅身边，和她一起近距离欣赏双胞胎的竖琴演奏。 见葛洛莉雅闻声转头过来，男子自我介绍道托拜厄斯巴奇，在本市经营乐器行，同时开班授课，教导一些青少年演奏弦乐器。 葛洛莉雅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陌生人，貌似不经意的一瞥，其实看得极为仔细。不晓得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从那人以非裔血统而言相当英俊的面容中看出什麽，竟然让葛洛莉雅以一种已经有许久不曾使用的谨慎语气，温和有礼地回答道的确，我很喜欢弦乐器被演奏时发出的声音，无论是竖琴或者其他乐器。 眯起灰蓝色的眼眸，竭力忽视脑海中那个烦人的家伙不断尖声警告，她模仿记忆中某人仪态万千的姿态，朝身前的人雍容华贵地递出戴着丝绸长手套的手。勾起描绘得完美无瑕的红唇，她曼声说道你好，我是一名帕斯莫尔。实际上，我的家族便是以竖琴作为标志。 那肯定有段特别的典故。名叫托拜厄斯巴奇的黑人绅士地与她握了握手，定定看着她微笑着说巴尔的摩的社交圈不大，欣赏古典乐的人更是不多，每回市里举办什麽表演，前来得几乎都是同一群人。先前未曾在这些场合见到妳，不知道妳是短暂盘桓本地，还是刚搬到这座城市的新居民 听见他的询问，葛洛莉雅瞬间有些无言以对。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从前那个葛洛莉雅斯图亚特的生活产生好奇那姑娘在巴尔的摩待了四年，到底是怎样让自己生活得如此没有存在感 以她自己的个性，才在这里住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有些待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对汉尼拔这个人感兴趣，她现在不是回到北方那座名为绯红山庄的豪邸享受被人前呼後拥的伺候，便是到纽约曼哈顿或是华盛顿特区好好见识见识美国最上层的权势圈子，而不是继续待在这里玩老板秘书的角色扮演游戏。从前那个葛洛莉雅一待就是四年，人居然没有发霉究竟是怎样一朵奇葩 葛洛莉雅内心郁郁不乐。她好想念英国，好想回伦敦然而这个世间的英国伦敦不是她所爱着的那一个，那里没有她内心牵挂的那些人。 心情跌到谷底，葛洛莉雅彻底没有和托拜厄斯巴奇虚以委蛇的心情。强打起精神，她三言两语，巧妙打发走眼前这个让她产生强烈危机感的男人。 拜她过去与许多棘手人物打交道的经验，虽然这家伙给她的感觉，病态分级还不到汉尼拔的严重程度，然而光瞧他眼底那收也收不住的恶意和疯狂，便让她为其打上高危勿触的标签。 葛洛莉雅能跟汉尼拔同睡一张床上，是因为抓得住与他相处的规则，而且汉尼拔对她似乎特别包容。然而有些人是不能同处一室的，因为疯子，没有逻辑可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千金难买寸光阴，人们总是这样子说。然而实际上，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金钱，效率是可以被购买的，自然地，在某种形式上，时间并非绝对无价。 这是葛洛莉雅的新房子装修完工後，她迁入开始使用的第三天。 和汉尼拔的宅邸一样，这间房子也是幢三层楼的新古典主义建筑，与之不同的地方在於，屋子前後各有一座小花园。屋前的花园是再典型不过的欧式风格，草坪丶花圃丶树丛和喷泉，屋後的空地则是专门找了日本庭园师精心打造的日式枯山水，为谁而设无疑显而易见。花园被高大黝黑的生铁栏杆所环绕，大门之外横着一条偶尔才见汽车行驶而过的马路，对街迎面一座占地非常广阔的公园，那些茂密的树木看起来宛如连绵无尽，就像深山里面的原始森林。 葛洛莉雅坐在二楼的露台上，远远望去彷佛画框里的人物。缀以蕾丝的复古连身裙在地面铺展而开，层叠蓬松的裙摆宛如盛开的嫩黄玫瑰，织工繁复的墨绿色羊毛披肩垂挂於腰间，装饰性质多过保暖效果。今天没有起风，又是个难得放晴的好日子。已经在屋内闷了好几天的葛洛莉雅，吩咐助理把东西从书房搬到外头，以便在处理事务的同时，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 摆设在露台上的桌椅是从老宅那边运来的古董，虽然外型精致小巧，处理文书所该具备的事物，桌上一应不缺。一台大尺寸的平板电脑被置放在桌旁的阅读架上，就算立即与位於曼哈顿的集团总部进行视讯会议，也不成问题。 实际上，房子里绝大多数的家俱以及装饰物，都是布兰德管家派人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老物件。先前装潢布置的时候，老先生虽然人在北方来不了，却坚持用视讯连线监督过程，一个管家敬业到如此程度，不能够再更尽职。 虽然人在巴尔的摩，透过发达的通讯科技，葛洛莉雅能够相当轻松地管理其人名下遍及全国的资产。她和那个逃避现实，自从找到适当的ceo，便对先人传下的产业不管不顾的葛洛莉雅斯图亚特不同。虽然过去也常看似悠闲地四处游荡，实则每个早晨，她固定有段时间用来打理家族生意。她习惯把所有事情放在一块儿解决，接下来好去从事其它个人兴趣。 赶着折腾出这幢处所，除了为之後可能到来的某群不速之客做准备，更重要的用途是作为她在巴尔的摩的办公室。她可不打算像从前的葛洛莉雅一样，龟缩在汉尼拔的诊所里虚度光阴，浪费整整四年的时光。尽管以那个姑娘当时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来说，离开造成压力的源头，前往一个新地方展开不同的生活，旁边还有位精神科医师时刻关注情况，已经是那个时候所能做出的最好安排。 世界如此辽阔，人生如此美好，对於葛洛莉雅而言，虽然跟汉尼拔调情是非常好的消遣，却不该占用一整天的时间。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再剧烈，却早已过了少男少女的年纪。作为事业有成的成年人，彼此都需要一些个人空间，不可能成天黏在一起。 更何况，她和汉尼拔都是那种恨不得能够掌控一切的人，最好连天上的星体都按照自己的喜好运转，所谓的控制狂。距离产生美感，他们得给对方自由喘息的机会，否则她本人倒且还好，但是汉尼拔莱克特那可就不好说了。 一目十行地检视完文件，葛洛莉雅从笔插上拿起镶着孔雀羽毛的沾水笔，将笔尖放入墨水瓶中蘸饱墨水，在白纸上签下一个华丽张扬的花体签名。暂停手边的工作，葛洛莉雅端起搁在一旁的茶杯，喝了口特别用玫瑰花丶益母草丶西洋参等等多种材料冲泡的花茶，闭上眼睛按了按太阳穴，有些难受地蹙起眉头。 这具捡来的躯体存在不少毛病。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体力本来就比普通人差，多年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更是影响身体健康。在她承袭得到的记忆中，那个葛洛莉雅虽然不曾生过大病，却时常感到各种身体不适。先前流落异乡那场不幸的遭遇，对那姑娘来说，更是场完全无法想像的灾难。可怜的女孩无法负荷如此巨大的打击，最终彻底精神崩溃，意识消散香消玉殒。 之後来到的葛洛莉雅捡了一手烂牌。获得再活一世的机会固然很好，然而时不时发作的疲累和头晕实在惹人心烦，更别提遇到生理期的时候，实在是地狱走一遭的感受。此外，尽管表面上看不太出来，英国那场遭遇还是留下了某种形式上的後遗症，而且几乎只在亲热的时候才会出现。 for devis sake，她本人的心理根本一点问题也没有作为一个拥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女人，她一点也不想单纯地和汉尼拔谈场柏拉图式恋爱。然而身体不愿意配合，那种煎得表皮焦香内里柔润的顶级牛排送到嘴边却吞咽不下的感受，简直让人泪眼汪汪，有苦说不出。 不过，汉尼拔肯定是更痛苦的那一个葛洛莉雅不由得幸灾乐祸地想。 虽然心里充满难以言喻的暴躁，葛洛莉雅也知道身体的问题急不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医学的领域她自己就是专业人士，很清楚该如何改善目前糟糕的健康状态。 喝完杯里的药茶，葛洛莉雅提起精神，打算继续进行刚才的工作。然而就在她刚拿起下一份文件的时候，她的助理雪丽布兰德从屋里走出来，显然有事情找她。 这姑娘工作时候的着妆严谨得宛如按照教科书打扮，穿着一条素面黑色连身裙，浅褐色的头发整齐盘在脑後，全身上下只带着最简单的首饰。女孩手里端着托盘，银质的托盘上摆着一只信封。拿起信封，雪丽布兰德将它递给她的雇主，轻声说道刚才邮差从外面经过，送来这封信。 葛洛莉雅接过信封，一眼便看到上面的标志。里面是什麽内容，她已经心里有数。 雪丽，我的甜心女孩，妳参加过丧礼吗葛洛莉雅漫不经心地问。 我的祖父几个月前因为心脏衰竭去世，我就是在他的丧礼上遇到伯祖父的，小姐。雪丽必恭必敬地回答，查觉到她家小姐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赶紧拿起旁边用烛火保温的玻璃壶为她倒上。 丧礼的冷肉残馐上了喜宴的餐桌the funera baked ats did dy furnish forth the arria tabes。葛洛莉雅突然想到哈姆雷特里的这段话，没有讽刺的意思，她只是纯粹觉得有意思。 布兰德管家毕生为斯图亚特家族效力，对於他毫无保留的忠心奉献，葛洛莉雅即使站在旁观者的立场，都对他感到相当佩服，更别提她现在还是最直接的受益者。不过有些时候，她这个人心里就是有些坏念头。 相当不幸地，和某个满头卷毛的讨厌鬼一样，她也是个高功能反社会人格患者。虽然为了生存之便，她平时总是有意克制，表现得不那样叛逆，加上长期被某人灌输的道德良知，阻止她真的放飞自我做出点什麽。然而骨子里，她不是个真正良善的人，甚至唯恐天下不乱，喜欢暗地里拿他人取乐。 老布兰德到底知不知道他有位如此年轻的爱慕者依葛洛莉雅的推断，那个精明的老家伙肯定是知道的。否则以他完美主义的性格，不会把行事仍有所欠缺的侄孙女送到她身边来，意图用时间和距离给小姑娘发烧的脑袋降降温，打消那些危险的念头。 可怜的姑娘，葛洛莉雅看了眼一无所知的雪莉，都有些为她感到怜悯了。 真爱的路径永远崎岖多阻the urse of true ove never did run ooth。虚情假意地以仲夏夜之梦里的另一段经典名句做为结论，葛洛莉雅摸着不那麽真诚的良心，决定不再关注这一对，除非情况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 拆开信封看完其中的内容，葛洛莉雅对雪莉说道周末有场将会让新闻媒体争相报导的丧礼。晚一点妳去把衣柜里我所有的黑色衣服挑出来，这场丧礼相当重要，我必须出席。珍妮丝可能也已接到消息，不过妳还是通知她一下。她为特隆普先生服务多年，俩人是很好的朋友，她会想要再见他一面，送他踏上人生最後一段旅程。 好的小姐。雪丽答应道。 葛洛莉雅正要继续说些什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屋顶上突然传来凌乱的振翅声，夹杂着尖锐的鸟鸣。受到惊动的两人抬头张望 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狼狈地飞下来，一只体型是它数倍大的老鹰紧追在後，伸长脖子朝它身上连连猛啄，扯下的黑色羽毛乱天飞舞。乌鸦虽然急着逃命，不断受到攻击也被挑起脾气，不甘势弱地回身还击，竟然也从老鹰身上咬下好几根羽毛。这两只鸟打得昏天暗地，全然不顾旁边还有人类在场，在露台上到处乱飞打斗，逼得葛洛莉雅和她的助理不得不进到屋里，关上玻璃门避难。 瞧着两只鸟又是扫落纸张，又是打翻茶杯，将露台弄得一团糟，葛洛莉雅脸上不见喜怒，只是说道胆子真大。 我去拿扫帚把它们赶走雪丽询问。 不用，那只乌鸦很快就要输了。葛洛莉雅看了几眼，淡淡地说。 果然，那只乌鸦终是不敌，体型差距太过明显，单打独斗毫无胜算。只见乌鸦被老鹰啄断翅膀，尖锐地惨叫一声，重重摔落在露台上。 在屋内观战得相当起劲的葛洛莉雅，这时候终於打开露台的门，朝老鹰发出一串响亮的嘘声，赶走了它。 两个女人蹲下来查看鸟儿的情况。这只乌鸦被啄掉许多羽毛，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看起来丑陋又狼狈。它身上有多处被老鹰啄出的伤口，最严重的伤势则是右边那只严重断裂的翅膀。它在地上拼命扑腾，却再也飞不起来。 葛洛莉雅突然伸出手，眨眼间便抓住那只乌鸦，动作快得雪丽看不清，只看见黑色的鸟儿已经被她牢牢抓在手上。 这只不是一般的乌鸦，事实上，它是一只渡鸦。葛洛莉雅仔细研究落入她手掌心的生物，辨别出它的品种。估量了鸟儿的体型，她有些惊奇地说照身长来看，它是只还没完全长大的小家伙。不过胆子倒是挺大的。她不由得轻笑两声。 它是老鹰的猎物雪丽别过头，不忍心看鸟儿身上血迹斑斑的伤痕。 那可不一定。渡鸦这种鸟类性情顽劣，没准是它自己招惹的麻烦。葛洛莉雅毫不留情地说。 它伤得这麽重，我们送它去兽医院好吗雪丽无疑是个充满爱心的姑娘。 葛洛莉雅闻言看了她几秒，直勾勾的眼神让雪丽心底有些发虚。 抚摸着鸟儿身上触手滑腻的黑羽，葛洛莉雅忽然微微一笑，意味延长地说道当然可以。恰好我这幢新房子有些冷清，缺少一个谈话对象。 不理会雪丽疑惑的眼神，葛洛莉雅抱起渡鸦走回屋内，轻声笑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英国国家犯罪调查局的人员踏上美国的土地已有一周时间。 罗德里克亚当斯亲自率领他的团队与美国联邦调查局越洋合作，一同调查上月中旬在英国破获的，後来闹上国际新闻的跨国人口走私案件。经过这段时间，相关的新闻热度已经逐渐冷却，然而调查人员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尽管媒体记者的记忆大多只有三分钟，一旦哪天他们手边缺乏写作题材，又会回过头来关注旧话题炒炒冷饭。如果让这群吸血鬼们发觉侦查尚未终结，各大媒体又将漫起腥风血雨，nca和fbi免不了又要被扣上一顶调查不利的大帽子。 既然都希望尽快终结这场噩梦，双方人员自然愿意相互配合。虽然探员间因为尚处於磨合阶段，偶尔有些小摩擦，对整体工作并不造成影响。 这一次他们追缉的犯罪组织，据目前的了解，已经在大西洋沿岸肆虐超过十年。不只北美两国和欧洲各国，就连中南美洲和非洲都有妇女和孩童受害。多年来遭拐卖的人口之多，让曾有相关调查经验的探员也都感到震惊。他们面对的是个规模庞大，已然发展出制度分工的国际不法组织。该组织在许多国家都有据点，过去各国警方亦曾查获几个地点，然而由於无法循线追查出更多线索，最後只得停下脚步，当作地方犯罪案件了结。 英国nca最初接获线报，也以为只是一宗普通的人口走私，毕竟这麽多年来，相关犯罪事件始终无法被彻底根绝。结果超出众人预料，在伦敦发动的那场攻坚行动，最後竟意外破获该组织的全球总部。nca不只救出大批受害者，还从屋里的电脑找到许多尚未销毁的交易纪录和成员资料，一举揭露该团夥的滔天恶行。 nca和各国调查机构合作，迄今已捣毁多处该组织分散於各地的据点，可惜因为早先新闻媒体大幅走漏消息，不少地方未待他们破门而入便已人去楼空。在几个已开发国家里，美国传出的拐卖案件最为频繁，该组织在美国成员人数最多。nca已将嫌犯名单给合作夥伴，最近一段期间，fbi持续从各地调遣大批人力，便是为了进行追捕嫌犯的工作。 由於几名首脑一开始便在英国落网，这些人确认脱罪无望後，为了将来审判时获得减刑，纷纷对案情供认不讳，使得调查的工作虽然繁琐，却得以持续进行下去。只不过，顺利调查这宗年度大案的同时，它所牵扯出的，关系到某位重要人士的案外案，nca和fbi仍无太多进展。 弗吉尼亚州，匡提科，联邦调查局，行为分析部门。 fbi的baubehiora anaysis unit团队近年来越来越具知名度，这个特别单位是fbi旗下全国暴力犯罪分析中心的一个重要部门，里头集结了全美各地在犯罪心理领域最为杰出的专业人士。和其他单位不同的是，bau的调查人员结合从各方取得的信息，藉此分析罪犯的行为动机，进而侧写出一个约略轮廓以排查嫌犯，并且预测下一起犯案的时间地点，及时加以制止。 并非每一起犯罪案件都会递交到bau手上，部门的联络官珍妮佛詹若负责筛选案件，经由评估後认为需要bau出马的案子，才会送达组员桌上。这种犹如在超级市场买菜，优先挑选案件的权利，可不是每个部门都能享有。由此能够看出bau在fbi里所处的地位他们甚至有台私人飞机也难怪隔壁部门的杰克克劳福德会心有不甘，到处搜罗人才组织自己的人马，来和bau打对台。 作为上级长官的最爱，虽然能够享受别人没有的特权，搭飞机时不用可怜兮兮地和民众一起挤经济舱，相对应的，有时候上头私下委派的任务，即使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得好好接着。 依照杰佛瑞海克尔在华盛顿特区的权势，让平常只接重大刑案的bau专门来调查他挚友独生爱女的案件，只用往下头交代一句话。不过因为bau先前正在洛杉矶追缉一起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爆炸案，直到这两天破案逮捕人犯後才有时间回到总部和nca的人会面。 早上九点十三分，克莱拉吉尔默，这位来自英国的红发女探员，正在会议室里为她的同事以及fbi的一众心理侧写师做简报。 刚结束高强度的工作隔天便回来开会，bau的成员们虽然想给友邦的调查人员留下好印象，脸上不免仍然流露出倦怠的神色。吉尔默探员也能理解这种情况，作为同行她对此亦是深有体会。环顾台下猛灌咖啡的fbi探员们，为了活跃气氛，她选择来个特别的开场。 鉴於我们都知道「路易斯道尔顿」是个假名，而且阿斯莫德这个称号代表的含意并不怎麽美妙，女探员故作嫌恶地皱了下眉头，接下来我都会用「里德尔先生」代指调查目标。e，其实是我们局里一位疯狂热爱某部文学作品的探员先开始的称呼，单就英俊程度和花言巧语的骗术而言，这家伙还真有几分那位人物的特色。 该部英国儿童文学作品在全球实在太具知名度，不少意会过来的人不禁在台下发出阵阵轻笑。然而bau的高级特别调查员，同时也是部门最好的侧写师眉头微蹙年近六十的杰森吉迪恩和在座的年轻人显然有些隔阂，没看过相关书籍电影的他无法理解大家觉得好笑的点在哪里。 斯宾赛瑞德，这位bau里年纪最小，却拥有据说是全fbi里最高的智商，头上顶着多门学位的年轻天才，刚要开口向吉迪恩解释该部作品的内容大纲，以及吉尔默探员提及的里德尔先生究竟是哪号人物，便被旁边伸来的手摀住嘴巴。他的同事，一直对女人很有一套的巧克力帅哥德瑞克摩根，及时打算小博士的滔滔不绝。 前方的吉尔默探员将他们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虽然不了解bau成员的特殊互动方式，性格活泼的她仍旧被逗乐，露出一个带着可爱酒窝的甜美笑容。 她赶紧整肃表情接着讲道言归正传，对於这号人物，目前我们掌握到的资料极少虽然受害人曾经一张他的近照，照片上他的长相和系统资料库里他在护照和身分证件上的一致，但是这个身分可以追溯的活动期间只有最近两年，而且只在美国出没，直到上个月和受害人一同在希斯洛机场入境。在此之前，海关的纪录查不到这段期间「路易斯道尔顿」出入英国的资料。阿斯莫德这号人物倒是在英国活动多年，他和人口走私集团首领的托马斯皮提罗臭味相投，在伦敦的地下世界和声色场所可谓恶名昭彰。 萤幕上投影出「路易斯道尔顿」的长相，台下顿时传出阵阵抽气和惊呼照片里是个只能用太过英俊来形容的男人，就连早已看过照片无数次的nca人员，也没预料到在画质高清的大萤幕上，男人的俊美竟如此具有冲击力 深邃得让人联想到希腊雕像的面部轮廓，包覆在高级定制西装下的性感身材，及肩微卷漆黑如玉的头发，色泽红润微微抿起的薄唇，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看着镜头，看似含情脉脉又似桀傲难驯。男人手里端着香槟，另一只手放在建筑的大理石栏杆上，侧身对着镜头外的人微笑，那带着挑逗和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让人看了血脉喷张，感到阵阵眩晕。 bau的电脑技术员佩内洛普加西亚忍不住发出小小一声尖叫，她压低嗓音，两眼发光地对身旁的特别调查员艾尔普兰蒂斯语速飞快地说jes christ，看哪那脸那胸那屁股简直是格雷的五十道阴影现实版啧啧啧，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在这张萤幕上看到如此性感的男人，我现在完全明白为什麽那姑娘会被骗到英国去。实在是太能理解了，现实生活中遇到这样极品的男人，他甚至什麽话都不需要说，只要站在那里勾勾手指，谁都会愿意跟着他走我愿意出价三千美元，和这家伙度过一个美妙又火辣的夜晚。 艾尔普兰蒂斯虽然不至於跟她的同事一样陷入疯狂，也不由得睁大眼睛盯着萤幕上的男人猛瞧，毕竟如此养眼的画面实在不多见。 坐在两人身後的德瑞克摩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的罪犯长相实在太过犯规，没有女人能够拒绝得了这种调调的男人。 斯宾赛瑞德仔细研究男人的衣着打扮和身体姿势，希望能够从中分析出这个人的性格。没想到当他的视线触及男人带着压迫感的眼睛，不知为何突然感觉一阵困窘，他摸着微微发热的耳朵低下了头。 是的，我当初看到照片时也很震惊，这样一个能上vogue杂志的超级帅哥居然是个诱拐犯。喔，想必现在大家都清醒了吧吉尔默探员幽默地问，成功拉回众人的注意力。 各位手上拿着的是皮提罗的供词，他是我们在伦敦逮捕的几位主嫌之一。这几位主嫌我们都已完成侦讯，只有皮提罗和我们的「里德尔先生」交情匪浅。其他嫌犯虽然都与此人打过照面，私下却没有太多交集，只能告诉我们他过去都为他们从事那些业务。而皮提罗本人虽然承认认识「里德尔先生」，却说此人只是他的酒肉朋友之一，拒绝透漏更多信息。皮提罗只愿意告诉我们，「里德尔先生」上个月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是在美国钓上一条大鱼，希望透过他的管道处理手上的女人，同时让皮提罗看在朋友的分上，算给他一个好价钱。皮提罗根本不知道受害人的身分，他甚至没见过受害人，只交代手下按章程办事。不过受害人被囚禁的两周期间，所遭遇的残酷对待远超过其他女性，虽然验伤报告显示并无严重的肢体损伤，但是曾经有过相似遭遇的受害人，事後不是彻底崩溃，便是留下无法痊愈的精神伤害。值得幸运的是，这名女士据说复原得很快，几乎已经成功走出阴霾，回复正常生活。 这下子换斯宾赛瑞德皱起眉头，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杰森吉迪恩，後者缓缓对他摇了摇头。 「路易斯道尔顿」这个身分在英国完全没有消费纪录，在美国则情况完全颠倒过来「路易斯道尔顿」曾在美国各大银行设有户头，最早建立的户头时间在三年前。去年二月起，这些户头陆续从欧洲汇入大笔存款，交易纪录显示出频繁的金钱流动和证券交易，直到上个月初所有的户头被人提领一空为止，「路易斯道尔顿」在美国拥有超过五百万美元的现金存款。再加上同时间变现的证券，根据估计，「里德尔先生」名下至少有八百万以上的资产。 德瑞克摩根从椅背上直起身子，脸上终於不再是懒洋洋的表情。他低声对他的顶头上司亚伦霍奇纳说道越来越有意思了，这绝对不是一宗普通的诱拐案件。 亚伦霍奇纳没有搭他的话，不过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由於受害人在银行界拥有特殊地位，这段期间他们自己已经做了许多动作，刚才我提到的那些「路易斯道尔顿」在美国银行的交易纪录，便是由他们主动的。 哇呜，这个案子的受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佩内洛普加西亚惊叹道。 在吉尔默探员说话期间，已经将整份卷宗读完的斯宾赛瑞德回答她说资料上写着葛洛莉雅斯图亚特，现年二十七岁，帕斯莫尔集团的董事长。上面只写着这些，连张照片也没有。 好吧好吧，我明白，这些大人物们特别注重隐私，只写着这几行字我真的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佩内洛普加西亚拖长嗓音说，掏出她特别改造的ihone开始搜寻葛洛莉雅斯图亚特的生平资讯。 以上是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资料，希望能与fbi诸位菁英一同合作，及早抓获这名恶徒。因为这位受害人女士身分特殊，为了维护该名女士的声誉，贵国华府那边给予我方不少压力，不断致电提醒我们低调行事，绝不能让媒体接获任何讯息。就目前来看，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还不错，希望大家一起保持下去。 是的，珍妮佛詹若接过话说我们也接获相同的讯息。bau是个小家庭，每个成员彼此之间非常熟悉，我敢向英国的诸位保证我们这里不会出现资料外泄的问题，请诸位放心。 但是调查目前明显陷入困境，对於这位「里德尔先生」我们了解得太少，这个案子完全没有案发现场，所有的资讯都来自第三方描述。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见一见这起案件的当事人，这位斯图亚特小姐，也许她能够我们更多线索。杰森吉迪恩摘下老花眼镜，沉声说道。 珍妮佛詹若迟疑几秒，对杰森吉迪恩说这个案子上头交代下来时说过，如果可以尽量不要打扰斯图亚特小姐。但是因於侦查需要，也许我们可以联络看看，问她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拜访。 我们可以联系这位女士的方式。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罗得里克亚当斯，於这时候开口说道之前我们一直是与她的律师联络。想必劳伦斯麦斯威尔先生，会愿意为我们接洽他的委托人。 劳伦斯麦斯威尔那个在律师界大名鼎鼎的劳伦斯麦斯威尔艾尔普兰蒂斯讶异道。 是的没错，亲爱的，妳绝不会相信我在网路上都找到些什麽。佩内洛普加西亚紧紧抓着她的手机，关掉刚才查看的页面，叹了口长气，看来这一次，我们真的遇上麻烦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从土里诞出的肉体凡胎，最後终将回归尘土。一生叱咤媒体界数十载的老罗伯特特隆普，他的丧礼在他八十岁那年的十月二十二日举行。 那天是个星期六，宾夕法尼亚州的费城上空飘着漫天细雨，一辆又一辆黑色礼车载着从四面八方赶来吊唁的人士，如闪闪发亮的黑甲虫般涌向市里的圣彼得圣保罗大教堂。 由於实在有太多重要人物出席这场丧礼，现场的维安不得不全程戒备特别是老特隆普被证实死於他杀，fbi迟迟查不出凶手身分的情况下。除了丧家重金聘请专业的保全公司在场坐镇，当地警方也出动大阵仗，调派数十名警力在教堂周围维持秩序。 这样层层戒备下，必须是持有邀请函并且验明身分的宾客，才能够进入教堂参与仪式。尽管如此，教堂外依旧聚集大量新闻媒体，不只美国各家报社和电视台全数到齐，国外的媒体记者也来了不少。还有一些不入流的小报，他们对这场丧礼的主角不甚关心，跟人家挤破头争抢前方的位置，其实想捕捉的是公众人物的失态镜头，好哗众取宠提高销售量。 因此，即使那天上午教堂周围实施交通管制，光是这些新闻记者带来的车辆就已造成邻近街道严重堵塞。再加上阴雨天视线不良，现场的车阵一度阻塞到那些真正参加丧礼的宾客根本无法进出。警方只得派遣更多人力协助交警进行协调，这才顺利开出一条道路，让那些贴着防窥隔热纸的高级轿车得以在闪光灯围绕下，将车内的乘客逐一送抵会场。 一辆黑色凯迪拉克顺着车流缓缓驶来，後方跟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两辆车行驶到教堂前停下。前方的凯迪拉克先从前座下来一位拉丁美人，接着後座的门开启，出来两位衣装笔挺的男子。两个男人一位金发碧眼，一位黑发褐眸，出色的长相丝毫不逊电影明星。两人才踏出车门，便被一连串快门声给包围。 眼尖的记者立刻认出他们的身分金发那位是帕斯莫尔银行的总裁查尔斯布朗克，黑发的则是帕斯莫尔集团的法律顾问劳伦斯麦斯威尔，他本人也是全美排名前十的顶级律师。这两位都才三十多岁年纪，放眼在场一干各界菁英人士，他们充其量只能被称为年轻人。然而，两人皆曾作为某一期的封面人物，登上过美国时代杂志。由此可见，帕斯莫尔集团在北美洲的影响力实在不容小觑。 老罗伯特特隆普是帕斯莫尔银行的顶级客户，这两位今日代表公司前来参加丧礼，并不让现场的记者感到意外。不过他们的脸实在太适合上镜头，在场的摄影师们忍不住连连按下快门比起老态龙锺的商人政客，人类的本能总是更愿意追逐充满朝气的面容。 尽管外头雨势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来自帕斯莫尔银行的两男一女没有立即进入教堂，反倒朝着停在後方的那辆劳斯莱斯轿车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查尔斯布朗克拉开车门，换手拿过伞柄，倾斜伞面挡住门外纷飞的雨丝。他微微弯腰，朝车内伸出手，风度翩翩的举动让周围的女性忍不住睁大眼睛，也吸引了所有记者的注意力。 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搭入他的掌心。轻薄柔软的羔羊皮包覆纤细修长的手指，这只手显然属於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士。下一秒，查尔斯布朗克从车内迎出一名身材曼妙的女子。 女子身穿羊毛大衣，头上斜戴一顶以黑色孔雀羽毛装饰，附着网状半透明面纱的小帽。面纱掩去耀眼的金发，也让女子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现，隔段距离的人只得模糊见到殷红的唇和灰蓝的眼。她身上没有太多首饰，显眼处只见大衣前襟上，一枚镶着黑珍珠和碎钻的羽状银别针，和帽子相互呼应。 到场的政商名流大多身价不凡，然而她给人的感觉却格外地贵气。那不是用金钱能够堆砌出的奢华，比起物质，那是更加形而上的东西所谓老派家族出身的子女所特有的底蕴。用一种更为通俗的说法，这名女子从头到脚都充满了那种被许多美国人嗤之以鼻，然而内心依旧十分向往的正统古典英伦风情。 能让查尔斯布朗克以这种姿态迎接的，显然是他的上级而非女伴。众位记者不得不陷入一阵思考这些年查尔斯布朗克作为集团领导人物，世人早已将他和帕斯莫尔这个名称画上等号，无人关注他究竟为谁工作。然而能够被称之为他上级的人，似乎也只有那麽一位，也就是整个集团真正的老板这一代的帕斯莫尔。 已经有许多年没人听闻这位帕斯莫尔的消息。这个古老家族的人行事一贯低调，交往的圈子在一般人看来又实在太过高不可攀，因此在外界看来，帕斯莫尔这个姓氏彷佛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简直就像存在於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人物。曾经媒体上几乎找不到关於他们的报导，直到这个常态被上一代的帕斯莫尔所打破。 在场的记者入行大多不超过十年，没能赶上当年轰动一时的新闻。不过他们公司内部上了年纪的编辑主管们肯定还有印象，甚至能够清晰描述约莫三十年前，年轻富有的银行家厄尔帕斯莫尔与当年以美艳动人出名的奥斯卡影后苏菲亚苏立文之间，那段比电影情节更要精采万分的感情纠葛。 因缘际会一见锺情後迅速步入礼堂的豪门婚姻，总是能够引发人们许多浪漫的想像，那可是那几年间继英国王室继承人之後最引人瞩目的一场婚礼。然而这对夫妻的感情在短短两年後也以离婚作为收场，而且更加不幸地，这对分手後的男女彷佛被厄运之神给盯上，苏菲亚苏立文在回复娘家的姓氏後不久便於一场空难中香消玉殒，而厄尔帕斯莫尔则在十年之後，恰逢旗下银行陷入一场笼罩全美的金融风暴时，於位在纽约的豪宅中饮弹自尽。 这位年轻企业家自杀的原因一直是个谜。虽然帕斯莫尔银行当时有些财务危机，然而毕竟经营多年资本雄厚，离山穷水尽还有极大一段距离，绝不至於就此将他逼上绝路。有传言则指出，厄尔帕斯莫尔长年为严重失眠和忧郁症所苦，也许这才是导致他一时想不开，最终酿成悲剧的元凶。 厄尔帕斯莫尔和着名女演员的婚姻虽然短暂，两人却育有一女。在这位银行家骤然离世後，偌大的家业便落到当时年仅十三岁的葛洛莉雅帕斯莫尔身上。这名少女延续家族低调的传统，几乎不曾出现在镜头前，而且她似乎有权力人士所保护，记者根本无从获得她的讯息，久而久之也不再去窥探她的事迹。 尽管当年的金融风暴使美国银行界陷入一阵凄风惨雨，然而最终再难熬的夜晚也都会过去，地球依旧持续运转，太阳依旧日日升起。一年复一年，帕斯莫尔银行运作如常，丝毫没有衰败的迹象。之後上任的银行总裁查尔斯布朗克更是一号人物，虽然有着大学讲师的斯文外表，却也有颗华尔街顶尖操盘手的精明头脑。他将公司治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越发有蒸蒸日上的趋势，在悉心维持物质层面作为招牌特色的古典韵味之外，实地引入许多新的经营理念，令他所行驶的百年巨轮时时刻刻都充满了蓬勃生机。 这间专为顶级富人服务的私人银行，在喧嚣沉寂後回归过往一贯的神秘。只有真正意义上的富豪，才够格踏入银行总部那扇镶着帕斯莫尔家族徽纹的青铜大门，一般的市井小民根本不可能踏上台阶一步，连一窥银行内部陈设的机会也不会有。 在场的记者们推测出这位女士的身分，纷纷感到兴奋起来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机会，和传说中的帕斯莫尔近距离接触他们家的人从不接受媒体采访，记者们至多算是中产阶级的身分，想要和一个帕斯莫尔说话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从不露面的帕斯莫尔亲身出席罗伯特特隆普的丧礼，还真是给足了他们银行的客户面子。 让外人产生这样的想法，可见葛洛莉雅斯图亚特过去的低调程度。所谓物以稀为贵，或者说饥饿行销，果然有其道理在。 在帕斯莫尔小姐之後下车的是她的男伴，一名三十来岁身形高大的男子。他有着一头浓密服贴的深金色发丝，深邃的五官线条虽然有些冷硬却不失俊美，手工订制的三件套西装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地气派，竟让人联想起旧日辉煌岁月里矜傲的欧陆贵族。 这对男女并肩而立，以他们为中心彷佛形成一块私人领域，任谁靠近都像是无礼的冒犯。再加上周围严阵以待的维安人员，记者们只得催促摄影同事赶紧拉长镜头，在管制区外争取角度多拍下几张照片。 由汉尼拔负责撑伞，葛洛莉雅挽着他的胳臂往教堂里面走。尽管伞面挡住绝大多数的雨丝，飘荡在空气中的水珠微粒还是很快沾湿两人的外衣。潮湿让体表感觉温度显得更低，一阵又一阵寒风带走更多热气，葛洛莉雅冷得不禁瑟缩起来，紧了紧搭在汉尼拔臂弯上的手指，忍住那股往他的方向靠过去的冲动。这可不是个好现象，然而不得不说，以往她没有与人同寝的习惯，直到最近才发现有人暖床的好处 人体依靠肌肉组织代谢醣类的过程产生热量维持体温，因此天寒时女性更容易手脚冰冷。一直拥有良好运动习惯，身材维持得相当精实的汉尼拔，简直就像热度源源不绝的人形火炉。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在同床共枕发现此等福利之後，葛洛莉雅每天晚上都是窝在汉尼拔的怀里睡着的，再也不必担心酷寒的冬季。 随着这段日子的相处，汉尼拔对於葛洛莉雅究竟有多麽怕冷可谓深有体会。尽管隔着一层面纱，他仍然一眼便看出葛洛莉雅虽然神情矜持冷漠，脑子里其实转得满是扑到他身上取暖的念头。他不禁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体贴地加快脚步，以便两人尽快进入教堂之中，不必再受外头寒风冷雨的煎熬。 教堂内明显温暖许多，再次确认帕斯莫尔一行人的身分後，引导人员领着他们走过一排又一排长椅，来到一排相当前方的座位。沿途他们与许多政商名流错肩而过，为避免久未关注时事的葛洛莉雅有所疏漏，查尔斯特意跟在她身後为她提示哪些人需要留意，尤其是银行目前正在往来的重要人物，以及曾经收邀前往绯红山庄小住的访客。 认得这麽多人的名字和脸已经极不容易，然而查尔斯甚至连那些人身旁的幕僚名字和性格都一清二楚，这便不是简单一句记忆超群足以形容。葛洛莉雅和劳伦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查尔斯总是能够透过各种管道探听出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从前还在大学里当助教的时候，他就对校园里的一切了若指掌，如今大权在握，手上拿捏着更加充盈的人脉和金钱，更是将他的信息收集网拓展全美各地。若非他一心一意从事金融业，葛洛莉雅相信cia绝对不愿意放过如此优秀的情报人才。 这位得力下属确实为葛洛莉雅非常大的帮助，而且也正是她目前所最迫切需要的。葛洛莉雅发现，她现在所处的世界虽然与过往熟悉的那一个在历史框架上大致相同，然而最近几十年间，上从各国元首，下至各行业的杰出人物，与她记忆中的不全然是同一批。这无疑是件非常恼人的事情，过往对外界建立起的认知不再可靠，尽管接收了原身的记忆，与他人交谈时她必须随时留意说出口的内容，以免不适用的既定印象酿出闹剧。面对这些认知差异，她只能藉由大量阅读报章杂志来多加习惯，尽快重整她的记忆宫殿以适应眼下的世界。 在她看来，早餐时间读报是许多社会成功人士都有的习惯。更有甚者，某对在她离开时已经在台面下彻底掌控大英政府的夫妻，他们俩口子每日清晨还裹着睡衣窝在郊区宅第里慢悠悠喝早餐茶的时候，光是在早餐室那张摄政时代流传下来的长桌上随口做出的决策，甚至比内阁和国会一周的工作量还要来得更多。 然而汉尼拔极度反对她大清早拿各大报淹没早餐桌的行为，甚至以拒绝做早餐作为威胁，这个扬言显然相当具有份量。他甚至不让葛洛莉雅在桌边滑平板，坚持进食时心不在焉会对健康造成不良影响，葛洛莉雅只好将读报的时间推迟到汉尼拔出门之後，在她自己的地方浏览助理先行分类整理并且熨烫平整的报纸。 当汉尼拔顽固起来的时候，简直比石头还要难以打动。葛洛莉雅盯着身旁这个表面上一派从容，其实像只隐身在草丛间的猛兽般正不动声色四处打量的男人一眼，恼怒地把她所知道的千百种酷刑虐待方式在脑海中往汉尼拔身上招呼一遍。就不知道被近在咫尺的人如此惦记，汉尼拔是否觉得教堂里的温度更冷了一些 他们在长椅上并排坐下，葛洛莉雅的两侧分别坐着汉尼拔和查尔斯。尽职的银行总裁仍在以能让上司听清的音量低声快速说道看我们左前方，那位体型魁梧的男士，他是今年初上任的内华达州州长大卫斯通，旁边的女人是他夫人玛莎斯通，另外那位则是他的亲信兼办公室发言人奥利佛波威尔。最近内华达州州议会有意通过一笔提高税率的法案，这是州长先生选举期间提出的政见之一，我们在拉斯维加斯经营赌场的客户们对此相当关注，几个月来不断向这位州长表达出强烈的抗议，然而许多人其实已经开始对名下资金流动作出调整 开赌场无疑是相当来钱的生意，这些每天一车车美钞进帐的有钱人除了是政府眼中的肥羊，更是各大银行花费许多心思争取的投资大户。长期为这些人做资产管理，帕斯莫尔对旗下客户的动态可谓相当了解。 葛洛莉雅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将那边几位的模样映入眼里。虽然只是短暂一瞥，却让她看出不少有趣的东西。 我亲爱的查理，也许你在收集讯息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这位州长先生拥有谦逊这项许多政治人物都甚为缺乏的美德。他绝不是那种刚愎自负的人，相反地，在许多重要决策上，他十分乐意采纳专业人士的意见。面纱底下，葛洛莉雅挑起红到冶艳的嘴唇，清而脆的雕花玻璃口音从雪白的齿间轻吐而出，与此同时，他还是个情感丰富的人，因为他的性格，他的妻子肯定曾经为此相当困扰，不过在经历过一番思想转换後，她已经寻找到很好的办法自我调适。 侧头聆听她说话的汉尼拔在她说到此处时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努力克制，以免在丧礼这样严肃的场合失礼地轻笑出声。 葛洛莉雅藉着旁人难以看清她脸上的表情，迅速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对查尔斯说道关心客户的身心健康也是我们银行的服务精神之一，为了帮助我们那些最近受焦虑失眠所困扰的朋友，也许你可以婉转地提醒他们和波威尔先生好好聊聊。为避免查尔斯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她补充一句道为了维护王后的清白，曾经「湖上骑士」不惜对往日并肩作战的同伴举起利刃，我有相当足够的信心，这位先生会为我们想出最适切的方式，使我们的州长先生改变心意。 查尔斯花了几秒钟琢磨过来她的话，随即蹙起眉头。他朝那三人多看了几眼，他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情，虽然内心有些疑惑却仍回答道明白了。 e，妳这串社交辞令可真是为了在公众场合维持优雅的言谈举止，一条能让花边小报为之疯狂的劲爆新闻到了妳口中可真是竭尽委婉之能事，我都为妳感觉到累了，葛洛莉雅。和他喜欢暗自收集各种小道消息的伴侣不同，劳伦斯的糟糕兴趣则是无伤大雅地挖苦他家老板，那张嘴巴坏得往往能把人激得气到跳脚。 谢谢你的关心，亲爱的劳瑞。不过现在的葛洛莉雅可不再是那个纯白到有些天真的女孩，只见她回过头，似笑非笑地回应道藉由挤兑别人来取乐，这种恶习究竟是天性使然，还是职业生涯中不知不觉养成的坏毛病 这个问题可得询问莱克特医师，人类的行为科学显然是他的专业范畴。劳伦斯摊了摊手无辜地说，将在旁负手观战的汉尼拔拖下水，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一些。 汉尼拔完全不想介入他们幼稚的对话，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该站在谁哪一边。 他瞧向葛洛莉雅，正好对上她半隐在面纱後兴味盎然的灰蓝双眸，内心瞬间浮现淡淡的无奈。轻轻拍了拍葛洛莉雅与他相牵的手，汉尼拔气定神闲地说无可避免地，生活中我们总是不断遇到各种来自外部或者内部的压力，一个心理功能健全的人能够应对绝大多数的情境，然而总是有些状况超出人们能力承受的范围。如果麦斯威尔先生发现自己有找个人聊一聊的需要，随时欢迎你前来在下位於巴尔的摩的诊所。 见他回答得认真，劳伦斯收起原先玩笑的态度，正色说道我很乐意到你的诊所坐一坐，汉尼拔，不过最好是以朋友而非病人的身分。 汉尼拔闻言，黝黑的眼眸暗了暗，显得越发深沉。他缓缓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改口说道那麽，也许找一天合适的时间，我能够邀请两位前来家中与我和葛洛莉雅共进晚餐。她过去很少提及自身的事情，然而最近我发现，自己很有必要认识认识她的朋友。 葛洛莉雅睁大眼睛，眼底闪过一丝警觉。听出汉尼拔话中不安好心的成分，她轻哼一声道随後你会发现自己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便能达成目标，我的朋友并不多，恐怕没办法让你藉机开场晚宴。 转头面对两位不知自身正被恶魔所窥伺的同伴，她为他们解释道在家中举办宴会是汉尼拔的浮夸兴趣之一，美食丶香槟丶晚礼服丶古典乐那种类型的晚宴，不得不说他确实相当擅长於此，於是在巴尔的摩出了名，许多人都在打听他什麽时候打算举办下一场豪华宴会。说着警告地捏了下汉尼拔的手。 汉尼拔飞快按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无法挣脱，无视她不赞同的眼神，面色不变地继续说有一点妳忘记提，葛洛莉雅，是本人为他们精心烹调出美味的餐点。我认为这才是自己受欢迎最主要的原因，没人不喜欢厨艺好的人。对此妳应该并不反对我观察到妳的胃口一直相当不错，虽然我实在相当好奇那些被妳吃下去的热量最後到底去了哪里。 葛洛莉雅瞬间黑了脸，查尔斯低头专心研究地板上的纹理，劳伦斯则是肩膀连连抖动，最後按耐不住低笑出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第四十章 入场的时间足够充裕，因此尽管路上有些交通堵塞，前来吊唁的各方人士都能在丧礼开始前抵达教堂。等待他人入席的时间，已经就定位的人们虽不便起身走动，然而这些政商名流难得齐聚一堂，免不了和周遭熟识或陌生的面孔攀谈几句。即使大家都尽量降低音量，上百人同时交谈，他们发出的声音混杂成连绵不绝的嗡嗡声，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这座庄严神圣的礼拜堂被一群大黄蜂所攻占。 终於，主持人登上讲坛，告知各位宾客灵车已经来到教堂外，大家可以准备好起身迎接。一阵骚动之後，所有人都从座位上起立，在衣料摩擦的声响中，现场很快安静下来。无论人们抱持何种想法前来参加这场丧礼，此刻在他们脸上只能看见千篇一律严肃的表情。 没有多久，护送灵柩的队伍缓缓步入大门。在前方开道的是几名神职人员，他们身穿华丽厚重的祭袍，最前方那位高举一柄比人要高的黄金十字架，其他人分别拿着具备不同宗教象徵意义的法器，而後才是覆满鲜花由八位抬棺人员肩扛运送的棺木。走在队伍最後的是死者的亲属，三个人依序为老特隆普的儿子小罗伯特特隆普丶老特隆普嫁到法国去的妹妹知名时尚设计师莉莉安德加拉尔萨，还有她身为导演的丈夫皮耶德加拉尔萨。 安置好灵柩後，神父走上讲坛示意众人落坐，开始今日的丧礼流程。 老罗伯特特隆普是名虔诚的天主教徒，他在生前就嘱咐过家人，在他死後为他举行一场传统的天主教丧礼。为了达成他的心愿，种种仪式过程繁琐而且耗时漫长，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坐久难免感到不耐，然而对於具备相关知识的人来说，参加这场丧礼其实是次难得的经历。毕竟程序如此完整的丧礼在美国已经不多见，除了现代社会坚持信仰的人越来越少之外，也和一般民众无法负荷置办这一系列仪式的高昂费用有关。 古老的拉丁祭祷词在礼拜堂金碧辉煌的廊柱间回荡，楼上唱诗班空灵缥缈的弥撒曲彷佛从天而降，伴随着乐队和管风琴所演奏的乐声，与其说是追悼亡者的丧礼，反倒更像是场充满宗教歌曲的音乐会。不过丧礼毕竟才是今日的主题，到了追忆逝者的惯例环节，小罗伯特特隆普站上讲台讲述起过往与父亲相处的点滴。 骤然丧父对这名青年来说显然是相当沉痛的打击。尽管经过一番打理，希望藉由笔挺的西装和整齐的仪表，试图在外人面前展现出精神的样子，他深黑的眼圈和苍白的脸色，仍然完全显示这位先生内心的憔悴。 身为小特隆普先生的精神科医师，汉尼拔非常仔细地检视他的谈话内容，从字里行间获得不少从前在诊所与其交谈时不曾取得的资讯。汉尼拔虽然拥有让病人解除戒备敞开心扉的本事，医师与病人之间终究隔着一道彼此都不愿跨越的藩篱。 人类是种极其复杂的生物，尤其一名成年人，他在社会中同时扮演着多种角色，因此一个人拥有太多种面向，唯有置身於不同的场合才会自然地展露出来。陪伴葛洛莉雅固然是汉尼拔远道而来最主要的原因，他自己也想藉由这般难得的机会，从不同角度解析研究他的病患。 汉尼拔思考的时候，手中依然握着葛洛莉雅的手。除了刚才起立迎接灵柩的时候放开过，之後汉尼拔一直将葛洛莉雅的一只手牢牢牵在手中，并且时不时捏一捏握一握，不晓得是否为他给自己找到用来打发时间的方式。 葛洛莉雅试了几次也没能把手收回来，只得任凭他无聊幼稚的举动。她也在听台上的人说话，但那不需耗费太多脑力，因此她大半的思绪则飘向远方，今日的场合让她回想起曾经参加过的几场丧礼。 父母离开时她的年纪实在太小，以至於她对自己的双亲毫无印象，只在相片上见过他们的面容。将她抚养长大的老亨利离世得相当平静安详，他的丧礼完全按照应当的流程走完，失去最後一位亲人她固然难过，却不会像其他失去至亲的人那般悲恸不已。 比起一般人，在情感方面她似乎总是少了些什麽，对於外在环境的刺激，她的反应往往较为迟钝。倘若硬要比喻，她看待事物的方式像站在电视机外的观众，即使被眼前播映的剧情挑动情绪，终究隔着一层玻璃屏幕并不真切。 多年来她的世界里，只有一道人影对比其他人的存在是真切的，对她而言，那个人就像是浑沌或迷雾之中唯一清晰的光。她总是寻找理由在那人身边出没，像只迷茫的飞蛾无措地围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打转。 她知道自己身上肯定存在某些问题，为了弄清到底哪里出了错，她甚至在相关领域成为一名专家。然而她依旧无法自我解读，直到有一天，现实开始失控，她的记忆宫殿逐渐坍塌，终於有人为她解开多年来的疑惑，以一种完全不科学的方式。 妳的灵魂有问题，它并不完整，但是该死的，缺少的那部分竟然显示从未存在。荒谬至极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发病後不久，她的教女便察觉到异常，用特殊方法为她彻底做了一番检查，然後这位号称无所不能的姑娘气急败坏地扔开魔杖，冲回家熬了一锅味道可怕的巫婆汤逼迫她喝下。可惜即使有这麽一位曾经把自己的灵魂切片实验过的权威人士在，那些难喝的汤汤水水也只是将她彻底崩溃的时间推迟一些到来。 在她死後，他们为她举办的丧礼会是什麽模样她最崇敬的米兰达是不是也会用仇敌的骨殖作为她的陪葬 意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她无从得知灵魂缺失的问题是否依然存在，尽管目前一切看来安好，也许那一日依旧会到来。这也是为何她明明知道汉尼拔莱克特不为人知的一面，依旧放纵自己耽溺其中，和他毫无理智可言地纠缠在一块儿。过去束缚着她的道德模范与她相隔一整座宇宙，只剩下记忆宫殿里被她供在王座之上的虚假幻影，如今的她行事再也无所顾忌。 在她病得严重的那段日子，她终於领悟到，既然生命只是走向死亡的过程，唯有活在当下才不会错失真正宝贵的一切。 葛洛莉雅望着汉尼拔冷峻的侧脸，悄悄回握住他的手。 汉尼拔收回视线，以询问的眼神看她。并未从她那里得到任何答覆，他转头继续聆听讲台上的人说话，同时牵紧了她的手。 丧礼前半段是在教堂举行的追思典礼，後半段则是棺木移往墓园下葬的仪式。大部分的宾客参加完前半场後便告辞离开，只有关系亲近的家族朋友陪同家属一起前往墓园。 葛洛莉雅一行人也留下来送老特隆普踏上最後一段旅途。 特隆普家族一直有巨额资产交托给帕斯莫尔银行打理，这笔生意已经延续好几代，两家称得上世交故旧。虽然基於各种原因，年轻一辈过去不曾正式打过交道，即使在汉尼拔的诊所遇见也没认出彼此，然而最近因为案件调查被牵扯在一块儿，见面几次後竟也成为不错的朋友。 葛洛莉雅可不像原身那样性情孤僻，尽管她很重视个人空间，却不排斥认识来自不同领域的朋友。实际上，她的交友范围相当广阔，有些朋友的身分甚至不能够摊露在阳光下，为此她的好姊夫总是用那种检视不定时炸弹的警惕眼神看她，不断游说他的妻子颁布禁令禁止她造访他们家。有时候她不得不赞同贝克街那个马脸侦探的话，他哥真是个超级无敌讨厌的死胖子。 天上一直下着毛毛细雨，即使撑伞仍会被飘在空中的雨丝打湿，实在不是个举行丧礼的好天气。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因为天候影响而改期，因此聚集在墓园里的先生女士们，尽管被雨水破坏了精心打理的发型，昂贵的皮鞋和高跟鞋不断陷入软烂的泥巴里，也只能把即将出口的埋怨全咽下去。 好不容易捱到丧礼结束，在户外站一下午的葛洛莉雅脸都白了，冻得失去血色的嘴唇因为上着唇膏瞧不出异样，略施薄粉的面颊却是惨白一片，不停打着哆嗦彷佛随时就要昏倒一般。他们才踏出墓园大门，没有走几步路，只见葛洛莉雅身子晃了晃，膝下一软便要跌坐在地上。 汉尼拔反应奇快，瞬间换手接过伞柄，手臂一伸揽住她的肩膀，成功为葛洛莉雅免掉一场当众失态的危机。跟随在後的查尔斯和劳伦斯立即迎上，帮汉尼拔拿着伞为两人挡雨，好让他空出手抱稳体力不支的葛洛莉雅。 我想我有些低血糖，先回车上。眼前一片昏暗金星直冒，葛洛莉雅强忍住身体不适，咬牙低声说道。她完全没料到这副亚健康状态的身体竟然如此虚弱，不过错过一顿午餐，又在寒风中站了两三个钟头，这样便支撑不住。 汉尼拔揭开面纱看了眼葛洛莉雅糟糕的脸色，简短询问她几句，确认除了头晕和身体无力之外并无其他症状，朝着面露担忧的两位男士点了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等车的时间，加上珍妮丝，三男一女围在葛洛莉雅身边，为她挡住周遭投来的目光，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他们的座车很快开过来，原先留在车上和司机一起待命的雪丽赶紧下车帮忙，和汉尼拔一起将葛洛莉雅搀到车上。汉尼拔自己也上了车，坐在葛洛莉雅身边，让她在座椅上横躺下後，可以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经得她的同意，汉尼拔仔细在她头顶上摸索一阵，抽掉几根固定用的发夹，替她取下头上的帽子。 躺下休息一会儿，葛洛莉雅头晕的症状有所好转。她睁开眼睛，正好看见汉尼拔从雪丽手上接过一条毛毯，轻轻抖了一抖，摊开来盖在她身上。 雪丽从另一头打开车门，替她脱下满是泥泞的鞋子，以便让葛洛莉雅可以蜷曲身体，整个人窝进毛毯底下。 车上的热水瓶内装着早上带出门的热水，尽管经过大半天仍然保持足够的热度。汉尼拔在车内翻找一阵，在茶包旁找到一罐可可粉，随即冲了杯热可可，扶着葛洛莉雅坐起来，将杯子递给她。 葛洛莉雅捧着轻薄的骨瓷马克杯，感觉到杯子里的热度快速传递出来，逐渐温暖她冰冷到有些僵硬的双手。一口一口咽下杯中甜腻的液体，高糖份的热饮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尽管胃中大半的空间依然空荡荡，她的身体终於开始回暖起来，头也不知不觉地不晕了，随後涌上来一阵强烈的疲惫感。 汉尼拔看出她的倦意，接过杯子让她重新躺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妳现在需要休息，先睡一会儿，等下回程的路上让他们买点东西，到时候叫妳起来。妳饿坏了，需要进食。 葛洛莉雅觉得自己目前也有些低血压，总之不管是低血压还是低血糖，她人不舒服的时候心情就会特别地差，忍不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闹脾气，我不要吃外面卖的东西，我想喝你煮的南瓜蛤蜊浓汤。她撑开朦胧的睡眼，攒着汉尼拔的衣袖，哼哼唧唧地说。 煮那个需要不少时间，而且我们回巴尔地摩需要一个多钟头的路程。汉尼拔理智地说。 可是人家想喝葛洛莉雅拖长语调耍赖，摀嘴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咕哝道哈，汉尼拔，拜托嘛说着像只土拨鼠般朝他怀里拱了拱，抱住他的双手。 汉尼拔实在见不得葛洛莉雅这种爱娇的模样，怀中软绵绵的生物让他瞬间肌肉有些紧绷，身体下意识朝後退了退，但是陷在座椅里动弹不得。他胸膛里有股奇异的感觉，就像有人拿着羽毛不停搔着他的心尖。 叹一口气，汉尼拔为葛洛莉雅拢好毛毯，不再做无谓的反抗，顺从心意答应了她。他像对待年幼的孩子般抚了抚葛洛莉雅光洁的额头，解开她盘在脑後的长发，让她得以彻底放松下来，获得更好的休息。 葛洛莉雅获得她想要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随後路上的颠簸都没能吵醒她。 汉尼拔凝视她的睡颜，在回程显得格外宁静的路上，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思索之中。 回到巴尔的摩的时候，天色已经相当昏暗。葛洛莉雅仍然熟睡着，汉尼拔阻止雪丽叫醒她，将家门钥匙交给这位助理姑娘让她下车先去开门，自己则把葛洛莉雅身上的毛毯裹紧一些，将她连着毛毯一起抱下车。葛洛莉雅被他惊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安抚几句让她继续睡，一面朝着家门口走去。 雪丽已经拿钥匙开了门，顺道点亮门廊上的灯。汉尼拔抱着葛洛莉雅走近的时候，助理小姐指着门前的刮泥垫说先生，这里有件包裹。 汉尼拔蹙起眉头，看向地板上他今天一大早出门时显然还不存在的物体。 不知道是谁在他家门口放了一只灰白色的方盒子，三十公分的长宽高，看起来相当厚实的高级纸盒。盒子外头绑着鲜红色的粗缎带，盒盖上头打了个大大蝴蝶结，蝴蝶结下压着一张卡片。卡片上有些印刷字体，大部分被缎带挡住看不清楚，但是露在外头的部分，卡片一开头写着给葛洛莉雅。 不要动它，让它继续待在那里。汉尼拔沉下脸道，神情严肃地对雪丽说打电话给劳伦斯，告诉他不知道是谁寄了件包裹给葛洛莉雅，让他找人来处理。非常时期，怎样小心也不为过。 他的话让助理小姐紧张起来，最近才到葛洛莉雅身边服务的她很多事尚不知情，但是听汉尼拔话里的意思，难道盒子里装的是危险物品 里面装着什麽我不知道，然而最明智的做法是，不要去碰来路不明的东西。汉尼拔留下告诫，随即抱着葛洛莉雅进门，直接上楼往卧室走去。他终究忍不住出声警告，如果葛洛莉雅的助理因为太过愚蠢有了什麽好歹，显然会对她造成极大的困扰。 我马上通知劳伦斯。雪丽在玄关上放下钥匙，关上宅邸大门和门廊的灯，急急忙忙离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在空旷的墓园吹风吹一下午，当天晚上葛洛莉雅便感冒了。 丧礼结束後，她人就不太舒服，头昏昏沉沉的，浑身没力气只想睡觉。不论是汉尼拔还是葛洛莉雅她自己，都以为她的身体不适只是饥饿加上劳累的缘故，吃完晚餐再睡上一觉即可。然而这一次，他们显然错估情势葛洛莉雅的身体比他们所想的都要来的羸弱。 自从开始与葛洛莉雅同床共枕，汉尼拔的睡眠品质一直非常不错。 那些夜里，记忆宫殿外和狼群齐声呼号的梦魇，彷佛随着屋外逐渐减弱的大风雪慢慢平息下来。梦里的回廊安详又宁静，空气中隐约飘浮着脂粉香气，那是从整座建筑的，他最喜欢的房间他母亲的卧室里面，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散发出的气味。阁楼里尘封已久的小钢琴，不知何时已经拂拭乾净校准了音，在房子另一头叮咚作响，演奏着巴洛克风格的复调乐曲。 然而这个夜晚汉尼拔睡得并不安稳。不知道凌晨几点的时候，他彻底醒了过来，几秒钟後，发觉自己是被葛洛莉雅咳嗽的声音所吵醒。黑暗中他翻过身，依稀看见葛洛莉雅背对着他，频频微弱无力地咳着。每回她咳嗽时，都会夹杂咻咻的喘鸣声，那是支气管收缩的声音。 汉尼拔不曾听葛洛莉雅提过她有气喘的毛病，平时她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现在听见她咳嗽，马上就能得出一个结论她的呼吸道显然不太好，才会甫受风寒就咳嗽发作，甚至出现支气管痉挛的情况。一般人得个小感冒，初始表现多以鼻塞喉咙痛等上呼吸道症状为主，除非之後迟迟未好，病得越来越严重，往下呼吸道移转，才会开始生痰咳嗽。 寂静的夜里，葛洛莉雅的咳嗽和喘息在卧房中显得格外清晰，这便是汉尼拔睡梦中异常不安的原因。那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喘咳，一遍又一遍撞击在他心头上，没几下便震断封印的枷锁。下一秒，记忆宫殿的大门砰然敞开，在他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无形的力量攫住他的後领，瞬间将他拖回三十年前的雪夜里。 极度冰寒的狂风暴雪中，那个西装笔挺的巴尔的摩精神科权威形象，彷佛只是绝望之际逃避现实的虚妄幻想。他低头查看自己稚嫩的双手丶赤裸的双足，发觉自己竟然再度成为那个多年以前，在被大雪冰封的东欧黑森林里，站在一地的尸首和血污之中面色凄惶战栗发抖的十岁男孩。 汉尼拔拒绝在回忆的泥潦中越陷越深，他努力从无边无际的幻境挣脱而出，起身探向葛洛莉雅。他才碰触到她的肩膀，便被她轻薄的棉质睡衣底下，那过於灼热的体温给惊着。 联想来得太快，如此猝不及防，他的脑袋宛如被人用钝器击中，突然陷入一片空白。他那颗和石头一样冷硬死寂的心，像是突然被丢进火山口滚烫的岩浆里，以让他感到不适的频率，躁动不安地狂乱跳动。 深夜是理智最最薄弱的时刻，太过多重的似曾相似让一切就像历史重演，即使汉尼拔的心墙犹如铁铸，当袭击针对弱点而来，再坚固的高墙也会倒塌。 葛洛莉雅他急声唤道，变调的嗓音里，带着此刻失去镇定的他，所察觉不出的惊慌。 他一连呼唤好几声，越过她的身子，点亮她那一侧的床头灯，用力摇晃她的肩膀，才让烧得迷迷糊糊的葛洛莉雅睁开眼睛，迟钝又疑惑地看着他。 怎麽了她直觉地询问，没料到刚开口说话便引起一阵剧烈咳嗽。 这一次葛洛莉雅咳了将近半分钟才停下。她双眼紧闭，死命按着胸膛又咳又喘，整个人因此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最後她因为咳得太久有些缺氧，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脑袋涌上一阵又一阵晕眩，瘫在床上好半天无法动弹，根本没力气再去回应汉尼拔。 汉尼拔轻抚着她的背脊，除此以外他无法做任何事。他的手掌紧贴着她滚烫纤细的脊骨，触觉实在是太过直接的感官，肢体的接触唤起他久远的记忆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这样子束手无措。 那是他此生最大的无能，刻进骨髓的罪愆，至死无法自我谅解的过错，始终不曾遗忘的愧疚，内心里永远的痛。 对不起，米莎。 他动了动嘴唇，第一千万次无声地说。 这麽多年来，当他在失眠的夜里拿起往事自我折磨，他不止一次想像过，如果他的妹妹活下来，他的生活会是什麽样子。 每天早晨，他会细心地帮妹妹梳理她金黄色的发丝，小心翼翼绝不扯痛她的头皮，将她柔软的头发绑成美丽的辫子。他会给她买最好看的衣服和鞋子，甚至亲自帮她设计漂亮的裙子，教她弹奏羽管键琴，教她使用各种语言，给她念珍奥斯汀的爱情小说，给她读莎士比亚的戏剧和诗。他会为妹妹精心烹调每一餐，选用最天然健康的食材，最昂贵珍稀的调料，把她养得肉嘟嘟的，笑起来的时候，粉嫩的小脸颊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他会牵着妹妹的小手，带她行走在公园的林荫小径上，看枯黄的叶片如何从枝头上打转落下，看湖里的天鹅和鳟鱼如何搅动水波。当天色渐暗，天上的星辰逐渐亮起，他可以给妹妹讲一讲从古到今，关於那些星星的故事，一路漫步回家。入冬以後，他们将在壁炉前席地而坐，微笑的脸庞被炉火映得通红，一同聆听薪柴崩裂时微弱的劈啪声，端着厚实的杯子喝完热可可。接着他会催促妹妹准时上床睡觉，替她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轻柔的晚安吻。 越多想像，意味着越多痛苦，他内心的珍宝，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化为一具冰冷的枯骨。 从此他成为一名无神论者，在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然而就在如此多年之後，一个以上帝的荣耀为名的女孩走入他的生活中，她和他想像中米莎长大的模样如此相像，完全满足他可悲的幻想。可是他对她却又确实存在着男人对女人的欲望，因此即使他的那些偏好流露出再多迹象，他也不愿承认他将葛洛莉雅当成某种情感的延伸。然而，每次他热烈亲吻着她，都能感到那条名为悖德的锁链，就套在他的脖子上。 即便如此，会因为那些可笑的天人交战而放手，他便不叫做汉尼拔。 如果他注定要下地狱，那麽只有一个前提，葛洛莉雅必须到地底下陪他 他的内心里面，那只披着人皮的嗜血怪物张牙舞爪，如此尖声叫嚣着。同时，那个被关在记忆宫殿外许多许多年，衣衫单薄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天资聪颖又多愁善感的贵族小男孩，奋力推开大门冲了进来，城堡里鸠占鹊巢的怪物从来不是房子真正的主人。 现在，那个忧郁的男孩抢过话语权，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地对葛洛莉雅说道妳发烧了。 他下床披上睡袍，快步走下楼去，很快地拿了杯温水丶退烧药和一支水银温度计回来。汉尼拔一向身体健康，宅邸里常备的药种类不多。 葛洛莉雅在他的搀扶下坐起身来。监督她喝水吃完药，汉尼拔甩了甩温度计，让葛洛莉雅夹在腋下量测体温。 我以为这种温度计已经成为古董，没人在用了。葛洛莉雅勉强打起精神，咳嗽两声，还有力气取笑他。 我想妳早该明白，我喜欢老派的方法，胜过使用花俏的高科技产品。汉尼拔任由她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慢慢抚着她的背脊，轻声说道。 我看你根本是很少生病，家里没有摆只耳温枪或电子体温计的必要。葛洛莉雅说完长句，又开始剧烈咳嗽。 妳少讲几句话。汉尼拔佯怒喝斥道，帮她拍着背，回应她的话妳要这样说我也不否认。但是依照妳生病的频率，我开始考虑补齐家里的医疗用品。 葛洛莉雅气呼呼地抬头瞪他，被他伸手一按，把头按回他胸前。 乖一点。汉尼拔拍了下她的大腿，理平她睡裙上的皱褶。 葛洛莉雅索性不再理他，把他当成抱枕搂着继续睡。 水银温度计量测体温也不需要多久，几分钟後，汉尼拔推醒了她，伸手探进她的衣领，抽出温度计就着微弱的灯光辨认刻度。 华氏一百零二度，有点高，天亮之後妳烧还没退下来，最好到医院检查一趟。汉尼拔说道。 即使身为一名医师，他家里也只有听诊器和血压计之类基本的检查器材，精神科医师的诊所也不会有更多设备。就连他自己，一旦生病到需要做检查的程度，也得找其他医师看病。 不，我讨厌医院。葛洛莉雅任性地说。 不过她也不是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的人。她坐直身子，搭了搭自己的脉，顿时心里有数。 我一向认为在治疗感冒方面，现代医学的做法相当简单粗暴。我的房子里备了些东方药材，天亮後再让我的助理拿过来，与其吃抗生素吃到拉肚子，我更习惯使用另一种方式治疗。她以严肃的语气说道，向汉尼拔表示自己没在开玩笑。 汉尼拔对於东方医学认识不多，熟悉的更多是做菜用到的材料。原本的葛洛莉雅并不具备相关知识，然而他早就发现如今的她比起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因此虽然对她的说词有些疑虑，却相当明智地并未出言反对。他非常明白，专业被人质疑是件多让人恼怒的事。 那麽先好好休息，一切等天亮再说。汉尼拔揽着葛洛莉雅躺下，拉起被子，将她因畏寒不断微微发抖的身体盖得严实，自己也阖上双眼，在日出之前重新进入梦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天亮之後，葛洛莉雅让雪丽送来她需要的药材。在汉尼拔忙着为两人准备早餐的时候，站在流理台另一端秤她的药帖，厨房里充满这些乾燥植物的特殊气味。 她素未谋面的外祖母来自香港，因为血管里流淌的四分之一亚洲血统，她对东方文化多少有些研究。跟米兰达待在香港的两年期间，她不只学会如何烧得一手中国菜，还藉机将东方医学纳入她的知识范畴。她位於伦敦郊区的宅第曾经储备了近百种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在巴尔的摩重新购置的房产，几乎原封不动照搬了过去的居家设计。 尽管医疗从来不是她的人生志业，过去登门求助的人们不曾质疑过她在这块领域的专业。鉴於她那无可救药总想全盘掌控一切的个性，她更愿意自行处理自身的健康问题，而非在脆弱的时刻将自己贸然托付给陌生人。 对於葛洛莉雅正在摆弄的玩意儿，汉尼拔实在相当好奇。见她站在流理台前，伸手抓起那些碎木块和乾草梗，一派娴熟的模样，汉尼拔不免想到，时间倒退几个世纪，葛洛莉雅极有可能被绑到火刑架上活活烧死。有时候汉尼拔真的觉得，这个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金发女人，肯定是名掩藏真实面目的邪恶女巫。尤其是当她柔嫩丝滑的小手彷佛具有魔咒，带着暗示和挑逗有意无意拂过他的敏感带，逼迫他在大冷天狂奔进浴室，硬着头皮在冰水浇灌下瑟瑟发抖的时候，他肯定是疯魔了才会愿意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今天早上葛洛莉雅没什麽食欲，因为感冒丧失一贯的好胃口，於是汉尼拔打算做日式茶碗蒸给她当早餐。这道精致小巧的蒸蛋料理清爽不油腻，柔软的口感丶营养容易消化的特质不仅适合病人和孩童，这样对身体没有负担的食物，汉尼拔他自己也很喜欢。 他用昆布和柴鱼熬煮高汤，与以味醂丶酱油和盐调味的蛋液混合，过筛後倒入已事先装盛入干贝丶虾丶冬菇和银杏的陶碗中，最後封上保鲜膜，放进大锅内隔水蒸煮。 他给自己也做了一份，然而这点份量对汉尼拔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显然不够，於是他另起炉灶煮起面条，再将锅里剩下的高汤加入其他食材，给自己添了碗拉面。 准备好他们的早餐，汉尼拔走向葛洛莉雅。她已经抓好药材正在收拾东西，几帖分好的药摊在料理台上尚未包起。汉尼拔好奇地拿起一片药材凑近鼻尖嗅闻，这些乾燥的植物根茎叶他大多不曾见过。厨艺精湛的他为了料理食物，对於来自东方的辛香料认识相当广泛，然而东方的药用植物并不是他熟悉的范畴。 作为一位医师，搜集任何医学相关的知识几乎成为天性，汉尼拔的兴趣写明在脸上。葛洛莉雅意外觉得有些好笑，她噙着笑意望进他眼里，讶然发现他那双平时黝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晨间的日光下如同孩童般澄澈又明亮。看来确实每个男人内心深处都住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男孩葛洛莉雅有能力透过层层表象，窥见那个躲藏在汉尼拔重重记忆宫殿之中，拥有一头柔软褐色卷发，聪颖过人却又天生敏感的小男孩。若非如此，她决不会和他分享同一张床，从以前都现在，她都对无可救药的精神变态不感性趣。 现在还是晨间时分，汉尼拔还没来得及拿发胶折磨他浓密漂亮的深色头发。葛洛莉雅爱极他散乱着浏海的模样，也许哪天她会告诉汉尼拔，这样子的他看起来意外地年轻天真，他实在没必要刻意把自己往中年人打扮，那对他的资质来说委实是种让人无法接受的浪费。 葛洛莉雅相当乐意满足他的求知欲望。收起其他的药帖，只留下今天待服用的剂量在台面上，她提出邀请道如果你想多了解一些，可以过去我那间房子瞧瞧。我储备了不少东方药材，而且书房里有几本我相信你会相当感兴趣的药膳食谱。 听起来是个很棒的注意，不过妳确定这些药物可以治疗妳的感冒症状不知不觉，葛洛莉雅已经跨过他的心墙。和他平时挂着伪善的面具应对他人所展现出的虚假关怀不同，发自内心地，汉尼拔语带迟疑地关切道。 葛洛莉雅听得出他问句里的真诚，这是个极为珍稀的时刻这段日子汉尼拔一直对她极好，他是个完美的情人，她交往过的男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然而他的宠溺更像主人对待玩具或宠物，给予和付出全看心情，他觉得照顾她十分有趣，於是兴高采烈玩着角色扮演的游戏。但是葛洛莉雅可以感觉出来，随着他们相处的时间越长，汉尼拔越来越有假戏真做的趋势。今天，此时此刻，就在她面前，坚硬丑陋的石头迸开一条裂缝，隐约可以从缝隙间看见，一颗鲜红滚烫不断跳动的，属於人类的心脏。 她知道自己朝夕相对的怪物并非与生俱来，他也曾经是个人类。倘若遇到恰当的契机，就像那个着名的法国童话，这只将自己深锁在重重迷宫中的怪物，仍然有可能变回人类。而就在今天，她的假设获得验证，尽管只是从云层间露出的一道曙光，她仍然非常高兴得知这一点。 来到这个世界直到现在，她的眼底终於泛起最真实的笑意。她将手搭在汉尼拔手臂上，保证地说道当然，我很快就会好起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 汉尼拔的回应是将她拉入怀中，从背後搂住了她，在她头顶轻轻印下一个吻。 做为一个极为注重隐私的人，每回家里的座机响起时，汉尼拔多少都会有些烦躁。当他像只慵懒的巨龙盘踞在自己温暖舒适的窝里，试图遗忘外头还有满世界的猿人等待他出门面对，他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被人从私人的小宇宙中揪出来。更何况，最近他那幢宅邸对他来说变得比过去更加具有吸引力，和某人一起待在家里时间总是那麽轻易地便过去。 他不讨厌阿拉娜布鲁姆，然而当她加入杰克克劳福德的行列，短短一个上午打来好几次，用一连串电话铃声对他的神经进行疲劳轰炸，汉尼拔开始觉得有时候她可以变得非常让人着脑。 看在撒旦的份上今天是星期天，即使那个据说全知全能的上帝也需要休息尽管社会上许多人周末仍然需要工作，汉尼拔会选择出外自行开业，就是为了确保假日的时间能够完全留给自己既然阿比盖尔霍布斯已经昏迷长达三个星期，汉尼拔不认为再多等上一天能够造成任何伤害，完全没必要赶在那女孩醒来的第一时间冲进她的病房审问她。 第一次开枪杀人，威尔格雷厄姆最近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这条精神饱受摧残的可怜虫，根本不想做这份对他来说相当痛苦的差使，去见那个因为他而成为孤儿的女孩。然而，即使阿拉娜自愿代替他先去会了会那姑娘哦，多麽令人感动的友谊杰克克劳福德就像粪坑里石头一般顽固，绝对不会放弃手头上最有用的工具，指望威尔能够运用他那点特殊能力，从阿比盖尔霍布斯那儿套出更多消息。 汉尼拔见到克劳福德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那种会谨慎擦拭瓷器的精细人。 因为杰克猪脑袋克劳福德，汉尼拔不得不抱着万分歉意抛下生病中的爱人，前往匡提科与那家伙会面。 死在加勒特霍布斯手里的七个女孩，她们的家属不断要求联邦调查局给出交代，他们要求得知他们挚爱的尸体到底在哪里。作为霍布斯一家唯一存活的成员，阿比盖尔是唯一有可能给出答案的人。顶着外界的质疑和压力，急着破案的克劳福德恨不得揪住那女孩的肩膀用力摇晃，对她大声咆哮问她她那该下地狱的父亲到底把那些可怜姑娘的尸体藏在哪里她是不是她父亲一系列恶行的帮凶虽然他找汉尼拔和阿拉娜前来要求进行一场谈话，实际上专断直行的他根本听不进旁人给予的意见，甚至和一向极为敬重的阿拉娜起了争执。 女医师不认为现在是质问阿比盖尔的好时机。今天稍早她已经前往精神疗养院探视过阿比盖尔，与那女孩有过一段交谈，那女孩给她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阿拉娜发觉阿比盖尔对外界抱着强烈的防范心理，无论是身体的姿势或讲话的态度都显示出她整个人非常警惕。而且与一般同龄女孩不同，阿比盖尔一直想要主导她们的谈话，显然喜欢掌控局势的感觉，在谨慎隐藏资讯不愿透露的同时，一面从对方那儿套话以获取更多讯息，只流露些许情绪足已证明她确实隐瞒着些什麽。 听起来是个疑点重重而且不讨人喜欢的女孩。尽管阿拉娜坚持地声明她并没有就此做出结论，认为阿比盖尔可能参与她父亲的罪刑，她只是单纯担心那姑娘目前的精神状态。然而她的说词不只无法打消克劳福德的怀疑，更让他下定决心要让威尔亲自去和阿比盖尔谈谈。 阿拉娜还想要据以力争，克劳福德用一句直接到无礼却让人无法反驳的话让她闭上嘴妳不是威尔格雷厄姆的精神科医师，莱克特医师才是。他朝汉尼拔点了点头。 若不是克劳福德手上就戴着婚戒，汉尼拔真不会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女人愿意嫁给像他这样让人恼怒的人。汉尼拔谨慎地看向阿拉娜，女人剧烈起伏的胸膛显示她正在强忍住怒火，以免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从克劳福德手上抢下他的马克杯，把里面加了三包糖的咖啡浇到他头上。 知道克劳福德不可能接受不作为答案，汉尼拔不愿意浪费时间与他进行无谓的争执。本来可以非常美好的星期天因为这项超出预料的行程毁掉已经够叫人沮丧了，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和克劳福德多说一句话。心思根本不在这间办公室里，汉尼拔没有阻挡克劳福德的做法，坦言道让威尔去和阿比盖尔聊上几句无伤大雅。 如同他的意料，他立即获得阿拉娜恼怒的瞪视，汉尼拔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跟随一脸满意的克劳福德前往威尔为学生上课的讲堂。克劳福德要求他和威尔一起去见阿比盖尔，显然认为他的陪伴能对威尔起到好的影响，以医师的专业做为他心灵的守护者，或者做为曾经共患难的夥伴给予他精神支持。多麽愚蠢的想法 汉尼拔可以预见，这会是非常漫长的一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在杰克克劳福德的坚持下，汉尼拔和威尔一同前往避风港精神疗养院探望阿比盖尔。那是一所位於郊区的私人机构，由於距离市区有段不短的车程，平时人迹罕至。fbi为了避免媒体记者找到阿比盖尔，在安排她转院时可谓保密到家，因此当两人走进女孩的病房，看见有医护人员之外的闲杂人等在场，不免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威尔不知道那个坐在阿比盖尔病床边，顶着一头夸张艳红卷发的女人是谁，但汉尼拔一眼便认出她的身分弗雷迪劳兹，那个在个人网站犯罪揭密网上爆料犯罪新闻的部落客，虽然她连小报记者都称不上，却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经常能够搞到别人无法取得的独家报导或者内幕消息。这个女人也许认为自己做的事情和其他狗仔队没什麽不同，每刷新一次网页都为不断飙升的点阅率沾沾自喜，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受这种特殊网站吸引的读者往往不是正常人。弗雷迪劳兹的行为简直在玩火，总有一天会引火上身。 先前这个女人曾经潜入汉尼拔的诊所窃听他和威尔的谈话，当时因为葛洛莉雅及时介入先行将人驱离，汉尼拔并未与这位女士直面以对。事後他还打趣葛洛莉雅以阴沟里的老鼠形容一个人未免过於刻薄，然而等到他亲自与此人打过照面，不得不承认葛洛莉雅的描述非常适切。弗雷迪劳兹有种令人无比反感的特质，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讨厌了，以至於即使内心生出对她动手的念头，也会因为觉得太过降低格调而嫌恶地打消念头。 尽管经常光顾她的网站，现实生活中汉尼拔实在不愿与弗雷迪劳兹打交道。陪伴在威尔身旁的他本来作用就和布景板没两样，有弗雷迪劳兹在场的情况下，他更是极力降低自身存在感。以至於当他们结束与阿比盖尔的谈话，在疗养院外再度遇到特地等待他们的弗雷迪劳兹，刻意缄口不言的汉尼拔未能够及时阻止威尔落入她的圈套，在对方刻意激怒之下脱口而出惹毛一个以想像杀人维生的人，可不是多麽聪明的行为。 得知汉尼拔因此被杰克数落一顿，葛洛莉雅不禁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虽然人人都会犯错，然而想到汉尼拔居然也有被人责备的一天，葛洛莉雅忍不住伏案笑得浑身颤抖。 噢亲爱的，我真希望当时能够在场，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葛洛莉雅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弯腰揉着肚子连连喘着气说。 在她肆无忌惮地嘲笑他期间，汉尼拔脸上一直维持假笑的表情，见她如此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长臂一揽将她拉入怀中，将手探到她身前，帮助她按摩笑得酸疼的腹肌。 葛洛莉雅一开始还怕痒地想要躲开，後来乾脆赖在汉尼拔身上不起来，懒洋洋地趴在他盘起的双腿上。和室的地面设有供暖系统，坐在温暖的榻榻米上让人舒服地想像猫咪一样窝起来打盹，连根小指头都不想动弹。 今晚他们在葛洛莉雅的房子过夜。自从折腾好这间房子，葛洛莉雅便想邀请汉尼拔过来坐坐，因此今天早上在他出门前往联邦调查局学院之前，他们便约好等他回来後去她那儿住两天，她可以让他瞧瞧她收集的东方药材和中国菜食谱。 这幢建筑一楼通往後院日式庭院的整个空间，在装潢时被设计成和室。葛洛莉雅过去有几次去日本旅行的经验，她通常会选择住在那些老旅店，好体验日式建筑的独特风情。那时候她便特别喜欢屋内铺满榻榻米的设计，整间房子其实就是一个大型开放式空间，那些贴着美丽和纸的木拉门不停开开阖阖，置身其中就像身处在一座不断变动格局的迷宫里面。所以这一次她乾脆在房子里弄出这样一处空间。 通往和室的拉门上是幅华美绚烂的巨大图画，一对羽毛斑斓的孔雀与盛开的七彩牡丹争奇斗艳。和室内部的墙面走的则是素雅路线，贴在上面的壁纸印着一幅幅宋代文人的写意花鸟画和山水画，凹间内部的墙面上则挂着一帧狂草，略高於地面的平台摆着一盆由枯枝和野白菊组成的日式插花。和室的另一端直接面向後院，室内与室外被两扇巨大的玻璃门隔开，门内那两扇糊着白色和纸的传统木格子门，基本上起不到阻挡冷空气的作用，更多是用来遮挡光线和作为装饰。 这种改良式设计的好处相当明显。就像是此时此刻，室外的温度才华氏四十六度，但是靠着厚玻璃隔热和屋内的地暖系统，汉尼拔和葛洛莉雅能够披着单薄的睡袍，并肩席地而坐欣赏院子里的风景。小径两旁的石灯笼投射出明黄的光线，隐约照亮庭院里的枯山水那些突兀峥嵘的怪石，三三两两地坐落在犹如流水般的白沙之间，倾斜的光源将岩石的影子拉得更长，白沙上一道道以钉耙扫出的波纹，线条在强烈的光暗对比下更显分明。黑与白，石与沙，日本的枯山水是门结合禅与北宋水墨画的表现艺术，天地间的素材即是最好的笔墨和纸张。 晴朗无云的夜晚，点点繁星铺陈在夜空中，一轮明月刚刚升起，悬在围墙外的树梢上。如此宁静的夜晚，葛洛莉雅倚在汉尼拔的大腿上，和室里听得见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以及房间角落烧水的陶壶内水即将煮滚的咕嘟声。汉尼拔轻抚着葛洛莉雅的背，和她一样享受这一刻的静谧安详，等到壶里的水终於沸腾，壶盖被水气顶开发出轻微的喀哒声响，他才扶起葛洛莉雅让她坐直身子。 汉尼拔起身将陶壶拿回来搁在桌面的木架上，已经端正身姿的葛洛莉雅接着拿起它。壶身微倾，她将滚水倒入白瓷制成的茶具中，接着倒掉茶壶和汤冷中的水，再次从陶壶里倒水入汤冷中降温冷却。用一方纯白的手帕擦乾双手，她打开出自京都开化堂的手工金属茶筒，用漆器材质的茶勺舀出茶叶盛入茶壶中。端起汤冷捧在手掌中确认水温已经降到摄氏五十几度，她才将水注入壶中并盖上壶盖，并用等待茶叶泡开的两分半钟时间，倒掉茶杯里的水，擦乾茶杯外缘。 今天他们喝的玉露茶属於日本绿茶中最高品级的茶叶，需要用低温慢慢冲泡出茶叶的甘甜，假使水温过高便会引出涩味，糟蹋了无比珍贵的茶叶。葛洛莉雅泡茶的过程没有完全遵照传统日本茶道，然而只要最终泡出味道正宗的茶，她和汉尼拔这时候都不是太过在意细节的人。两人摆出茶具喝茶不过是在睡前找些乐子，没打算搞出像是行礼答谢那种繁文缛节。 在葛洛莉雅泡茶的过程中，汉尼拔揭开点心盘的盖子取出茶点，将包裹着栗子和蜜豆，看起来犹如明月当空一般的蒸羊羹，放入深蓝色的长方形浅盘中。当他在矮桌旁坐下，正好欣赏葛洛莉雅姿态纤巧地提起茶壶，将茶水来回注入两人的茶杯里，而後将杯子各别放在两只茶托上，端起茶托将泡好的茶放在两人面前，重新坐下加入汉尼拔的行列。 汉尼拔端起杯盏，凑到鼻前轻轻嗅闻茶香，接着从杯里浅尝一小口，含在舌间仔细品味茶汤的滋味，随後才喉头微动，缓缓吞咽入腹。 葛洛莉雅喝着她自己那一杯茶，灰蓝色的眼眸检视着汉尼拔脸上的表情，半眯起的双眼中写满得意洋洋。 我已经许久没喝到这麽好的玉露茶。不只因为这种茶叶在美国不易取得，而且我认识的人当中能够将它泡好没有几个。汉尼拔坦承道。 距离上一次汉尼拔喝到别人泡的玉露茶已经有十多年，他还记得那一天巴黎冬夜下着湿湿冷冷的雨，身穿黑色和服的紫夫人跪坐在莱克特宅的落地窗边，将热气氤氲的茶盏放在即将赴美深造的年轻人面前。从此他一去不回头，少时的前尘往事尽数抛却在欧洲的土地上，来自过去的幽灵即使执念未了，也无法横渡过万里汪洋，纠缠如今这个业已成人的他。 再饮一口茶，汉尼拔咽下涌上心头的感慨，朝着葛洛莉雅举杯而笑。 葛洛莉雅相当愉悦地收下他的称赞，要他接着尝尝盘里的蒸羊羹。我很久没做这道点心，手艺生疏不少。不过我确认过，这次的成品还算达到以往的水平，相信不至於荼毒你那敏感挑剔的味蕾。尽管嘴里这样说，她对自己的手艺向来极度自信。 然而汉尼拔关注的点和她不在同个地方，我以为妳有身为病人的自觉，会注意多让自己的身体获得充分的休息。汉尼拔放下茶杯，有些不赞同地蹙眉说道。 但是你不在的时间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活动一下手脚总比花费时间看那些财务报表要省力许多。而且我还有雪莉当助手，这女孩根本是老布兰德的眼线我现在所有一举一动都被她汇报回老宅让那老家伙知道，她可是被耳提面命交代了必须「好好照顾」我。葛洛莉雅娇嗔地抱怨。 她那偶然发起小姐脾气，鼓着脸颊使性子的小模样，看在汉尼拔眼里实在惹人怜爱极了。若不是葛洛莉雅头上应景地梳着日式盘发，他真想顺着心里那股给猫咪撸毛的冲动，朝她金光灿烂的脑袋瓜伸出魔爪。 按捺下内心的骚动，汉尼拔一脸平淡地又喝了口茶，这才拿起桌上漆器材质的叉子，将盘里的和菓子切下一角入口品尝。只见他微微挑起眉毛，细嚼慢咽完嘴里那一小块羊羹後，表面上不动声色，接下来的动作则是又从盘里切了一块，继续送入口中。 不需要等到他开口评价，汉尼拔的行为已经说明一切。 其实经历过几次由葛洛莉雅掌厨的经验後，汉尼拔早已认可了她的实力。葛洛莉雅的厨艺精湛到可以和他并驾齐驱，有时候吃着她煮出来的东西，汉尼拔甚至不敢用肯定的语气说自己能够料理得更好。和世界上其他一个人单独过日子的单身汉一样，多年来他都得自己设法解决三餐。尽管他对烹饪向来乐在其中，然而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住处，不用再进厨房花时间遮腾，餐厅里已经有人张罗好晚餐等着他，那种感觉是十分不同的，难以轻易用语言表述。 汉尼拔想，恐怕他逐渐开始习惯与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生活。这件对一般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事，放在汉尼拔身上却不一样他已经把自己封闭在重重心墙之後太久，无形的薄膜将他与外在现实世界隔绝开来，这些年来尽管身边出色的异性来来去去，许多人曾经试图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却都被阻挡在城墙外不得其门而入，他也一直不曾与人建立起稳定的亲密关系。有时候，那种怅然若失的虚无感会如潮水般朝他袭来，而他只能遗世独立地站在孤高的山崖上，相信自己深埋在胸膛内的心脏早已冰封，不再受到外界的是非纷扰影响。显然，他错了。 习惯无疑是件可怕的事情，像是现在汉尼拔便无法想像，假使他的生活中没有葛洛莉雅的存在当他谈话谈得兴起时，没有人能够理解他旁徵博引的典故跟上他的思维；当他鉴赏某件事物对其背景资料如数家珍时，没有人具备同样的品味与他分享，那该是多麽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若是葛洛莉雅听见他内心的纠结，她将会告诉汉尼拔他不是唯一这样认为的人。人们会和金鱼聊天吗同样地，他们和人类也没什麽好说的。 待他们用完宵夜，葛洛莉雅为两人砌了最後一壶茶。端着杯子，她提起早先尚未结束的话题说实话，我同意阿拉娜布鲁姆的观点在全面评估阿比盖尔霍布斯的精神状态前，贸然让她回家暴露在创伤事件发生的环境下，也非常高的可能性导致她情绪失控，做出一些超出预期的脱序行为。这对於她的长期复原来说不是件好事。站在专业的角度，她的意见和阿拉娜相同，一个真正为那个女孩着想的精神科医师，都会做出这样的结论。 当然，汉尼拔叹了口气承认，但是当理想遇见实际，我们总有许多时候必须做出妥协。人类号称拥有理性，自诩为万物之灵，然而绝大多数的时间，进行的都是非理性思考。理想之所以称之为理想，正是因为它永远无法被达成。尽管他们都知道何谓最好，要和人类和平相处，便必须与光同尘。 葛洛莉雅能够理解他的为难，杰克克劳福德表面上徵求汉尼拔的意见，心里其实早已决定好答案。易位而处，她也不愿意耗费时间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於是只能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妳也不必太过同情霍布斯小姐，汉尼拔轻描淡写地说根据我的观察，这姑娘在她父亲犯下的案件中扮演的角色并不单纯。 哦葛洛莉雅挑起眉毛，意味深长地横了汉尼拔一眼，拖长语调说道我明白了，明天你打算出门看场好戏，真可惜我无法跟着去。 是的，妳得留在家里接待来自nca和bau的客人。汉尼拔搁下茶杯，挪动身子靠近葛洛莉雅，担忧地看着她，妳确定自己应付得来我知道劳伦斯和雪丽会陪着妳，但是 我会没事的。葛洛莉雅拍拍汉尼拔的手臂向他保证，接着抱住他的胳臂，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有段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一同沉浸在长夜漫漫的宁静中，耳边听闻的只有自己和对方的呼吸。然後，汉尼拔突然开口说道这几天妳突然生病，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妳从费城回来那一天，我抱着妳进门的时候发现有人在门外放了一只包裹，我对这样来历不明的物体心有疑虑，便吩咐雪丽打电话告知劳伦斯，让他派人过来把东西带走检查，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告诉我下文。 葛洛莉雅诧异地抬起头，睁大眼睛说道有这样一件事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我明天会问问雪丽和劳伦斯，但是照他们直到现在都还未告诉我作为推测，里面装的可能不是什麽正常美好的东西。说到这里，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明悟和不可置信，只见她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惊疑不定地望着汉尼拔问道汉尼拔，你觉得会不会是会不会是无法完成她的句子，她怕冷似地拉紧身上的睡袍，双手环抱住自己开始微微发抖。 莉雅汉尼拔见状立即将她搂进怀里，非常後悔提及这个话题，停下来不要多想，妳现在正待在自己的房子里，而且有我陪伴在妳身旁。如果有人心怀恶意试图接近妳，必然得先经过我这一关，停顿几秒，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些与我为敌的人最後都落得什麽下场，妳应该明白。 葛洛莉雅呼吸一窒，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来没想过会从汉尼拔莱克特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假使不是他疯了或者她出现幻听，就是他真的相当在乎她，甚至不惜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 她跪直身子，不顾自身仍然无法克制地颤抖，发颤的双手抚上他的脸庞，透过昏黄的灯光仔细端详着他。她的手指描绘过他的眉眼，俯身亲吻那双一直专注看着她，彷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的深邃眼眸，感受他眨动的睫毛轻轻刷着她的嘴唇。他的手揽上来托住她的腰，隔着光滑的丝绸摩挲她的背脊，轻轻施力让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一阵阵暖意从他身上逐渐传来。 她的亲吻一路下移，吻过他笔直的鼻梁丶坚挺的鼻尖，最後来到那两片薄而柔软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头，她像猫咪舔拭牛奶般舔着他的唇，微凉的手指埋入他浓密的发丝，她捧着他的脸细细地吻。而後，那个吻越来越深，如果一开始是初恋少女的清涩单纯，接下来的热情如火则来自一个成熟的女人。那股蔓延在两人唇间的火焰炙热燃烧，随着时间温度越来越高，彷佛末日火山的熔岩，能够烧毁世间万事万物。 不知何时她拆散了发髻，任由如瀑的发丝蔓延过两人的身躯。烛光黯淡，她那头平日里如同阳光般灿烂的金发彻底失去光辉，好似象徵光明的路西菲尔蒙尘堕入深渊。就像是王尔德歌剧里的场景，阴暗的光线下，她双手托着他的头颅，面容美艳而妖异，就像那为爱癫狂的莎乐美，带着与死亡如影随形的绝望和哀愁，毫不掩饰其中的爱欲交织，掠夺似地品尝着他的唇。雪白的贝齿细细啃咬他的唇瓣，灵动的舌尖吸吮看不见的伤口，吞下那一点一点渗出，如同罂粟般腥甜的血丝。 这一刻，时间彷佛陷入停止。过去被否定了，未来也被否定了，只剩下此时此地，置身在这个当下的她与他。 当汉尼拔回过神时，他已经躺在和室的榻榻米上，葛洛莉雅俯身撑在他上方，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噢，莉雅，他发现自己也爱上这样称呼她，面具後那个真实的妳，无与伦比的美丽令我屏息。伸手将遮住视线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後，他的拇指抚着她仍旧湿润的嘴唇，动容说道假如那个公主有妳一半美，施洗者约翰死不足惜。只要妳开口要求，我愿意割下自己的头颅盛在银盘上献给妳。 那未免太野蛮了一些。眯起眼睛，她像是听见最浮夸的赞美般虚荣地笑了起来。坐在他的腰上，她挑逗地用指甲划着他的胸膛，况且，假如无法再从你的口中听到那些诗意的话语，那将会是多麽令人痛心的损失。 汉尼拔一把抓住她作怪的小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他注视着葛洛莉雅，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然後他开口以深思熟虑的语气说我认为阿拉娜的能力已经足够出色，她的性别更适合担任开导阿比盖尔的角色。妳说过，本质上我仍然是个文职人员，没有必要一直跟着fbi东奔西走， 所以葛洛莉雅凑到他面前，鼻尖顽皮地顶着他的鼻尖，汉尼拔只能看见她满是笑意的眼。 如果妳发觉自己需要一些「陪伴」，我随时乐意为妳效劳。汉尼拔在两人碰在一起的嘴唇间闷声说道。 谢谢你。葛洛莉雅抬起头，真挚地感谢道。 这是我的荣幸。汉尼拔说完一个翻身，将葛洛莉雅压在身下，在她惊骇的笑声中提前收割他的报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黑色休旅车行驶过巴尔的摩郊区的街道，路旁连绵无尽的树林让人忘却城市的喧嚣。秋阳穿过枝桠的缝隙投射下交错的光影，宛若金箔的落叶随着微风从枝头纷纷飘落，掉落在车子前方的挡风玻璃上。 车内的音响正在播放美国乐团共和时代的歌曲，联邦调查局行为分析部门的高级调查员德瑞克摩根一边驾车一边跟着旋律哼唱，心情和精神看起来都非常不错。坐在副驾驶座上，他的同事斯宾赛瑞德就不般他那样神采奕奕。这个长着娃娃脸时常被误认成高中生的年轻人，怀里抱着总是与他形影不离的棕色肩背包，歪斜着身体靠在车窗上打瞌睡。 最近接连发生的犯罪案件让整个行为分析部门忙得人仰马翻，接连几周所有人都顶着一对黑眼圈来上班。今天为了和手上案子的当事人会面，大家更是一大早就得出门搭飞机前往巴尔的摩。在前去马里兰州的飞行过程中，他们把握时间对这个上头委派的案子做了讨论，重新整理手头上目前掌握到的线索。直到下了飞机，改由开车抵达目的地，瑞德博士才有机会阖眼补个眠。 坐在中间的座位，他们的组长亚伦霍奇以及他们之中最资深也是最出色的侧写师杰森吉迪恩一直保持神智清明。两人在飞机上早已摄取了足量的咖啡因，正埋身在淹没他们大腿和座位的文件资料中，一面翻阅手上的卷宗一面压低声音交谈，不愿惊动前方不敌睡神召唤的年轻人。 车子後方坐着他们当中唯一的女探员，艾尔普兰蒂斯凝视着窗外迅速掠过的风景，她是侦办性侵害案件的专家，这一次的案件无疑需要她的专长。 见到导航萤幕显示目的地就在前方，德瑞克摩根放慢车速，看了後照镜一眼，对车里其他人说道各位可以准备下车，我们到地方了。并且用手肘拐了右方的人一下，醒来罗，睡美人。 斯宾赛瑞德顿时惊醒，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茫然地四处观望，打量他们到底来到什麽地方。 他们的车停在一幢新古典主义风格的独栋住宅前，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们的车停在建筑前方的围墙外。透过生铁铸成的栏杆，屋前的欧式庭园一览无疑翠绿如茵的草皮和花圃里粉白相间的波斯菊，让这座花园即使在秋天依旧充满生机。巴洛克式的喷泉水池里，几只身姿优美的赛壬围绕着吹着海螺号角的海神，从雕像打出的水柱在阳光下分散成七彩的水珠。 等一下我们就会走进这间房子，你可以下车後再欣赏风景，瑞德。停好车的德瑞克摩根拔下车钥匙，转头发现斯宾赛瑞德还盯着车窗外出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 一行人下车来到高大的铸铁大门外，他们所有的人都注意到门楣上繁复的镀金图样。那幅充满浓厚贵族气息的家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居高临下地威慑吓阻那些不自量力试图打扰的不速之客。斯宾赛瑞德眯起眼睛研究那幅家徽，随後兴致勃勃地和同事们分享起他对欧洲中古世纪历史文化的知识涉猎。亚伦霍奇上前按了电铃。 几秒後，一个女声在对讲机里问道这里是帕斯莫尔别馆，请问你是 联邦调查局，我是行为分析部门的负责人亚伦霍奇，我们先前约好十点会来拜访。亚伦霍奇朝头上的监视器亮出警徽。 站在你身旁的同伴，他们也都来自联邦调查局吗女人问道，从她略为迟疑的语气可以得知，她没预期到他们会来这麽多人。 是的，他们是我的组员。亚伦霍奇沉稳地回答。 对讲机那头安静几秒，然後那个女人开口说道好的，请进。 在他们面前，铸铁大门一分为二缓缓向内打开。一行人进门之後穿过屋前的庭园，绕过吸引目光的喷水池，朝那间漂亮的白色房子走去。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穿着黑色连身裙的褐发女人走出房子，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我的名字是雪丽布兰德，帕斯莫尔小姐的助理，同时也是这间房子的管家。各位请跟我来。她对他们露出端庄得体地微笑，随後一个转身，像只掠过花丛的蝴蝶般踏着轻盈优雅的步子走回屋子里。 从踏入屋内的第一秒开始，bau一行人最先做的事便是将屋内的陈设映在脑海中，这是每位侧写师都会养成的习惯。他们注意到屋内的装潢同样走的是复古路线，墙上要价不斐的壁纸交接的边际非常服贴，天花板和廊柱上的油漆一尘不染，空气里有股极为稀薄，刚施工完的房子会有的气味，若不是特别注意，那股味道便会被清新甜美的橙花香氛掩盖过去。 这栋房子显然最近新装潢过，但是屋中摆设的家俱和画作却充满岁月的痕迹。他们几个人对於古董没有特殊研究，然而即使没有鉴赏家的眼光，依然能一眼看出那些传承了几个世纪的老物件。 几位探员不需要多做推论便能看出，屋主帕斯莫尔小姐近期内才搬进这处住所。考量到不久前她所经历的惨痛遭遇，换个环境展开新的生活，对这位女士的身心健康有不少好处。 他们从大门一路走来，沿途都能察觉监视器的踪影，有的架设在明显的位置，有的则位於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甚至可以合理地怀疑，还有些镜头隐藏在连他们这些内行人也无法光凭肉眼找出的地方这处房产无疑在保全系统上费尽心思。几位探员从前也曾去过一些富人住宅，为了维护身家财产，这些平时在商场上锱铢计较的富豪们砸起钱可毫不手软。 帕斯莫尔小姐的助理引领他们进入会客室。和他们刚才经过，格局大气充满古希腊罗马风格的前厅相比，这间以接待访客为目的特别设计的会客室，其中的装饰更加富丽堂皇。走进门的瞬间，甚至让人误以为穿过虫洞或是时光隧道，误闯入几个世纪前欧洲宫廷的一隅。墙面浓艳鲜明的壁画丶廊柱金碧辉煌的浮雕丶上空璀璨华美的水晶灯，再再让人想起太阳王路易十四的凡尔赛宫。 在现代建筑里采取这种设计风格并不容易，尺度稍微拿捏不当便会流於媚俗，变得像粗鲁炫富的暴发户。然而这间会客室的设计者显然技巧极为高明，运用镜像叠加的错觉扩展室内虽然宽敞却有限的空间，再透过对称平衡的背景装潢和家具陈设，呈现出理智超然的秩序跟和谐，充分展现主人家的气派与庄严。 德瑞克摩根不由得想起他们局里的电脑技术员佩内洛普加西亚，那姑娘最近迷上唐顿庄园这出火红的英国电视剧，时常把剧里的经典台词挂在嘴边，要是她知道他们今天造访的人家平时的住家就像剧里的场景，肯定会因为自己是永远留守总部的内勤人员，感到遗憾不已。 然而，再珍奇稀有的古董，再造价不菲的建筑，终究都只是徒具装饰用途的死物。人，才是无可取代，也没有办法被复制，最最独特的风景。会客室里，引人瞩目的不仅房间本身，还有置身在其中，被华美绝伦的布置场景环绕，却丝毫不被夺走风采的两名青年男士。 其中一名黑发男子姿态潇洒地坐在沙发椅中，一手拿着今日清晨刚送上门的华尔街日报，一手端着英国名瓷edod的骨瓷马克杯，一面蹙眉阅读报纸上的文章，一面往杯里啜饮新鲜研磨的蓝山咖啡。他的容貌极为英俊，五官是那种好莱坞明星的风流倜傥，眉眼间又有着华尔街菁英的精明冷酷。他的身材匀称修长，穿着称为stroer的西服套装那是比绅士们在白天正式场合穿着的晨礼服要稍微随兴一些的三件式西装让他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主角般风度翩翩，斯文丶睿智丶从容又优雅。 另一名男子於落地窗前负手而立，他面朝窗外，使人无法得知他的长相，只见秋阳照耀在他的头顶，将那头精心梳理整齐的深金色发丝镀上光晕。他的身体包裹在贴身剪裁的晨礼服中，昂贵的布料和精细的针脚勾勒出精瘦高挑的身形，高级订制服底下隐约可见漂亮结实的肌肉线条。他站立的姿势十分雅观，挺直的背脊让他显得坚毅不屈，却不至於像军人般刻板僵硬，而是有如芭蕾男舞者的轻盈柔韧。是的，轻盈柔韧，虽然这名男士的背影相当高大，因为四肢关节弯曲的角度以及重心位置的细微变化，让他给人一种犹如猫科动物般灵巧敏捷的感觉。 而他的听力也像猫科动物般灵敏。尽管几位探员走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脚步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听闻，然而当他们一行人踏入会客室，不用等到雪丽布兰德出声通报，他便像背後长了眼睛般得知他们的到来。有如一只在窗边安详晒着日光浴却被人类打扰的大猫，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对他们，慵懒地抬起眼皮，以警醒锐利的眼神审视几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随後他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脸上挂着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像只找到有趣目标的雄狮般，踏着雍容稳健的步伐，轻巧无声地朝他们走来。 这位的容貌亦是引人瞩目的俊美，然而比他的长相更吸引人的是他的神韵，那种自骨髓里透出矜持傲慢，完美地融入周遭犹如欧洲宫庭般奢华的背景。 与先前坐在沙发上的那名男子相较，就美国人的审美观念，前者真的是众人眼中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好莱坞电影里的主角常见这种类型；然而，在被大量影视作品轰炸得视觉疲劳之後，後者更加深邃冷硬的五官轮廓显然让人耳目一新。那种古典欧洲贵族式的神秘深晨，带着人们坐上时光机回溯时光，回到上个世纪或是上上个世纪以前的过去，那个社会各个阶级间泾渭分明，光明与黑暗并存，大文豪狄更斯笔下描述的那个所谓最好也最坏的时代。 这位宛如自时代剧里走出的人物般，气质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先生，来到离几位探员还有段距离的位置便停下脚步，伸手轻轻搭着旁边沙发的木质椅背上，指尖摩娑着木头上的雕刻，将目光移向引领他们进来的雪丽布兰德。 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位男士这时也放下马克杯，摺起阅读到一半的报纸搁到一旁，抚平衣服的皱褶站起身来。 助理小姐为双方简略做个介绍先生们，这几位是来自联邦调查局的探员。探员们，这两位分别是汉尼拔莱克特医师，以及我们帕斯莫尔集团的律师劳伦斯麦斯威尔先生。 虽然有些疑惑为何在场不见他们的案件当事人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帕斯莫尔小姐，从他们的负责人亚伦霍奇开始，bau一行五人各别为两位男士做了自我介绍，并且简短说明今日前来的目的。 对於目前的情况，几位探员感到有些古怪。他们看到劳伦斯麦斯威尔律师在场并不意外，之前bau的联络官珍妮佛詹若便是和这位先生进行联系，透过他约定好今日的会面。然而另外这位不在他们事先准备的资料中的汉尼拔莱克特医师，尽管尚未听闻他开口说话，光是那不经意间气势慑人的眼神，便能断定这一位的来历绝对不简单。至於他到底是什麽身分，在今天的调查谈话中又将扮演怎麽样的角色，就是此刻来自bau的探员最想知道的事情了。 像是看出他们的疑惑，莱克特医师彬彬有礼地说我是帕斯莫尔小姐的一位至交好友，鉴於我们目前正处在一段密切交往的关系中，她同意我在她今天与各位进行谈话时陪伴在她身旁。此外，我本人是名精神科医师，也许我的专业在某些时刻会派上一些用场。 他说话时带着特殊的腔调，印证了bau探员们对於他是外国人的猜测。 你是帕斯莫尔小姐的精神科医师艾尔普兰蒂斯敏感地问。就世人认定的医疗道德规范而言，医师与病人不应该有超出医病关系的来往，尤其是精神科医师与他的病人之间，因为更容易产生情感上的联系和羁绊，更是需要注重这一点。 不，我不是。莱克特医师挑起眉毛，简短地否认道。他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是葛洛莉雅的精神科医师，不过他没有说的是，除了他以外，葛洛莉雅也没有去接触其他精神科医师。 听见他这样回答，艾尔普兰蒂斯想知道帕斯莫尔小姐目前的精神科医师是谁，她相当肯定帕斯莫尔小姐有看医师治疗的必要。然而这个问题涉及隐私并且和他们今日的调查内容无关，她看向其他同事，见他们虽然脸上也有着疑问却没有开口，只能按捺住自己好奇的念头。 莱克特医师像是没有注意到她欲言又止，对众人说道各位远道而来，何不先坐下休息一番让雪丽为各位准备茶水，而我去提醒主人家你们的到来。他朝众人点了点头，随即优雅地微微一躬身，晨礼服外套的下摆在身後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转身快步离开。 探员们注视他离去的背影，依言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他们回答完助理小姐对於每个人饮料喜好的询问，接着有的人拿出文件准备待会儿的谈话，有的人则和劳伦斯麦斯威尔律师交谈，试图得知他们等下即将见到的那位女士，到底是个怎麽样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葛洛莉雅知道bau一行人的到来，她听见他们在花园外按门铃的声音，然而这时候她刚好有些忙她正在给她的新宠物喂食。 通体乌黑的鸟儿在黄铜打造的栖木上来回走动，一双黑莓般的眼睛又圆又亮，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张大嘴巴等待被投喂。 葛洛莉雅从盘子里拾起一颗松子，无视鸟儿焦急等待的眼神，故意将那颗松子放进自己嘴里。她咬碎吃下清香微甜的果仁，这才又拿起一颗松子喂给鸟儿。 叼着终於入口的食物，原先可怜兮兮的鸟儿立即变得开心又满足。它昂起头脖子一伸，快速吞下富含油脂的种子，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呼噜声。 这只上周看起来还尚未长成的小家伙，现在体型已经接近成鸟的大小。骨折的那只翅膀经过专人处理，固定用的辅具巧妙藏在羽毛下，几乎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葛洛莉雅原先并没有饲养宠物的计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她不曾想过要再饲养一只渡鸦。然而当她捡到受伤的鸟儿，鉴於过去与这种生物间的渊源，她不可能视而不见任由它自生自灭。於是她找到全美国最好的兽医为鸟儿动手术，并由专业人员照看它的伤势直到稍微好转，才放下心来将它接回家自行照顾。在她的新房子里准备好迎接鸟儿的，除了各房间内闪亮的黄铜栖木，还有在她卧室里由乾草铺成保暖舒适的窝。 渡鸦是葛洛莉雅最喜爱的生物。尽管在许多国家的文化里，渡鸦都让人联想到灾厄和不祥，然而对英国人来说却非如此。 有一种说法，伦敦这个词的起源就是渡鸦，或者渡鸦神。古罗马人利用渡鸦食腐的属性解决公卫问题，凯尔特人则视渡鸦为神明，在他们的传说故事里，巨人布兰便是渡鸦神的化身。自古以来，渡鸦在这片土地上受到王公贵族的保护，甚至有法律明文规定禁止人们伤害这种生物。它们的身影时常出没於历史场景和文学作品中，後来还成为伦敦塔的象徵，甚至是伦敦丶英国丶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的象徵。 然而，葛洛莉雅喜爱渡鸦的原因不只是从小生长环境的影响，她似乎天生就与这种生物格外亲近。曾经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有只相当特别的宠物，时常栖息在她的肩膀上，与她如影随形一同出入各种场合。说实话，她的品味不算最特立独行的，比不上她那位拿蛇当宠物的教女，那姑娘甚至让那条冰冷的爬虫盘在身上，一点也不怕冬天生病着凉 在你的骨头长好之前，绝对不可以自己试着飞行。知道了吗墨里斯。挑起鸟儿的喙，葛洛莉雅直视渡鸦的眼睛严肃地说。 取名为墨里斯的渡鸦眨了下眼睛，稍稍展开双翼，宛如躬身一般，矮子低下头颅。 葛洛莉雅见状，搔弄它的脖子称赞道礼貌的小家伙。好孩子该获得奖励，晚点给你剥葡萄吃。 墨里斯兴奋地用脑袋顶了下葛洛莉雅的手。 快乐时光汉尼拔走进厨房，看着她含笑问，语气里带着他自己没有察觉的宠溺。 他来到葛洛莉雅身後环抱住她，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深呼吸，嗅闻她今天早上更衣时喷洒在脖颈处，爱马仕以橙花丶栀子花丶琥珀以及广藿香为基调，甜美中带着奢靡神秘，名为法布街二十四号的香水。 维持这个姿势，汉尼拔的眼眸越发深沉。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雪白，视线向下延伸没入领口，葛洛莉雅细腻滑嫩的胸脯一览无疑。眼底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汉尼拔完全能够理解，故事里的吸血鬼为什麽总喜欢咬女人脖子，那实在是种让人难以克制的欲望。 葛洛莉雅对背後逐渐笼罩的威胁似乎毫不知情。她朝墨里斯迤迤然伸出手，示意它跳上自己的胳臂，一面头也不回地问我想他们已经被安排妥当，就等待我出场 汉尼拔没有说话，他的回答是牵起她的手，凑到嘴唇边宛如亲吻玫瑰一般轻柔地吻。 葛洛莉雅被他黏糊糊的举动给逗笑。她缓缓回握住他的手，随後突然紧抓住他，藉此作为支点，以一个探戈里常见的回旋动作，瞬间将自己甩出几步之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墨绿色的丝绸裙摆在空中扬起又落下，如柄华丽的摺扇般展开又收起。 站定之後，她笑脸盈盈与他面对着面，一手依然与他相牵，另一只手向外平举伸展，上头稳稳当当停着黑色的鸟儿。 松开她的手，汉尼拔躬身行了个古老的骑士礼。只见他表情严肃庄重，眼神却风流露骨。像只披着贵族外皮的恶魔，他翩翩有礼又蛊惑人心地问我是否拥有这样的荣幸，能够护送您步下神坛，陪伴您行过千山万水，为您斩去阻路的荆棘寒霜，前往世界的尽头接见那些凡夫俗子y queen 他陡然如此戏剧化的表现，葛洛莉雅不好意思不配合演出，她承认和他对戏确实非常有趣。 心里升起一股睽违已久的兴奋，她被他挑起恶作剧的兴致。慵懒又高傲地眯起眼睛，她拖长语调，意味深长地说如你所愿，ord ecter。 今日来到巴尔的摩查案的几位探员，他们以往都曾因为工作的缘故，接触过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分别来自社会不同的角落，拥有不同的样貌，从事不同的行业。有些人毫无特色，令人过目即忘，有些人则形象鲜明，让人事隔已久依然记忆犹新。 流年辗转，时光飞逝，许久之後当他们回想起毕生经历，早已混浊不堪的记忆之海上，依旧漂浮着几点永不黯淡的光芒曾经有那麽一年那样一天，巴尔的摩黄水晶般的秋阳底下，发生的一切美得那样不真实，就像在朦胧的梦境里踏入一幅年代久远依然色彩明艳的油画。 当那名手托渡鸦的绿衣女子彷佛穿越时间的维度，从拱门彼端向他们走来，世间万物刹那褪去颜色。一切如此朦胧恍惚，他们甚至错以为来到托尔金魔戒故事中，置身在黄金森林罗斯洛立安的精灵国度里。那宛如融熔黄金般流淌而下的头发，那如同最上等的白瓷般细腻透亮的肌肤一时之间，他们分不清究竟是阳光镀在那人身上，还是那人自己本身就在发光。 此等美丽的人物，仅能出自於造物主之手。他们甚至能够想像，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谨慎拿捏力道，小心翼翼在虚无之中将她塑造完成，再轻柔地朝手掌心吹出一口气，将她自浑沌中悠悠唤醒，星星一样的生命之火逐渐点亮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任何伤害她的想法都是对神的亵渎，唯有心灵堕入永恒的深渊，对光明再没有一丝渴求的人，才忍心看见她难过丶哭泣丶受伤。 这个精致得不真实的人儿，她穿着一袭墨绿色的丝绸礼服，缎面上装饰着由黑色和金色丝线绣出的藤蔓，显现出一种低调神秘的奢靡华丽。然而这件礼服尚有其他巧妙之处，当女子走动时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摇曳，使得那些绣在摺缝里的花纹忽隐忽现，依稀能够辨认出图案是由大量金色丝线绣成的玫瑰。整件裙子繁复细腻的绣工，让人不想去猜测到底价值多少数字。 美人深金色的秀发上压着一顶轻盈小巧的冠冕，简洁的蝴蝶结线条上镶着钻石和红托帕石，纤细的脖颈上则戴着以黄金为叶片，以珍珠为果实，以碎钻为露水串成的长链。她臂弯上停着的那只渡鸦，油亮光滑的羽毛让它也像一件装饰品，就连它也有首饰可以戴，只见它的脚上挂着一只镶着碎钻的金环。 一人一鸟站在那里，宛如神话史诗里的某个角色，又像是来自中古世纪的贵族少女。这种时空错乱之感，本来应该会像刚从奇幻电影下戏的演员般尴尬，然而她身上却有股奇异的气场，偏偏让人觉得这样子的打扮再适合不过。即使走出去到街道上，获得的只会是惊艳的眼光，而不是怪异的打量。 在众人的瞩目下，女子相当自然地用另一只手托起渡鸦，让它站到沙发的椅背上。 请不要因为它感到紧张，墨里斯非常安静乖巧，它不会干涉我们的谈话，更不会胡乱咬人。帕斯莫尔小姐度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位探员的脸，似笑非笑地说。 非常特别的宠物。德瑞克摩根试图打破古怪的氛围，露出他一直广受欢迎的帅气笑容，顺着她的话说。 他的同事却不给他面子。 为什麽不叫它福金或雾尼斯宾赛瑞德盯着那只渡鸦，相当突兀地问。 德瑞克摩根上弯到一半的嘴角瞬间僵住，他茫然地环视其他几位同事，发现他们跟他同样一头雾水，不由得在心里重重叹口气。 帕斯莫尔小姐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兴味盎然地对小博士说也许是因为我双眼视力健全也许是因为我不会拿着长枪到处放电 这麽多年来，终於有人能够理解自己开的玩笑，斯宾赛瑞德像是遇见玩伴的孩童般露出极为开心的表情。童心未泯的年轻人双颊微红，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对面前漂亮的姑娘期期艾艾又语速飞快地说嗨，我是斯宾赛瑞德博士，联邦调查局行为分析组的探员，我们部门是国家暴力犯罪行为分析中心旗下的一个分支。我本身有三个博士学位以及两个学士学位，根据测量我的智商有一百八十七，基本上可以说过目不忘，每分钟可以阅读两万字，擅长数学丶化学丶工程学丶社会学丶心理学和哲学，希望我的这些专长能够帮上妳的忙。 噢，瑞德。德瑞克摩根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无奈地呻吟道。 我们的同事瑞德博士知识储备量远较一般人丰富，思维也比许多人都要快捷，很少能够遇见能够马上领会他意思的人，所以特别兴奋。他们的组长艾伦霍奇缓和气氛道，顺势和帕斯莫尔小姐介绍他自己以及他的组员们。 待这位贵族般的女士和诸位探员一一握完手，她先是招呼众人落座，随後仪态万千地在沙发上坐下。一直沉默站在她身後的莱克特医师走到她身旁，解开早礼服外套的衣扣，与她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帕斯莫尔小姐拿过皇家哥本哈根的白瓷茶盏，先加牛奶後加红茶地倒好饮料，再加进一匙白糖在杯里轻轻搅拌。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赏心悦目，不只在场几位男性难以移开眼睛，即使是身为女性的艾尔普兰蒂斯也难掩内心的惊艳，不愿错过如此难得的机会，只想多看几眼这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放下银质的茶匙，帕斯莫尔小姐拿起杯子啜了口茶，狭长的眼眸迎上众人看向她的目光。 只见她勾起红唇露出矜持的微笑，气定神闲地询问道各位不远千里而来，想必带着许多疑惑，或者有许多话想要和我说。今天我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和各位慢慢说话，但是首先需要你们理解和谅解，并不是每个问题我都有能力为你们解答。 几位探员纷纷点头。他们来之前就被上头反覆提醒，面对这位女士要注意言行举止，就算拿出进白宫觐见总统的谨慎态度也不为过。 事已至此，帕斯莫尔小姐放下茶杯，双手交握搁在膝盖上，深吸口气看着他们定定说道e then，在你们开始问问题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知道那天送到莱克特医师家门口的包裹，里面装的到底是什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就像汉尼拔那天对雪丽所说的话，非常时期，再怎样小心也不为过。 当劳伦斯被雪丽告知汉尼拔的家门口出现一件来路不明的包裹，他丝毫不敢大意，没有自行进行处理，而是警觉地连系了杰佛瑞。 杰佛瑞海克尔从政多年，近年来更是身居高位，在美国政治权力的中心白宫担任国家安全顾问。他手里掌握的人脉和资源，虽然经营时间没有帕斯莫尔这样世代传承的家族长远，一旦遇到需要动用的时候，各个环节间运作起来明显更加顺畅。财富和权势，终究是大权在握的人更好办事。 杰佛瑞接获消息，尽管人远在圣彼得堡陪同总统先生参加二十国集团峰会，他依旧能够长距离遥控国内事务。打通越洋电话，动动嘴皮子，他就从军方调到一批防爆小组，迅速集结整队出发，前往巴尔的摩。 整个行动都在暗中运作，没有惊动到一般民众。拆弹人员采用最先进的仪器，先行对包裹内容物进行探测，排除其中夹带爆裂物的可能性，这才将包裹交付给fbi，由他们进行後续检视。 以最高级别应对生化攻击的模式处理，fbi专门负责检视这类危险物质的实验室内，鉴识人员身穿全套隔离衣严阵以待。 站在工作台前，鉴识人员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松开纸盒上的缎带，小心翼翼揭起纸盖假使这个人不是正被罩在隔离衣内，他会闻到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无论盒里装着什麽，它都被埋在满满一盒乾燥的红玫瑰花办之下。 鉴识人员移除大半盒花瓣，在盒底发现一张以碎钻和金色纹路装饰的黑色威尼斯面具，以及一条vaento的淡红色丝绸连身裙。除了大量红玫瑰花办，以及这两件看起来安全无害的物品，盒里没有别的东西。 至於附在盒子上的那张卡片，纸上以义大利斜体印刷着一段文字 to ria: a ne n return as i take the od one to taste your taste aga ho i iss you the iciy nights as, hat a oss of easure hen e are quite a distance aay if fire uties thy bones, to the on sef be true, t thee to a nunnery, be a eeder of sners your forever and ever, ouis daton, aka asode 致葛洛莉雅 献上一件新礼服作补偿， 鉴於我拿走旧的那件 藉此再三品尝妳的滋味。 冰冷的夜晚里我如此想念你。 唉，丧失了多少欢愉， 当我们距离如此遥远。 如若欲火在骨髓中蠢动， 请妳务必忠於自我， 进妓院去吧， 孕育更多罪人出来。 妳永恒不变的挚爱 路易斯道尔顿，又名阿斯莫德 经由fbi鉴定，这几样物品被认为不具危险性，经历多方辗转过後，最终还是来到葛洛莉雅面前。 颤抖着双手，葛洛莉雅从证物箱中拿起那条长裙。 他寄给她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和那天她穿着的那件一模一样的裙子 出自vaento着名设计师之手，它无疑是条极为漂亮的裙子。轻盈飘逸的绸缎，精美细致的蕾丝，任何人都能看出这条裙子价值不斐。以葛洛莉雅斯图亚特的眼界，能被她一眼看中，从成千上万件时装中挑出来穿在身上，更是证明了它的价值。 这条裙子是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去年生日在外逛街时买下的。她本身便很喜欢这件裙子，加上那人在她穿着这条裙子时，格外表示惊艳，赞美她在这条裙子的衬托下，美得宛若仙女下凡。因此，她才会在跟随爱人前往他的家乡时，打扮作他最喜欢的样子，希望他的家人也因此欣赏她，很快接受她的存在。 只是当她再次看见这款裙子，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它被粗暴撕毁，沾染上精液和血污的模样。 柔软丝滑的衣料拂过手臂，让她想起它是如何黏附在她皮肤上，像条裹尸布般紧紧束缚住她，让她完全无法反抗，只能任由那些男人拉扯她的四肢。她就像只被抛弃在垃圾堆里的玩偶，被他们恣意玩弄摆布，一次又一次侵犯凌辱 而那张面具，那张面具，记忆里也有那张面具 当她羞愤欲死，已在极度的绝望中疯狂时，路易斯道尔顿，那家伙就戴着这样一张面具，漫不经心地坐在不远处的皮革沙发上，手里托着一杯红酒，兴味盎然地看着她。 即使隔着一张面具，她依然一眼便认出他那双饱含恶意，因为目睹她痛苦而愉悦不已的眼睛。只要看见那双眼睛，即使他换了千千万万张面孔，她仍旧可以在人群中认出他。 我要妳亲身感受我曾经遭遇的痛苦和羞辱。让妳尝一尝，在最脏最臭的阴沟里打滚，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 妳可知道我最厌恶妳哪一点我恨极妳那高高在上，不知世间疾苦的模样天真可爱备受宠爱的葛洛莉雅，天使般纯洁无暇的葛洛莉雅，我要妳堕落到泥潦里，遍染污秽肮脏不堪，身上每一处都被男人搞过，而妳还像个不知羞耻的婊子，贪得无厌地爬到他们脚边，哀求拜托他们上妳，一次又一次，直到妳从骨髓从灵魂里彻底腐烂，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回想不起来 他踩着光可鉴人的黑皮鞋来到她身前，蹲下身子，掏出一块丝质手帕，隔着帕子扯起她脏乱不堪的头发，露出她脏污不堪挂满泪痕的脸庞。 瞧瞧，瞧瞧，如果我现在把妳扔到大街上，应该没有人能够认得出，这是个高贵的帕斯莫尔。可惜啊可惜，曾经那样辉煌荣耀的家族，最後竟然凋零落败到，仅只剩下一个如此人尽可夫，和後街的妓女一样卑贱不堪的女人 尽管认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却像认识她一辈子一样了解她。他太过清楚，怎样能够在她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心头上，再狠狠剜下一大块肉来。 她恨极了他这世间恐怕没有确切的词汇，能够描述她对他抱持的恨意 那股在胸膛中奔腾燃烧，宛如来自地狱般汹涌奔腾的怒火，即使只是一段空泛的记忆，仍然让被迫陷入记忆闪回中的葛洛莉雅，感觉胸口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揪住，眼前像是蒙上一层黑雾。胸闷，心悸，头晕，目眩，宛如心脏病发般，手脚发麻，四肢无力，冷汗直冒，无法呼吸。 重重叠叠的记忆宫殿深处，高耸阴翳的哥德式钟楼上，庞大古老的铜钟来回摆荡，像暴雨中的闷雷般轰然作响。当当当每当那报丧般不祥的钟声响起，整座建筑便像遭遇地震般猛然摇晃，因为受到挤压而龟裂粉碎的齑粉和石块从天花板簌簌落下，如坠落的陨石砸在棋盘式交错的黑白大理石地上。 神圣庄严的王座室尽头，手持权杖和宝球的银色女王在王座上抬起头。 以古希腊喷泉做造景的天井中央，黑色生物被这突然发生的天摇地动吓得瑟瑟发抖，但是这时候它却一反平时的懦弱，咬紧牙关猛然展开双翼。硕大的翅膀上，粗硬的黑羽铺展开来，像支大伞般护住它和它的半身，为他们挡去头顶上不断掉落的碎石。它用布满毛发的双臂抱住倒卧在水池边的她，焦急地看着她紧闭双眼的苍白脸庞。 时刻将至，时刻将至，sister e。王者冰蓝色的眼眸映照着阴沉的天空，藏青色的裙裾轻轻飘动。 风雨欲来，渐渐地，起风了。 一只手臂从背後揽住她的肩膀，嘘，嘘，汉尼拔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响起，亲爱的，快坐下，妳恐慌发作了。他搀住她瘫软的身子，扶着她坐回沙发上。 汉尼拔定定看着面色发白的葛洛莉雅，快速评估她的状况。确认她无法回应任何谈话，他只得代替她做出决定。他起身弯下腰，一手搂住她的背，一手从她膝下穿过，事隔多日之後，再次一个公主抱将葛洛莉雅捞了起来，让她依偎进他的怀抱里。 他抱着葛洛莉雅转过身，面对bau众人担心的目光，温和有礼却不容拒绝地说原谅我的失礼，女士和先生们。如你们所见，帕斯莫尔小姐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容许她继续和你们交谈。做为一名医疗专业人员，我会建议她今天接下来的时间待在床上好好休息，避免去想那些让她焦虑不安的事物。然而，我知道各位百忙之中远道而来，便是希望藉由这场谈话的机会，对那个恶徒有更多了解，尽快逮住他，结束这场梦魇。请让我送斯图亚特小姐回房稍作休息，等到她精神恢复过来，再和各位继续先前的谈话。容许我先行告退。 他颔首作势欠了欠身，随即毫不费力地抱着葛洛莉雅，带着半昏迷的女人离开会客室。 葛洛莉雅回复清醒时，她已经被汉尼拔抱回房间，像对待易碎物品般，小心放置在房里那张豪华的雕花四柱大床上。 最难受的部分已经过去，尽管仍然有些晕眩无力，她才躺着休息不到五分钟，便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的汉尼拔见状，赶紧上前托起她的身子，在她背後垫上厚厚的枕头，让他可以靠着休息。 喔，汉尼拔，你让我感觉自己像个重病垂死的病人。她忍不住捶着床抱怨道，嫌他太过大惊小怪。 胡说八道敲敲木头1汉尼拔斥道，真的动手敲了敲木造的床柱，换来葛洛莉雅噗哧一笑。 汉尼拔瞪了这没心没肺的姑娘一眼，快步走出房间又很快回来，手上拿着一杯水和一颗arazo2。 葛洛莉雅接过汉尼拔递来的水和药，翻了个白眼说你还不如给我一块巧克力，我一直觉得xanax2和安慰剂差不多。 汉尼拔双手插在裤兜里，靠着床柱站在床边，挑起一边眉毛也不说话，就这样淡淡看着她。 葛洛莉雅见事情没有转圜的馀地，鼓了鼓腮帮子，悻悻然吃下他处方的药，喝光杯里的水，将玻璃杯塞还给他。 已经习惯她和波斯猫一样傲骄的性子，汉尼拔任劳任怨地接过水杯，将它拿到旁边的桌子去放。 抱着枕头并将下巴搁在上面，葛洛莉雅郁闷地说在那麽多人面前身体出状况，实在让人气恼。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控制他的交感神经。汉尼拔开玩笑道，随即柔声说当某些事物出现得如此突然，致使妳回想起那些惊悚骇人的记忆，妳会顿时情绪崩溃，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妳的身体之所以会自行关机，其实是人类经过几万年时间演化出的自我保护生理机转。 但是那不是我个人的感受让我身体不适葛洛莉雅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闭上嘴。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麽了。她不是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她没有亲身遭遇过那些经历。即使相同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情绪波动较一般人迟钝的她，也感受不到相同程度的绝望。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记忆不是来自於虚无缥缈的灵魂，而是根植於身体本身，这本来就是现代脑神经医学的认知。曾经接受基础教育的人都知道，短期记忆处储存於海马回，长期记忆则储存於大脑皮质。我们的记忆就和电脑里的档案一样，储存在和硬碟一样有形的大脑构造中。如果事实就是这样，那又该如何解释她身殒之後，带着属於自己的记忆来到现在这具躯壳里灵魂是否和光一样，具有二象性有些物理学家用量子力学解释灵魂的存在，认为人类拥有身体和灵魂的二元性。他们的理论终究只是假说，但是对於她来说，却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的遭遇 只要深入思考这些，她的太阳穴就阵阵抽痛。置身於未知之中令她焦躁不安，身为一个控制狂，她讨厌超出掌控的事物。她再次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无能为力事物开始脱离她的控制，她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束手无策，只能莫可奈何地任由情况不断恶化下去。 如果回想起被人侵犯的遭遇会让葛洛莉雅斯图亚特恐慌发作，那麽对她来说，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经历，则是从精神科医师变成精神科病人。光是想到自己可能再度陷入疯狂，她就无法控制焦虑的情绪，甚至在汉尼拔面前失去一向完美的自我掌控能力，说出那他们尽管心知肚明却一直缄口不言的事实。 她不是性格冲动的人，她更相信刚才会一时失言，是因为这具身体内正在进行一场由多巴胺和血清素失调造成的风暴，使她连带受到影响，做出她自己决计不会做出的行为。 即使她很快控制住表情，没让内心的懊恼明显表露在脸上。然而汉尼拔是多麽敏锐的人哪他又怎会看不出她内心所想 汉尼拔走到她身旁，侧身在床边坐下。他伸出双手按上她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深深望进她的灵魂里。 抛却平时迂回晦涩的句构和修辞，他平铺直述道恐惧使我们惊慌，只要我们仍是肉体凡身，便无法彻底杜绝这个缺点。请别害怕向我崭露妳的情绪。我知道妳隐藏着秘密，而这个秘密最好不为世人所知。我懂得这种心情。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能够卸下心房，对彼此敞开心扉，谈论那些难向外人言道的事物。但我绝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勉强妳说出那些没办法说不出口的话语。 他那双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如此稳定，又是如此温暖。而他的眼神丶表情和语气，则是那样地真挚和坦率。葛洛莉雅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相信他，她从不是个轻易交付信任的人。 看出她眼底的动摇，汉尼拔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欣赏葛洛莉雅的谨慎小心，换作他自己，也绝不会轻易相信从汉尼拔莱克特口中吐出的话语。然而当他真的决定要说真话，究竟该如何让她相信 a ciascunaa resa e nti re ne cui setto ven o dir resente, cio che i rescrivan suo arvente, sate or segnor, cioè aore già eran quasi che atterzate ore de teo che onne ste nè cente, quando aarve aor subitante, cui essenza ar i dà orrore aegro i se ava aor tenendo o re ano, e ne e aia avea adonna vota un drao dorndo oi svegiava, e desto re ardendo ei aventosa uinte ascea: ares gir o ne vedea ianndo3 汉尼拔用他轻柔悦耳的嗓音，念完但丁这首十四行诗。随即，只见他困窘地偏过头，避开葛洛莉雅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 他感觉到自己双颊微微发热，一颗心在胸膛中砰砰乱跳，这些症状和那些情窦初开，在心上人面前羞怯不安的少年，并没有任何不同。他不禁感到一阵懊恼他被爱意冲昏头的脑袋，究竟都在想些什麽如此荒唐的行径，简直像被愚蠢的鬼魂附身一样，居然做出这般他平时绝对不会做出的行为来。 柔软冰凉的双手抚上他的脸庞，将他别开的头转了回来。 汉尼拔不得不面对葛洛莉雅的反应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表情既是困惑，又是探究。 她就像是他所遇见过最严格的考官，仔细审视他的双眼，剖析他脸上每一道线条。而他甘愿划开胸膛，取出那颗仍在扑腾跳动的心脏，趁它仍然炙热新鲜，用银质的托盘盛上，亲手献到她面前。 在她面前，他已束手投降，丝毫不能反抗。他就像古埃及神话里，那些被阿努比斯带到奥西里斯面前的亡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被放在天秤上秤量，与一根鸵鸟羽毛相较熟轻孰重。惶恐不安，却什麽也不能够做，只能等啊等，等待审判的结果出炉。 经历对他而言无比漫长的等待之後，葛洛莉雅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美得令他不禁屏息的微笑。只听她对他说道吻我，汉尼拔。别说话，只是吻我，y ove。 当言语成为累赘，汉尼拔只能依言照办，扶着她躺卧而下，俯身与她热切忘情地深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bau几位探员万万想不到，他们带来的证物会对斯图亚特小姐造成如此大的刺激。幸好今天在座恰巧有位精神科医师，知道如何应对这种突发状况，否则要是斯图亚特小姐出了什么差错，探员们实在无法向上司交代。一旦上头追究下来，完全能够责难他们的过失他们确实不够谨慎，即使经过专人检视，包裹里的物品本身不具有危险性，然而嫌犯会将这些东西寄给被害人，必然有其目的。 尽管众人知道有莱克特医师在，斯图亚特小姐多半不会有事，但是女人被带离会客室时，在医师臂弯里和死人一样惨白的脸色，实在让人感到不安。 谈话对象应故离席，调查没办法继续进行，会客室里的人们纷纷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探员们思考的多半是这几样东西为何会让斯图亚特小姐精神崩溃，或者是该如何透过嫌犯寄来的包裹对此人进行侧写。至于律师先生在想的事情，则不太适合让这群执法人员知悉了。 劳伦斯当律师这些年，经手过多少案件他自己也数不清。做为在美国司法界排得上号的人物，劳驾他出庭的案件多半牵扯到复杂的利益关系，让他因此接触到不少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物。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个光明正大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他不介意使用一些特殊手段，但是他仍有自己的原则。他从来不和那些势力有太多交集，然而今天见到葛洛莉雅徬徨无助的模样，实在令他心如刀割，惊怒不已，第一次动了联系这些人的念头。 葛洛莉雅出事后，在她本人同意和杰佛瑞的授意下，一直是由劳伦斯负责接洽fbi的探员，配合他们进行调查。他一路跟进办案过程，对他们的进度实在不甚满意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了一个月，即使帕斯莫尔银行查到嫌犯的资金流向，并将这些资讯给fbi和英国的nca，案情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大幅度的进展。他理解他们遇到的困难，以他以往的经验，这桩案件确实非常棘手，证据不足加上跨国犯罪，等于双倍的困难。 然而能够理解不代表能够接受别看他和葛洛莉雅经常针锋相对，老是一见面就互相嘲讽挖苦对方，彷彿要他们两个好好讲话，就会要了他们的命似的。但是他们维持这种相处模式已经二十多年了，实际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很。 劳伦斯麦斯威尔十岁那年，父母发生车祸意外去世，他母亲的姊姊肯特太太听闻噩耗后，强忍住悲痛的情绪，赶在他被社会局的人送到安置机构前，完成一连串申请流程，取得抚养他的资格。 在和姨妈一起生活之前，劳伦斯过去对这位长辈的了解并不多。他只知道姨妈在给一户有钱人家帮佣，听说雇主给的待遇还不错。然而母亲每回只要见到姨妈，总要劝说她换份更体面轻松的差事，虽然每次都会被对方婉拒。 姨妈总是说我很满意目前的工作。上天给我做这份工作的机会，我感到十分感激。 劳伦斯难以理解姨妈的想法。他认识的姨妈是个热情幽默充满自信的人，他无法想像她这样充满主见的人，会愿意做这种美其名服务业，实际上则是在伺候人的工作。 以至于当他得知从今往后要和姨妈一起生活，心里虽然为不用去孤儿院松了口气，却又担心自己成为姨妈的累赘，给她带来经济负担。自从姨丈前几年心脏病去世后，姨妈就自己一个人工作生活。虽然父母亲留下的遗产够他一路读到研究所，但是日常生活的开销仍需依靠姨妈。而且人生如此多变，接下来的几年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然而当他牵着姨妈保养得宜细腻柔软的手，离开那栋过去住了十年如今却再也不能称之为家的房子，走向停在门外的黑色凯迪拉克轿车时，他才开始察觉到，事情好像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豪华的轿车驶出纽约一路向北，远离城市的喧嚣，逐渐被山林环绕，直到来到庄园的入口。车子驶过高大的雕花铁栅门，开向远处被红枫环绕的白色城堡，趴在车窗上的少年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自己恐怕还在作梦。 后来他才知道，这座古堡属于帕斯莫尔斯图亚特家族。华尔街上那间赫赫有名，总部盖得好像里面住了钟楼怪人的帕斯莫尔银行，就是这家人祖传好几代的产业。他的姨妈在这户人家的祖宅里当仆役长，做的是行政管理的职务，薪水不输他过去当律师的父亲。 劳伦斯被姨妈接进绯红山庄居住，当然事先经过她老板的同意。厄尔斯图亚特是个慷慨的雇主，他不只给员工极好的待遇，也非常照顾他们的家人。事实上，得知肯特太太家里发生变故，斯图亚特家族的当家人亲自关切她的状况，询问她打算如何安置她唯一的亲人。见到老员工面有难色，斯图亚特先生即刻伸出援手，提议她将外甥接来一起居住。 那是个深秋的清晨，时年三十三岁的男子召来他的仆役长，与她有了一段谈话。肯特太太回想起来，那更像是先生借此机会抒发内心的寂寥。 我喜欢城堡里充满孩子的声音。肯特太太，您还记得时空之廊南侧的第三帧照片吗那是我祖父二十三岁那年，和他的妻子、父母、兄弟姊妹们还有他们的配偶一起拍摄的全家福。他们那一辈本家就有三个兄弟四个姊妹，加上亲戚家的孩子，三十年代是我的家族人口最兴旺的时候。这座城堡里曾经充满人声和欢笑，宴会厅里那张四十人的长桌，过节时甚至遇过人多到坐不下的时候。 身穿晨袍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咖啡，许久未理的金发垂落肩头。他的嘴角固定挑着弧度完美的微笑，蔚蓝的眼眸中却盛满化不开的忧伤。 然而就是从我祖父那一辈的人开始，我的家族彷彿受到诅咒。一个又一个，有的人死于战乱，有的人死于意外，有的人则因病去世。许多人死的时候太过年轻，甚至来不及留下子嗣。我父亲曾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的弟弟十一个月大时发生肠套叠。那年冬天大雪不断，他出事的那天外面下着暴风雪，我们发现得又太晚，又遇上大雪封路，来不及送他到市区就医。等到雪停下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的哥哥十八岁与朋友出游时不小心坠马身亡。我的姊姊生性叛逆，硬要嫁给一个比她大三十岁的男人，而后婚姻不幸，还因此染上毒瘾，最后吸毒过量而亡。我的母亲在她小儿子和大儿子接连死去后便疯了，出现严重的宗教妄想，我们不得不将她送到疗养院去。而我的父亲，他长年菸不离手，前两年因为肺癌去世。 斯图亚特家族成员连年死亡的现象，当年有段时间甚至被无聊的人们当作谈资。起因是有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尼可拉斯斯图亚特厄尔斯图亚特的父亲因此大发雷霆，将这家报社和报社里所有经手过那篇文章的人通通告上法庭。这场风波持续在报纸上刊载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慢慢平息。 肯特太太，这座古堡每年修缮，看不出岁月变迁的痕迹，然而住在里面的人们却逐年凋零。活着的人也越来越沉默寡言，宛若被困在石墙内寻找不到出口的鬼魂。您听哪，在这座庄园里，您几乎听不见人声喧嚣，更多是听见北风刮过窗櫺，冰霜在玻璃上崩裂。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也让刺骨的寒风给冰冻了，希望的种子再也无法在比钢铁还坚硬的冻土上发芽我时常觉得，窗外的天空灰暗无光，即使是夏天艳阳高照的时候，灼热的阳光洒落在我的皮肤上，感觉仍然是冰冷的 男人语声近乎哽咽。肯特太太低下头，不敢多看先生泛红的眼眶。站在男人身后的布兰德管家走上前来，冷静地替他续了杯里的咖啡，随后便留下来站在他身旁。 上天将小莉雅赐给我，是我生命中的奇蹟和幸运。然而她也是个安静的孩子，我很担心让她独自在这座枯骨般苍白的城堡里成长，最后也会被它给吞噬，变成和我一样麻木不仁的幽灵请带您的外甥到这儿来吧，将生命和活力带进这座庄园来。如果古堡里永远这样安静，我觉得自己离躺卧在灵柩内彻底沉睡，也相距不了多远了 姨母说，她这辈子见过的人里，先生是最最独特的那一个。他拥有世界上最温柔体贴的性格，心思则比初生羔羊的毫发还要细腻。他长得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气质如水晶般轻透，人又如稚子般纯真，世俗的污浊无法在他身上沾染上任何痕迹。他站在那里，让人联想起永远的音乐神童莫札特，或是建造了新天鹅堡的路德维希二世。他和他们一样光洁美好让人喜爱，却同样有着多愁善感的毛病。他像是山野间的蔷薇，在最好的日子里绽放，一旦酷寒的天候来临，便不敌冰霜欺凌，凋落枝头黯然离去。 即使身陷在忧郁症发作的谷底，斯图亚特先生依然为他们展开洁白的羽翼，在大雪落下前尽力为他们的挡住风雨和寒霜。或许是为了弥补没有儿子的遗憾，斯图亚特先生待他极好，虽然没有将他收为养子，但是他可说是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养育。劳伦斯接受到最好的教育，他和一个真正留着斯图亚特家族血脉的少爷相比，差别只在于没有继承权。否则在他成长过程中获得的资源，和葛洛莉雅斯图亚特没有任何差别。 也因为这样，刚来到绯红山庄的前几个月，劳伦斯明显感受到葛洛莉雅斯图亚特的敌意。古堡里的小公主将他视为抢夺父爱的敌人，处处针对他，挑他的毛病。只不过从小家教良好的小姑娘，能使的手段毕竟十分有限，连骂人的词库也很贫瘠，每回都是笨蛋、讨厌鬼和丑八怪等等几个字。显然没有人敢在庄园主人的掌上明珠面前说脏话。 劳伦斯后来能够成为一位成功的律师，其实从小在智商、情商和口才上就展现出过人的天赋。他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知道要顺利融入新的生物圈，必须先和生物链的顶端搞好关系。于是在他多次包容小公主任性的脾气后，终于摸索出两人的和平共处之道。庄园里的未成年人只有他们两个，仅管年纪相差几岁，但是比起无趣的大人，两个孩子仍旧更有共通话题。于是在劳伦斯来到绯红山庄半年之后，男孩和女孩终于化敌为友，能够一起探索古堡里的秘密，共同谋划些坏主意对仆役们恶作剧，或是在天气晴朗时到花园玩耍，一同骑马到更远的枫树林遛达。 两小无猜的感情，如果不是劳伦斯的性取向为同性，也许这就是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尽管没有发展成情侣或伴侣，但是他们之间有的却是比那些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更加坚固的手足之情。 因此，幸好劳伦斯并未亲眼见到葛洛莉雅当初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模样，否则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会越过法律的界线。不论是斯图亚特家族的家底，或是劳伦斯自己的私产，都支付得起高额的赏金，向某些人直接买那个浑球的命。尽管fbi缓慢的调查进度证明要找到人相当困难，但是重赏之下，总会有人将他要的那颗人头送上门来。 劳伦斯脑子里充满阴暗的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挂着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笑容。 斯宾赛瑞德却从来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因为很少遇见一个听完他独特的自我介绍后不皱眉头的陌生人，斯宾赛瑞德对这位特别的女士相当有好感，如果有机会实在想多和她说几句话。如果不是这场突发状况，他都快忘记他们前来巴尔的摩的目的，因为他实在难以将这位高贵端庄的女士和档案里那段悲惨难堪的遭遇联想在一起。见到他们带来的证物害她重新唤起那段不愿回首的记忆，他又是愧疚又是痛心。 小博士下意识咬住下唇，他紧张时有个不太好的习惯，那就是不断拨弄手上的东西。这时候他刚好拿着一只笔，只见他不断按着那只圆珠笔，喀拉喀拉的声音逐渐将他的同事们从思绪中拉回现实来。 坐在他身旁的德瑞克摩根一把拉住他的手，制止他继续发出噪音。看着被他突兀的动作吸引住目光的人们，性情开朗的探员借机打破会客室里凝滞成死水的气氛。只见他露出一口白牙说道利用这段时间，我们不如来做些工作，例如来给我们的嫌疑人做侧写。 杰森吉迪恩相当赞同他的提议，他从衬衫胸前的口袋拿出老花眼镜戴上，十起桌上的文件，身子往后一靠，沉进柔软的皮革沙发椅里。他整理好思绪正打算开口，抬头看见坐在他对面的人，这才想起在场不只有他熟悉的同事们。帕斯莫尔集团的法律顾问，亦是斯图亚特小姐个人律师的劳伦斯麦斯威尔仍在这里。 对上中年人询问的眼神，劳伦斯面带微笑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们随意，坐直身子准备洗耳恭听。 由于我们仍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长相，我们会将这个男人称为不明嫌犯。杰森吉迪恩显然不喜欢英国的同行对这位犯罪嫌疑人的代称，习惯就事论事的他认为那相当多馀，根据目前已知的讯息，这是一名年纪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白人男性，国籍不详，有长年在英国南部活动的记录。他与伦敦黑市的色情产业牵扯甚深，影响力甚至扩及欧洲其他城市。关于这个人的教育程度，据其在美国东岸出没期间，能够成功融入斯图亚特小姐的社交圈子，进出各种充满顶级富豪和高知识份子的场合而不违和，足以研判这个人受过良好的教育。这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编织那些精妙的谎言需要一颗灵活的脑袋，他的智商估计达到一百二十，我们认为他至少接受过大学教育。如果因为一些外在因素，导致他无法继续接受教育，他也花了许多时间自行学习。至于这个人的性格 一个在恐吓信里引用莎士比亚的嫌犯，他的性格显然十分极端又戏剧化，尽管在他自己看来，这也许是种浪漫。斯宾赛瑞德忍不住插嘴说道。 莎士比亚劳伦斯下意识问道，他没看到那封恐吓信，不知道信的内容。 是的，杰森吉迪恩朝斯宾赛瑞德点了点头，语带鼓励地说瑞德，你来为麦斯威尔律师解释一下那封信的内容。 见到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聚焦过来，斯宾赛瑞德十起那封信，递给在场唯一没看过信的劳伦斯，深吸口气开始说道这封信刻意以诗句的形式书写，可以将内容分成三段。前两段较为直白，是那个人自己的「创作」，内容提到他送给斯图亚特小姐一条新的礼服，因为他拿走旧的那件当作纪念，以及，小博士不舒服地打了个冷颤，即使他们现在没有在一起，他每个夜晚都会想念她。 尽管娃娃脸的探员说得宛转，明白其中意思的劳伦斯沉下脸，周围的空气瞬间下降好几度。 至于第三段，改编自哈姆雷特的台词。「如若慾火在骨髓中蠢动if fire uties thy bones」出自第三幕第四场，哈姆雷特斥责母后葛楚德的台词「要是地狱中的孽火，可以在一个中年妇人的骨髓中煽起了蠢动rebeio he, if thou canst ute a atrons bones」。「请妳务必忠于自我to the on sef be true」则是第一幕第三场，大臣波洛涅斯叮咛儿子雷欧提斯的话当中的一句。最后这句「进妓院去吧，孕育更多罪人出来t thee to a nunnery, be a eeder of sners」改编自第三幕第一场，哈姆雷特对奥菲莉亚说的话，原文为「进女修道院去吧，为什么妳要生一群罪人出来t thee to a nunnry, hy oudst thou be a eeder of sners」在伊丽莎白一世那个时代，女修道院其实代表着妓院的意思。 斯宾赛瑞德劈哩啪啦飞快说完一大段话，不愧他被同事们戏称为人形百科全书的称号。只不过他的同事们仍然很喜欢就此调侃他。 鉴于有外人在场，德瑞克摩根为了维持fbi探员的专业，不敢像他们平时私底下那样开玩笑。但他仍然忍不住嘀咕道没想到你会对莎士比亚如此感兴趣。 高中文学课教过。斯宾赛瑞德实际求是地说。 这不是德瑞克摩根第一次被斯宾赛瑞德噎到说不出话来，珍妮佛詹若暗暗觉得好笑，表面上一本正经地问我们的不明嫌犯大量引用哈姆雷特的台词，其中是否有什么特殊含义分析他化用的这几句台词，对于我们建立他的侧写能否有所帮助 bau几位探员也是才刚拿到这几样证物，尚未来得及好好分析讨论。两天前，也就是星期六那天，那个包裹被发现出现在莱克特医师的家门前，当天就被军方的防爆小组取走，先被他们单位检查一番才移交给fbi。适逢周末假日，fbi的实验室根本没人上班，还是上头交代下来，特意调回正在休假的人员，才能够赶在星期一bau出发前往巴尔的摩前，及时完成鑑识取证的动作，让他们将证物一起带上飞机。 所以我们需要唤起高中时候的记忆，开始进行文学赏析了吗德瑞克摩根扶着额头，一脸痛苦地问。 除了斯宾赛瑞德以外，其他几位探员有的人本身就对文学不感兴趣，有的人虽然喜欢却对莎士比亚没有研究。 环视一圈他那些两眼发直的组员们，亚伦霍奇真的不能责怪他们对古典文学涉猎太少。毕竟术业有专攻，他们bau的探员虽然比其他单位的同事更太读书研究罪犯的思想，但是那些文学院出身的专家学者，他们依旧是更喜欢动手胜过动脑的执法人员。所以绕了一圈，他们仍得倚仗部门里的最珍贵的宝藏博览群书的小博士。 亚伦霍奇正色问道瑞德，看起来我们之中只有你对哈姆雷特最为熟悉，能和我们说一说你的想法吗 斯宾赛瑞德想了想，面露难色道哈姆雷特里被讨论最多的是哈姆雷特疑似有俄狄浦斯情结，导致他在剧中明明决心要完成亡父交代的复仇任务，却又不断犹豫不决，做出一连串相当矛盾的举动，导致最终赔上自己的性命。但是很抱歉，我实在想不出我们这位不明嫌犯选择引用这出戏剧，是否有特别的涵义。 年轻人低下头，对于自己无法帮助到大家，感到自责和内疚。 我想，我们需要一位精通文学和心理学的专家，也许我们可以联系一下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看看他们有没有擅长这方面的学者。杰森吉迪恩叹了口气说。 e，你们是不是忘了，劳伦斯在旁看着这群面露忧色的探员们，忍不住开口说道今天我们这里就有一位擅长心理学的专家。而且据我所知，他还有许多其他专长，其中一项就是文学。葛洛莉雅曾经说过，如果莱克特医师有一天不想再靠行医为生，他可以轻易转职到其他行业，像是找间大学到文学院里当客座教授。 探员们脸上的表情写着难以置信。 劳伦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让内心的不耐烦出现在语气里，如果你们真的打算联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可以顺便问问他们，莱克特医师说过他曾经在那里工作。 好了，劳伦斯。 倚靠在汉尼拔怀里，已经站在门边观看众人讨论一会儿的葛洛莉雅，出声阻止劳伦斯再说下去。对上一双双向她投来的目光，葛洛莉雅捏了捏汉尼拔环绕在她腰上，充满佔有慾的手，回过头问道亲爱的，劳伦斯说的没错，这是你的领域，对吧 当然。汉尼拔从喉咙中发出一声闷笑，俯身在她耳边悄声说道还能有谁，要比我更了解一个精神变态都在想些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